“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沈衝剛走出房門,李國鼎就抓起那份全是東方魅力負面訊息的資料夾,用力一扔,紙片飄飄灑灑,落了一地。
黃任中見他怒氣填膺,吹鬍子瞪眼睛的,生怕出什麼狀況,連忙勸道:“李叔叔,先別發火,沈衝只是想乘機要好處,不然他不會主動來拜訪您老。”(注)
“你以為我不知道?”李國鼎哼了一聲,用手指敲著茶几,聲色俱厲的斥道:“沈衝說的好聽,內地工資便宜,便宜是便宜,可內地的基礎建設一塌糊塗連基本的水電交通都保證不了,怎麼建工廠臺灣要人有人,要地有地,優勢最大他那個遊戲機供不應求,晚一天建廠,就會損失很多利潤,這本來是我們談判的最大籌碼,現在好了,全讓王升那個混蛋給攪合了政治政治,一天到晚就知道搞政治,經濟都要完蛋了,還政治什麼鬼東西”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王升在臺灣炙手可熱,政治工作又是蔣經國時時掛在嘴邊的東西,黃任中不敢置喙,他蹲下身體,把散落在地毯上的檔案一一撿起來。
李國鼎生了一會悶氣之後,問道:“任中,我聽說你和沈衝關係不錯,你來說說,他剛才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沈衝這人城府很深,滑不留手,非常難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什麼。”黃任中先撇清了幾句,然後字斟句酌的分析道:“他在臺灣開的電影分公司最近老被人整,可能有些杯弓蛇影,電影公司幾百萬港幣的小生意,被整了也無所謂,但是這次是10億美元的大買賣,要是投資過後,又被人整,損失就大了,沈衝可能是想要一個安全保障,畢竟他是香港人,在臺灣沒什麼根基,魏景蒙是文化人,不懂經濟,再說他都退休好幾年了,又後繼無人,撐不起來沈衝的盤子。”
“你腦子很活,不去接你爸的班可惜了。”李國鼎嘆了口氣,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半涼的茶水,說道:“我以前看低了這個沈衝,以為他就是個猖狂跋扈的年輕人,沒想到他年輕是年輕,手段卻老辣的很,你看他在內地,說開廠就開廠,說建樓就建樓,從不拖泥帶水,而在我們臺灣,小打小鬧了幾回,就按兵不動了,為什麼?因為他在內地廣撒金錢,收買了很多北京的高官,早就建好了人脈和關係,而我們臺灣呢?官僚人浮於事,媒體冷嘲熱諷,尤其是有些人還偷偷在背後下黑手你讓他怎麼安心來投資?”
黃任中見他怒氣又上來了,連忙岔開話題,問道:“李叔叔,您看我們要怎麼把這場面給扳回來?”
“難啊咱們中國不像西方,他們講法律,我們講人情,但是人情往來,不是說好就能好的。”李國鼎嘆了口氣,沉吟片刻,說道:“這事和王升有關,我的面子估計不頂用了,把電話拿過來,我打個電話給孫院長,讓他去找總統說說。”
“讓總統來香港?”
“說什麼胡話沈衝何德何能,要請動總統。”李國鼎接過電話機,說道:“沈衝週末要去臺灣,到時候讓總統在七海寓所招待一下,給他吃個定心丸,只要總統發話了,臺灣沒人敢再使絆子。”
沈衝在香港有兩輛車,一輛捷豹XI,和撒切爾夫人用的一樣,是定製款的防彈公務車,厚重舒適,但沒有駕駛樂趣,只作為上下班或者參加活動時代步用的工具,一輛蘭博基尼,偶爾開出去兜風,過過跑車癮,享受享受駕駛樂趣,後來被張愛嘉提醒,覺著太顯眼了,而且香港又擁擠,施展不開,就運到美國去了,然後重新買了一輛保時捷9ll,這是很經典的量產跑車,在香港街頭很常見,不那麼醒目。
他這次來拜訪李國鼎,開的就是9lI等坐進汽車之後,張愛嘉繫上安全帶,問道:“你剛才說的那些,就是所謂的殺威棒?”
“哪些?”
“你的興趣是做電影,賺錢只是隨意為之,東方魅力在臺灣運營不順,所以就不想去投資之類的話。”
“那不是殺威棒,而是大實話。”沈衝發動汽車,然後扭頭看了看她,笑著說道:“怎麼,你不信?”
