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咬了咬牙,悄悄轉身離開,出了寨門,強自鎮定地走了一段路。
待拐彎看不到寨門口那隊士卒後,這才撒開步子飛奔。
“將軍請。”
小院的大門敞開著,站在外頭,可以一眼越過院庭,看到屋子裡的兩人。
所以倒也不怕有什麼意外,就是相隔太遠,聽不到兩人在說什麼。
“多謝六娘。”
馮校尉連忙站起來,接過李六娘端過來的水碗,一飲而盡。
李六娘垂著頭,站在那裡,不言不語,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馮校尉放下碗,有些鬱悶自己喝得太快,他放下碗,咳了一聲,左右看看,沒話找話:“八郎呢?”
“去那邊的寨子教書了,還沒回來。”
李六娘輕聲說道。
語氣溫和而平靜,讓人聽不出其中的情緒。
“哦,哦,這樣啊。”
馮校尉點頭。
李氏族人的到來,給當地帶來了一些改變。
李八郎是個讀書人,幫附近有條件的人家的孩童啟蒙,倒也不用像其他人那樣,要親自開荒耕種。
馮校尉站在這位女子面前,似乎有些緊張。
他不知道如何接下一個話題,只是從懷裡摸出一本書,放到桌上:
“六娘,我知道你就這麼一個阿弟,在我想來,八郎當是個有出息的。”
當年馮校尉在馮君侯麾下時,被人拿著鞭子抽都學不會幾個字,所以他覺得讀書人當真是比他厲害得多。
“我在馮君侯軍中,也是有些關係,有人給我傳了一個訊息,說君侯打算開考課,選些人去當官。”
說到這裡,馮校尉撓了撓頭,當年君侯軍中,考課就是他最發怵的事情之一。
聽到馮校尉這個話,李六娘終於抬起頭來。
她長得不算是太漂亮,但自有一股女子特有的溫婉氣質。
這種氣質,即使是富足人家,也未必能培養得出來。
這是一種沉澱。
馮校尉呆了一呆,然後嚥了一口口水:“這個……這個書,是我託了好大的關係,才得到的。”
“若是八郎有意,可以去涼州試試,真要選上了,你和八郎也不用再像這樣辛苦。”
李六娘眼睛微微一掃,待看清了書名,平靜的臉上終於一滯:
“大漢涼州刺史部考課模擬試題?這書名怎麼這般古怪?”
她正在想著,只見馮校尉又邀功似地悄悄說道:
“六娘,這書你只讓八郎知道就行,莫要外傳。”
說著又摸出幾張票子:“要去涼州,沒有盤纏是不行的,我這裡還有些積蓄……”
李六娘抿了抿嘴,搖頭道:“將軍贈書,已是大恩,這些票子,妾萬萬是不能收的。”
馮校尉知道她極有主意,否則也不能單獨一人拉扯著自家阿弟長大。
看著她平靜的臉色,心裡也不知怎麼的就是一慌,當下只訕訕地把票子收回去:
“那行吧。關於考課一事,待八郎回來後,你還是和他好好商量一下。”
李六娘點頭:“妾明白。”
“那我走了。”
“妾送送將軍。”
馮校尉一聽李六娘要送自己,滿心的歡喜竟是讓他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有些飄忽起來。
“不用不用,外頭日頭大,六娘還是不要出去……”
李六娘一聽,頓時抿嘴一笑。
這是馮校尉第一次看到李六娘對自己笑,暈忽忽地竟不知身在何處。
待李八郎氣喘吁吁地跑回來,馮校尉早就領軍不知去向。
唯有李六娘坐在屋裡,靜靜地紡著線。
“阿姊,你沒事吧?那馮死卒呢?”
李八郎裡裡外外看了一遍,確認自家阿姊沒事,這才鬆了一口氣。
然後又坐到桌邊,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極是惱怒地罵道:“死卒!不知自己的身份耶?也敢覬覦阿姊!”
李六娘不語,她收好線,站起身來,坐到李八郎對面,沉吟一下,這才開口道:
“涼州考課之事,你聽說過嗎?”
“略有耳聞。”李八郎點頭,然後又有些不屑地說道,“誰知道這是不是馮文和的詭計?”
“找個日子,去城裡打探個明白。”
李六娘平靜地吩咐道。
“阿姊,這又是為何?”
李八郎有些不明所以。
李六娘看了他一眼。
李八郎心頭一怵,連忙道:“我知道了。”
阿姊為了他,當姊又當娘,把他拉扯長大,為此甚至耽誤了自己親事,成了二十六的姑子,都還沒嫁出去。
所以李八郎對自己的阿姊又是敬又是畏。
雖然兩姐弟在李氏族中過得不怎麼樣,但終究還是姓李,再加上官府本也沒有刻意隱瞞這個事。
所以李八郎很快就把這個事情打探清楚。
李六娘聽完自家阿弟打探回來的訊息,沉吟了許久,然後轉身回屋,取出一本書,遞給他:
“此書不要讓別人知道,你自己悄悄看就行,還有,你趕快收拾一下,準備去涼州。”
李八郎大驚:“去涼州?我們為何要去涼州?”
“不是我們,是你去。”
李六娘仍是一臉的平靜。
“我不去,我走了,阿姊你一個人怎麼辦?我要和你一起!”
李八郎把書扔到桌上,大聲地說道。
“你不必擔心我,因為我要嫁人了。”
李六娘淡淡地說道。
李八郎一怔,這個事來得實在是太突然,讓他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阿姊要嫁人?我怎麼沒聽說?嫁誰?”
“自是馮將軍。”李六娘坐在那裡,定定地看著自己的阿弟,“他雖個武夫,但人不錯,我決定嫁他。”
“阿姊……”
李八郎又驚又怒,猛地站起來,“是不是那姓馮的脅迫你?阿姊你放心,只要我有在,他就不可能得逞!”
“下一回他要再敢過來,我就讓他知道,什麼叫匹夫一怒……”
李八郎正在慷慨激昂地說著,只聽得“叭”地一聲。
李八郎捂著臉,不知所措地看著李六娘。
“所以你是真打算讓我一輩子不嫁人?”
李六娘甩甩手,冷冷地問道。
“不……不是……”
李八郎吶吶地回答。
“那你方才說的什麼屁話!”
李六娘厲聲道,“我們家現在就你一個獨苗,你跟我說匹夫一怒?”
“什麼叫匹夫一怒?來,你跟我說說!”
李六娘說一句,就往前踏一步。
李六娘氣勢驚人,李八郎不敢與她對視,連退幾步。
發完了脾氣,李六娘這才指了指桌上的書,餘怒未消地說道:
“若是你不想一輩子靠著族中施捨,真心是想讓我下半輩子過上好日子,你就聽我的話,帶著這本書去涼州。”
李八郎看著阿姊那冷靜得接近冷酷的臉,熱淚一下子就盈出眼眶。
李六娘懶得看他這副模樣,轉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同時丟下幾句話:
“還有,去寨子的人說,讓他們給馮將軍遞話,真要娶我,一切從簡。”
“不過我們家裡沒有足夠的盤纏讓你去涼州,所以娶我的聘禮不能太少。”
站在後面的李六郎頓時嚎啕大哭。
ps:不許再說我短,這是5500字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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