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旺角的彌敦道750號,有一座麗聲戲院,開幕於19UU年,擁有14UU多個座位,除了放映普通35mm膠片之外,還能放映70mm的寬銀幕電影,是香港設施最好的戲院之一,在六七十年代只放映外語片,不過在19RU年初,隨著外語片的衰落和港產片的興起,這家戲院加入了雷覺坤組建的金公主院線,開始改放港產電影。
麗聲戲院附屬的大廈六樓UUl室,是一間不足百平米的辦公室,裝修很簡單,沒有什麼打字機、影印機和電腦等高檔辦公裝置,只有幾張舊桌子舊椅子和一部電話,當羅維明和邱立本在東方魅力大廈寬敞明亮的咖啡廳裡閒聊的時候,有三個人正在這裡開會。
“在電影行業,有三種題材是長盛不衰的,一種是喜劇片,一種是動作片,還有一種是愛情片……”
一個穿著短袖襯衫,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人敲了敲桌子上的報紙,說道：“沈財神都說了,喜劇片男女都愛,我看咱們的創業作,就拍喜劇片。”
“喜劇成本低,拍的快,看的人也多,我同意。”坐在辦公桌後面的光頭佬說道：“雷老闆看中我們,願意給投資,就是因為喜劇片拍的好,創意足,讓他印象很深。”
“又拍喜劇片？”坐在沙發上瘦的彷彿竹竿一樣男子皺眉,說道：“喜劇片我拍了十年,現在想拍點別的。”
如果沈衝看到了,一定會認出來,這裡面的三個人,就是新藝城創業三頭怪——眼鏡仔黃百鳴,光頭佬麥嘉和瘦竹竿石天。
“別的拍什麼？咱們現在就幾百萬的本錢,難道拍《虎膽龍威》？要是蝕了本錢,你還要不要供樓養家？雷老闆那怎麼交代？別忘了,這間辦公室都是雷老闆的。”
麥嘉一連串的問題讓石天無法反駁,他癟了癟嘴,不再說話,算是默認了拍喜劇片的決策。
“拍喜劇片的話,找誰來拍？”黃百鳴扶了扶眼鏡,說道：“三毛現在紅得發紫,嘉禾不可能放他過檔來幫我們拍戲,就算放他過來,我們也給不起片酬,拍《虎膽龍威》的時候,沈財神給了他100萬港幣,花紅另算。”
麥嘉摩挲著他光溜溜的腦袋,嘟囔了一句：“他奶奶個熊的沈財神”
這廝本來是一個理工男,早年移民美國,大學畢業後在紐約電話公司當工程師,業餘愛好是去唐人街看港產電影,當時的香港電影要麼是男的脫了上衣打來打去,要麼是女人脫了褲子賣弄風騷,他一邊看一邊大罵爛片,看多了罵夠了之後,忍不住就想自己動手,於是辭掉工作,去了紐約大學,先學電影后學美術,1973年歲的時候,揣著1500美元的家當,跑回香港,準備在電影圈大展宏圖。
只可惜理想豐滿,現實骨感,麥嘉剛回到香港,就被一個編劇騙走了錢和創意大綱,蹉跎了兩年,直到1975年底,才和兩個好友合夥,是成立了一家名為“先鋒”的電影公司,這兩個朋友一個叫吳耀漢,一個叫黎應就,前一個是喜劇明星,後一個是詠春名家,三人在1976年合夥搗鼓了部電影,叫做《一枝光棍走天涯》,可惜叫好不叫座,影評人認為是“創新之作”,但票房只收了74萬,上映一週就下線了,大虧了將近30萬。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電影大虧特虧,但麥嘉卻結識了三個朋友,一個是洪金寶,一個是石天,一個是曾志偉,1978年,吳耀漢被嘉禾挖走了,先鋒電影公司關門,麥嘉和洪金寶另組“嘉寶”公司,自己做導演,曾志偉做編劇,洪金寶和石天做主演,拍了《老虎田雞》,票房收了0多萬,名列年度票房排行榜ll名,小賺了一筆,也由此在香港電影圈裡小有名氣。
