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東方酒店位於中環於諾道5號,始建於19年,是怡和洋行和置地集團旗下的最寶貴的資產,也是聞名世界的頂級五星酒店,裝修奢華,海景怡人,但李國鼎無心賞玩,他在餐廳匆匆用過午飯之後,一回到客房,馬上就讓黃任中再打電話去東方魅力找人。
他是臺灣政壇元老,和黃家交情頗深,把黃任中這個花花大少當馬仔用,黃任中沒話可說,明知道時間不合適,也只能掏出沈衝的名片,撥通了辦公室的號碼,聊了幾句之後,很快就放下了電話。
“怎麼?”
“秘書說沈衝出去吃飯了,不在公司,也沒說晚上的安排。”黃任中揉了揉滿是皺紋的額頭,苦笑道:“似乎沒把我們當回事。”
“魏景蒙的那個外孫女呢?打給她。”
“我來香港之前就打過了,張愛嘉說沈衝從來都不跟她講投資的事,找她沒用。”
“再打一次。”李國鼎不以為然,說道:“不管有沒有用,找到沈衝就是大功,要是連人都見不到,談什麼投資
他身材高大,面容堅毅,又久居上位,一舉一動都有不怒自威之態,黃任中不敢違抗,只好抓起電話,撥了張愛嘉的辦公室電話,然後搖了搖頭,說道:“沒人接。”
李國鼎眉頭大皺,揹著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的繞圈,他是1910年生人,此時已經70歲了,在臺灣從造船公司總經理做起,歷任工業委員會委員、美援運用委員會秘書長、財政部長、經濟部長等要職,對臺灣經濟起飛的重要推手之一,既德高望重又位高權重,今日一早,臨時接到命令匆匆跑到香港見一個出頭的毛頭商人,本就有些不爽,現在又被人晾在一邊,更是焦躁。
但是焦躁又能如何?作為經濟專家,他心裡清楚的很,這10億美元的投資,不能不爭
新加坡有航運,香港有金融,韓國有大量的日本和美國投資,經濟年增長率高達位居世界第一,而臺灣經濟增長率卻從前年的降到了去年的,今年更差,上半年同比增長率只有多一點,這說明以前的經濟增長模式已經見底,轉型迫在眉睫,電子產業是轉型的重點方向之一,而且這個方向還是李國鼎親自拍板決定的,為此還和蔣經國當面爭論過。
臺灣只有只有70億美元的外匯,其中有十分之一要用來從美國進口武器,再去掉購買各種能源和礦產資源的資金,剩下的沒多少了,然而臺灣並沒有電子科技的基礎,想要發展這個行業,必須用大量的資金去推動。
“國鼎兄,我知道讓你去香港有些強人所難,但沈衝的10億美元不能不爭,那是刺激我們臺灣經濟轉型的強心針
李國鼎想起臨走前孫運璇在機場說的話語,暗歎一聲,時代真的變了以前是商人巴結官員,現在輪到官員巴結商人了……
人生七十古來稀,我都70歲了,這張老臉還要撐什麼面子?只要能拉到投資,就是最大的面子
他想到這裡,停住亂走的腳步,說道:“任中,收拾收拾,換件衣服,我們去沈衝的辦公室等他。”
黃任中見他如此放低身段,很是驚訝,遲疑不定。
“你發什麼呆”李國鼎揮了一下手,催促道:“兵貴神速,新加坡人昨天就來了,我們今天來已經晚了,再拖拉下去……”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誰啊?”
“黃公子?我是沈衝,請問李國鼎先生在嗎?”