“當然不信,不僅我不信,只要智商正常的人都不會信。”張愛嘉撇了撇嘴,不屑道:“在臺灣拍電影能賺幾個錢?你只不過是擔心大手筆投資之後,也會遇到和東方魅力一樣的麻煩罷了。”
“那你可錯了,我剛才說的是肺腑之言。”沈衝開車駛出停車場,說道:“千金難買心頭好,我這人就喜歡於別人不喜歡於的事,臺灣就算有金山銀海又如何?我只喜歡去拍電影,就好像臺灣千嬌百媚的漂亮女人多的是,我偏偏就喜歡你,對不對?”
“對個鬼對我不漂亮?”
“漂亮,美若天仙。”沈衝說完之後,又好死不死的加了一句撩撥的話:“情人眼裡出西施嘛。”
“到底漂不漂亮?”
“漂亮,但是再漂亮你也只是一個人,我為了一朵鮮花放棄了整片森林,你說虧不虧?”
“虧你個頭明知道我不漂亮,還總是亂講話氣我……”張愛嘉和他嬉鬧了一會後,又追問道:“那你剛才說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其實也沒什麼,我是想要一個保證。”沈衝微微側頭,透過車窗,掃了一眼不遠的金門大廈,然後繼續開車,說道:“你知道匪徒搶劫的時候,最先做的事是什麼嗎?”
“什麼?”
“喂,你有點情趣好不好,猜一個。”
“拿刀子?”
“好吧,最先是拿刀子,然後呢?”
“然後就開始搶了呀。”
“錯了,在搶之前,匪徒會說:閉嘴”沈衝做了個威脅的手勢,解釋道:“受害人不能叫喊,匪徒才敢放心大膽的搶。”
張愛嘉目光微動,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電影是你的嘴巴?”
“電影是我的嘴唇,電視臺是我的牙齒,紙媒是我的舌頭,有它們在,我才敢到處投資到處賺錢。”沈衝張著嘴,吐了吐舌頭,惡狠狠的說道:“誰敢搶我,我就亂叫亂咬,即使不能嚇走搶匪,至少也能咬的他們滿身是血。”
“難看死了,噁心,快閉嘴。”張愛嘉笑著拍了他一下,過了半響,問道:“你不信任臺灣政府?”
“當匪徒搶劫的時候,警察永遠在山的另一邊,相信他們,不如相信自己。”沈衝搖頭,說道:“我不可能因為李國鼎或者孫運璇又或者蔣總統的保證,就把10億美元輕飄飄的丟進臺灣,你要知道,就算是去銀行存10塊錢,都要自己設個密碼做保險呢。”
“臺灣電影很弱的,恐怕不能作為保險吧?”
沈衝磕了磕牙,發出“咯咯”的聲音,說道:“唇亡齒寒。”
“哦……”張愛嘉這才恍然,似笑非笑的說道:“原來你一直和我外公籌劃在臺灣開電視臺?”
“聰明。”
“你一個香港人,怎麼去臺灣開電視臺?沒聽說臺灣允許外資開電視臺呀。”
“我不是有你麼。”沈衝轉動方向盤,上了高架橋,語氣平淡的說道:“你去做個股東。”
張愛嘉驚訝至極,揚起了眉頭,瞪大了眼睛。
“怎麼?不願意?”
“你不怕我把你賣了麼?電視臺值很多錢的。”張愛嘉表情遲疑,用手指畫了個圈,提醒道:“而且我倆之間沒有法律關係。”
“連自家女人都要提防,活著有什麼意思?”沈衝微微一笑,大刺刺的說道:“這話我曾經對CaIu說過,現在同樣對你說,如果你們把我賣了,那肯定是我自己做的不好,不怪你們。”
張愛嘉呆呆的看著他,過了半響之後,咬牙切齒的發誓道:“你是天底下最厚臉皮的男人,總有一天我會把你賣的一於二淨”
“那你得努力了。”沈衝聳了聳肩,說道:“因為你賣的或許還沒我賺的速度快。”
“吹牛皮。”
“不信你試試。”
“試什麼試,我一個傀儡,哪有本事去賣你的東西。”
“誰說你是傀儡了。”
“那我是什麼?”
“你是花瓶,而且是姿色平平的那種。”
“你去死吧”
注在八九十年代的臺灣,國民黨有“八大老”之說,指黃少谷、謝東閔、倪文亞、李國鼎、蔣彥士、袁守謙、辜振甫和陳立夫,其中陳立夫年紀最大,其次是黃少谷,這八個人在臺灣勢力和影響力很大,即使是蔣經國也要退讓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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