洪金寶是嘉禾的簽約藝人,身不由己,不方便獨立開公司,嘉寶拍了兩部戲之後就匆匆結業了,麥嘉於是又自組奮鬥電影公司,一連拍了三部電影,《新貼錯門神》《瘋狂大老千》以及《鹹魚翻身》,票房都很不錯,這三部電影的武打動作都是洪金寶和他的洪家班幫忙設計的,其中《鹹魚翻身》還親自參演了,而正是這部電影的成功,讓地產大亨雷覺坤看中了奮鬥這家小小的獨立電影製片公司,願意出資扶持。
因為沈衝為了保證電影質量,不準劇組成員在外面兼職接私活,洪金寶在參演《虎膽龍威》之後,這種合作關係就中斷了,而《虎膽威龍》橫掃全球,票房鼎盛,洪金寶名聲大噪,隱隱有成為國際巨星的勢頭,嘉禾視為賣座保證,一連為他準備了好幾部戲,檔期一直排到了明年,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有時間再出來幫忙。
“三毛來不了,沒人會打,我們就不要拍功夫喜劇了。”石天插口說道：“沈財神說香港現在已經城市化了,鄉下窮小子的電影沒人喜歡看,不如我們拍一部都市題材的喜劇片。”
石天此人又瘦又高,尖嘴猴腮,看起來很奸猾可笑,但其實是一個對電影很有想法和追求的人,他在19UR年加入邵氏演員培訓丨班,1973年畢業,因為外形不好,邵氏並不重視,於是在嘉禾、許氏、長弓等大大小小的電影公司裡廝混,演了六七年的小配角,在這期間,那些先天條件比他好的以及那些曾經被大公司力捧的演員,很多都無聲無息了,他卻一直堅持,不僅沒有被淘汰,反而逐漸由小配角變成了主演,成了香港知名的喜劇明星,並且在新藝城成立的時候,成了僅次於雷覺坤和麥嘉的第三大股東,擁有19股份。
“也好,百鳴,你先寫個本子出來看看。”
麥嘉和雷覺坤聯合擁有新藝城股份,雷覺坤是地產大亨,旗下產業眾多,資產幾十億,當然不會親自來管理才小小的電影公司,因此麥嘉是新藝城的老大,由他來做決策。
黃百鳴由編劇入行,寫劇本是本職工作,他嗯了一聲,問道：“我編劇,你導演,石天主演,還要找哪些人？”
麥嘉在拿到雷覺坤的投資之後,回了一趟紐約處理家事,昨天才剛趕回來,他問道：“陳勳奇有空嗎？叫他過來幫忙。”
陳勳奇15歲拜音樂大師王福齡為師,學習電影配樂,1971年歲的時候,就成了邵氏的御用配樂師,每年少則三五部,多則十幾部——1975年甚至為部電影做了配樂——堪稱香港電影配樂之王,他年紀輕,外形好,氣質佳,雖然做的是幕後工作,卻有著臺前明星的知名度和曝光度。
做久了配樂,見多了電影之後,陳勳奇就動了和麥嘉當初一樣的想法,打算親自上手拍戲,轉型去做導演和主演,不過邵氏內部體制僵化,導演需要苦熬資歷,沒那麼容易當,於是跑去找麥嘉,說願意給他當副導演,學習怎麼拍戲,薪水好商量,麥嘉當時還沒搞出名堂,底氣不足,沒敢立刻答應,推脫說要先考慮考慮,結果他這邊一考慮,那邊陳勳奇就被成龍一句“你要當導演,其實可以先做演員”挖去嘉禾當演員了……
不過買賣不成仁義在,麥嘉和陳勳奇錯失了師徒之緣,但還保持了很好的朋友關係,奮鬥電影公司成立後拍攝的三部電影,配樂統統由陳勳奇搞定,所以現在要開戲,除了洪金寶之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陳勳奇去東方魅力了,正在自導自演一部戲,東方魅力向來不準劇組撈外快。”
“吳耀漢呢？”
吳耀漢1955年去英國學習戲劇,畢業後加入HHC電視臺,1970年回香港,在H主持喜劇節目,1975年和麥嘉合組先鋒電影公司,先鋒電影公司雖然出師不利,創業作虧了不少,但吳耀漢的英式學院派喜劇風格卻大受歡迎,其參演的《半斤八兩》是1976年香港電影票房冠軍,主演的《發錢寒》《面懵心精》位列1977年香港電影票房排行榜前兩名,成為香港家喻戶曉的喜劇明星,聲勢不弱許冠文。