黃任中和李國鼎對視一眼,連忙站起來,小跑著去打開了房門,果然,門口正是沈衝,與他同來的還有張愛嘉。
“黃公子,好久不見。”沈沖和黃任中寒暄了兩句,然後笑著和李國鼎打招呼道:“李先生,非常抱歉,剛才在開會,沒能去機場迎接,還望海涵。”
他舉了舉手上的食盒,又說道:“不知道李先生用過午餐了沒有?我帶了一些吃食過來,正宗的和歌山秋刀魚壽司。”
李國鼎是“行政院國家科學委員會”和“行政院經濟建設委員會”的雙料委員,沈衝上次去臺灣,曾經在“行政院”的一個會議裡簡要介紹過他的投資計劃,李國鼎也在場,兩人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他只覺得這個年輕人浮躁自滿,言辭誇張,有譁眾取寵畫大餅的嫌疑,而且私生活不檢點,到處曝光,舉止怪誕,絲毫沒有中庸守正、嚴謹自律的道德修養,因此對沈衝的觀感並不是很好。
但世界是現實的,從來都是成王敗寇,沈衝短短兩個月裡,在股市、電影、電子遊戲三個行業三管齊下,大賺特賺,收穫了數億美元的資產,成為貨真價實的世界超級富豪,社會地位急速躥升,在耀眼的光環和雄厚的實力下,誰還在乎他的性格和私生活?
楊廣娶了很多妃子,叫荒淫好色,李世民也娶了很多妃子,卻叫延續龍脈……
李國鼎在來香港之前,心中已經把沈衝提升到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剛才說要主動去東方魅力等沈衝,則又把他抬高了一階,現在沈衝主動來訪,還帶了食物道歉,讓他大起好感,含笑說道:“沈先生有心了,多謝,多謝,久聞和歌山秋刀魚壽司的大名,今日正好嘗一嘗……任中,愣著於什麼,快去倒茶。”
一番客套之後,幾個人在沙發上坐定,張愛嘉從食盒裡拿出壽司和配料,一邊擺放,一邊閒聊。
“愛嘉啊,你外公很想你,怎麼不多回去看看他?”
“最近挺忙的,等過兩天就回去。”
沈衝把一小盒壽司推給李國鼎,說道:“李老,這個是用乳酸菌發酵過的,很軟糯,對腸胃好,請嚐嚐。”
“好,好,沈先生也請。”
“小妹,你拍的那部電影票房怎麼樣?”
“馬馬虎虎啦,現在才收了0多萬。”
“才上映三天吧?那很不錯了,什麼時候在臺灣上映?”
“這個週末。”
李國鼎心中有事,食不甘味,他勉強吃了一塊壽司,輕輕咳嗽一聲,打斷了黃任中毫無營養的瞎扯,然後以目視之,示意他去探沈衝的口風。
這老傢伙也太心急了,人家茶都還沒喝上一口……
黃任中一邊腹誹,一邊於笑著問道:“沈先生,聽說昨天新加坡的吳部長來香港了?”
“是啊,昨晚和他一起吃了個晚飯。”李國鼎是資歷極深的政壇大佬,在他面前擺譜玩花只會惹人笑話,沈衝也不遮掩,直截了當的說道:“我準備在新加坡成立一個研發中心,初步投資50UU萬美元。”
李國鼎吃了一驚,放下筷子,說道:“沈先生,還請三思,新加坡地狹民少,並非開工建廠的理想選擇。”
“李老目光如炬,說的一點都沒錯。”沈衝也放下筷子,正色說道:“新加坡發展空間有限,確實不如臺灣,我準備在那邊投資建個研發中心,至於生產中心,還在研究。”
“沈先生,沈財神,還有什麼好研究的,必然是來我們臺灣啊。”黃任中插科打諢道:“好歹你也是我們臺灣的半個女婿,哪有肥水外流的道理。”
張愛嘉白了他一眼,但是沒說話,沈衝笑了笑,說道:“臺灣確實是很合適的地方,只不過我心裡有些疑慮,所以遲遲未作決定。”
“什麼疑慮?沈先生但講無妨。”李國鼎拍胸脯保證道:“只要沈先生願意來投資,什麼事情都好商量,論交通我們不比新加坡差,論熟練工人,論優惠政策……”
他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從臥室裡拿出來一疊檔案,然後滔滔不絕的介紹臺灣的優勢環境和優惠政策,沈衝一言不發,只是安靜的聽,仔細的看,等完全瞭解了李國鼎的底牌之後,才開口說道:“李老,你看啊,我做遊戲機賺了很多錢,但我沒有住在矽谷,我在華爾街買了很多股票,但我沒有住在紐約,我在日本投資了很多公司,但我沒有住在東京,而是一直住在香港。”
“而在香港呢,怡和洋行、和記黃埔、九龍倉,甚至滙豐銀行,有很多公司想請我去做董事,但我都沒有去,我一直只在一個地方辦公。”他指了指東方魅力大廈的方位,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說道:“李老,這是我的名片,你看,上面只有一個頭銜。”
李國鼎接過來一看,發現名片很簡潔,只印了一個圖案和一行字,圖案是紅底白字的東方魅力,文字是沈衝的中英文姓名,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沈先生的意思是?”