“在幫東方魅力拍戲。”
“曾志偉？”
曾志偉1974年加入張徹的長弓電影公司擔任龍虎武師,1976年在為麥嘉拍攝《一枝光棍走天涯》期間,不僅經常在拍戲時加情節,還經常跑去找麥嘉聊天講故事談劇本,引起了麥嘉的注意,1978年成立嘉寶的時候,創業作《老虎田雞》就由他編劇,在《鹹魚翻身》中也有出演。
“正在開工,也是東方魅力的戲。”
“奶奶個熊”麥嘉有些煩躁,他摸了摸光頭,說道：“演員另外再找,先把攝影師定下來,湯寶生有檔期沒？
湯寶生是《鹹魚翻身》的攝影師,這部電影票房好,名字吉利,又帶來了雷覺坤的投資,所以麥嘉想保持原班人
“在東方魅力給餘允抗拍戲。”
“東方魅力,東方魅力,東方魅力”麥嘉用力捶了一下辦公桌,怒道：“有沒有沒去東方魅力的？”
“東方魅力同時開拍9部戲,幾乎把香港所有的電影人都拉過去了。”黃百鳴又推了推眼鏡,苦笑著說道：“我們認識的人中,只有何明現在有檔期,不過他要價5萬。”
何明是《老虎田雞》的攝影師,麥嘉的老熟人……
“5萬？”
“5萬。”
“怎麼這麼貴？”麥嘉驚疑,說道：“他兩年前拍《老虎田雞》的時候才收一萬塊的。”
“現在行情漲了。”一直沒說話的石天開口解釋道：“《虎膽威龍》公映之後,香港凡是有點名氣的攝影師都漲價了,何明還算漲的少的,湯寶生給東方魅力拍戲,片酬是8萬,黃嶽泰更貴,他給嘉禾拍新戲,要了15萬。”
“不僅是攝影師,其實金像獎之後,什麼都在漲,劉家良在金像獎上拿了最佳武術指導獎之後,片酬直接翻了一倍。”黃百鳴指了指面前的報紙,說道：“財神說了,以前票房以百萬算,所以大家片酬低也沒辦法,現在票房以千萬算,大家片酬要是不漲,說不過去,《電影時代》上有統計,去年香港平均每部戲的成本是0萬,今年上半年已經升到180萬了。”
“他奶奶的沈財神,還要不要人活了？”麥嘉一把抓過報紙,用筆在沈衝的頭像上畫了個叉叉洩憤,然後怒斥道：“你有錢,不代表全香港的人都有錢你的戲票房過千萬,不代表所有人的戲都能過千萬”
“你和報紙叫什麼勁。”石天被他逗樂了,笑著嘲諷道：“有本事你當著沈財神的面講這話。”
麥嘉眉毛眼睛一陣亂動,洩了怒氣,坐在椅子上不說話。
“我們都是從這個圈子裡摸爬滾打走過來的,其實心裡也明白,沈財神說的沒錯,收入多了,片酬不漲,說不過去,要是不漲,就沒人願意拍戲了。”石天點了支菸,吸了一口,然後慢條斯理的說道：“你還沒回來之前,我和百鳴找人算過了,就算成本漲了50也還有得賺,一來電影票價漲了,去年票價是9塊錢,現在是塊錢,以前一部戲0萬就算賣座,現在要500萬才算賣座,二來賣埠的地方多了,《虎膽龍威》過後,有不少歐洲片商到香港買片花,而且給的價格不錯,三來我們可以把錄影帶的版權賣給銀河影像,這一塊以前沒有,現在是憑空多出來的,要是票房好,賣個三五十萬不成問題。”
“還有件事……”黃百鳴大概是故意逗麥嘉,把好訊息放在最後說,他爆料道：“吳宇森昨晚打電話過來說,他去年答應過要替我們拍戲,現在那個約定仍然有效,但是他現在時間緊,又和嘉禾有合約,所以只能用化名,而且只能拍一個星期。”
麥嘉大喜,一躍而起,拍了一下手,連聲催促道：“那還傻坐著於什麼,趕緊找人去,明天就開拍”
開玩笑,吳宇森現在是香港炙手可熱的第一大導,有他掌機,哪怕是化名,也絲毫不愁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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