“香港有些媒體喜歡譁眾取寵,說我是財神轉世,都是瞎扯淡,當不的真。”沈衝搖了搖頭,自我調侃道:“我要真是神仙轉世,那肯定不是財神,而是魁星或者笑星,因為我對賺錢沒什麼興趣,我只對文化和娛樂業有興趣。”
“沈先生真會開玩笑。”黃任中見沈衝換了話題,似乎對剛才李國鼎說的那些東西興趣不大,為了調節氣氛,笑著說道:“才一年多的時間,沒什麼興趣就賺了十幾億美元,那要是有興趣,該賺多少?”
“黃公子,我從去年到現在,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搗鼓電影和雜誌,你說我把這些時間和精力拿去經商炒股,現在會有多少錢?”沈衝傲然一笑,他用筷子夾起一塊壽司,隨手一丟,扔在地上,然後說道:“這塊壽司售價0港幣,很貴,但我說丟就丟了,不是因為不好吃,也不是因為我有錢,更不是因為我愛浪費,只是因為我能丟它,所以我就丟它,賺錢也一樣,我能成為億萬富豪,不是因為我幸運、拼搏、努力、勤奮抑或其他原因,僅僅是因為我能做到,所以我就做了。”
我能做到,所以我就做了……
這話有點繞口,但意思很明顯——賺錢不過是舉手之勞,他的億萬家財,全都是無心之下賺來的……
這大概是世界上最狂妄最不講道理的商人了……
沈衝抽了張面巾紙,彎腰把壽司撿起來,放在茶几上,然後說道:“我沒什麼進取心和事業心,凡事只圖開心,不是有話說嗎?做人,最重要的就是開心,而開心呢,最重要的是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如果不能做自己最喜歡的事,就算擁有全世界所有的財富,又有什麼意思呢?”
“沈先生喜歡什麼?”
“我對娛樂業很感興趣,尤其是電影,所以自從賺到第一筆錢那天開始,就一直在折騰電影,也因此認識了IvIa。”沈衝對張愛嘉做了個手勢,示意她把提包裡的檔案拿出來,說道:“我去年在臺灣開了一家電影分公司,一直被各種奇奇怪怪的人和事騷擾,始終無法正常運營,這讓我很不安。”
張愛嘉把薄薄的資料夾遞給李國鼎,李國鼎拿過來匆匆瀏覽了一遍之後,隨手放在一邊,說道:“沈先生,在當前的政治形勢下,這些事情在所難免,不過我可以保證,投資建廠絕對不會出現這些么蛾子事,誰敢搗亂,我李國鼎就讓誰滾蛋”
哎,對牛彈琴了,說了半天全成了廢話……
不過也是,在這種老派政治人物眼裡,拍電影只是不務正業的消遣罷了,根本算不上什麼事兒,和10億美元的生意放在一起,更是不值一提……
“李先生,新加坡確實不如臺灣理想,但內地呢?臺灣一個工人,月薪至少要0美元,內地一個工人,月薪只要美元,光這一條,臺灣就競爭不過內地。”沈衝於脆挑明瞭,說道:“只不過內地不允許外資在內地開電影公司,臺灣允許,這是你們對我唯一的吸引力,如果能讓我的電影公司正常運營,我就去投資,如果不讓,我就不去了。
他說完之後,直接起身告辭,然後不顧挽留,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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