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的魅力之一，就是它的趣味性。
伍爾西校長沉浸在道格的“矛盾的對立與統一”許久，才收斂精神，繼續讀起了《低潮與繁榮——經濟週期的探討與對策》。
對於上了年紀的老人來說，集中精力閱讀完一篇論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腦子都是糊塗的。少部分曾經頭腦清醒的老人，也會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變得糊塗。
好在，大腦就像肌肉，對於伍爾西校長這樣時常鍛鍊大腦的老人來說，閱讀一篇有新內容的論文，雖然吃力，但卻依舊能行。
“我的孩子，這是一篇優秀的論文。”伍爾西校長誇獎完，就開始思考這篇論文在哪裡刊登比較好。
這個年代，有世界影響力的經濟類期刊雜誌不多，甚至在美國國內，根本就沒有一本專門針對經濟領域的學會和期刊。
也就更別提什麼影響因子了。根據期刊內論文過去兩年的平均引用，確定一本雜誌的影響因子。從一八五九年來說，這套玩法還要一百多年後，才會成形。
因此，這個時代的學術界，並沒有一個範圍寬廣的期刊體系。
甚至，絕大多數研究者，哪怕完成了研究，對於論文也不甚在意。甚至，還覺得寫論文很形式主義。
論文真的很形式主義麼？
不可否認論文有其形式主義的一面，但是論文對科學研究的正面促進，同樣也很大。
矛盾的對立統一性，同樣也體現在論文上。
因為，如果想寫論文，至少要有一個完整的思路，實驗記錄也不可或缺。
對於這個年代的研究者來說，意外實在有些太多了。
像是苯胺紫的發現，就是研究人工合成金雞納霜的一個意外。
就像是按照原本的軌跡，苦味酸是炸藥這件事的發現也是一個意外。
科學研究的本質，就是尋找事物的內在規律，將未知變已知，將偶然變必然。
伍爾西校長漫長的思考終於結束了，“我的孩子，你的這篇論文儘管很不錯，但是我想卻不是很適合立即公開發表。
因為，你這篇論文裡面有些內容，不是很適合讓太多人知道。儘管你提出了一些解決困境的辦法，但是在其他人看來，你提出的方法，不算是方法。
你先將手稿謄寫幾份，將它們分別送給這幾位先生吧。”
伍爾西校長用他超耐磨的銥金筆頭鋼筆，寫下了幾個人的名字，以及他們的職務，還有通訊地址。
道格接過寫滿了名字的紙，開啟自己的手提箱說道，“老師，除了這份收稿之外，我這裡還有幾份印刷出來的稿件。”
擁有《紐黑文時報》的道格，想要將自己的收稿，變成散發著油墨氣味的文字，十分的簡單。
“哦！是我忘了現在你還擁有一份報紙！”伍爾西校長先是驚訝，後是笑道，“早就想到了我會將你的論文交給其他的人看？我的孩子，你還真是一個小機靈鬼。你辦事，我放心。”
道格將寫了名字的紙，鎖進手提箱，重新站起來的時候，他朝著伍爾西校長說道，“老師，我認為目前的經濟危機不可解決，但能緩解。
不可解決，是因為資本主義永遠不可能達成生產與消費的平衡。
生產為了利潤，擴大生產是為了更多的利潤。
利潤主要來自於消費與剝削。
消費與剝削的主要群體，又都是底層的工人與農民，利潤都被資本家拿走了，他們手裡能用來購買商品的錢自然就少了。
所以，在資本主義的大前提下，生產能力必將超過消費能力，必然的滯銷，會引起必然的經濟危機。
但是，緩解經濟危機，讓它延後爆發的方法卻有三種。
第一種，對內提高工人福利、提高農產品價格，提高基層消費能力；
第二種，對外擴張，透過武力得到更多的市場，提高消費者的數量；
第三種，變‘壟斷’為‘繁榮’。
第三種，我想完全沒可能，資本家是短視的，想要讓資本家犧牲短期利益，獲取更長遠的利益，這也幾乎不可能。
因此，只有第二種。
眼前，我們唯一能夠征服的目標，就是南方。
所以，歸根結底，我還是認為南北戰爭會在近兩到三年內爆發。”
伍爾西校長，看著道格篤定地模樣，承認他說的很有道理。
可是，承認歸承認，但是對於戰爭這件事兒，伍爾西校長卻依舊心存幻想。
伍爾西校長轉移話題道，“我的孩子，聽說你最近對黑鷹銀行有想法？”
“是的，我對黑鷹銀行有想法。”道格點頭承認道。
“為什麼呢？”
“老師，我現在擁有和持股以下幾家企業：
克萊登印染廠，這是用來生產《大富翁》的工廠；
湯姆與道格化學公司及其附屬染料作坊，這是為《大富翁》提供染料的公司；
《紐黑文時報》社，為《大富翁》以及合成染料提供宣傳的企業；
溫徹斯特武器公司，無論是化學公司的合成染料和報社，都會觸及很多人的既得利益，所以，我需要生產武器保護自己，
但是，現在我雖然擁有幾家公司的人事權，但是我卻覺得這幾家公司的聯絡並不緊密。
我發現，我缺乏一個紐帶，將它們聯絡在一起，缺乏一個讓它們成為命運共同體的紐帶。
這個紐帶，就是財權，就是一個不隸屬於其中任何一家企業，但是卻能提供資金的機構。
這家機構就是銀行。
這就是我想對黑鷹銀行下手的原因。”
伍爾西校長梳理著道格建立的商業版圖，忽然說道，“輿論、武器還有炸藥……你還是認定戰爭必然爆發？”
“是。”
“你想用自己的雙手視線你的夢想？”
“是。”
“樸實、堅韌、刻苦，這是五月花號以來美國精神的核心。驕奢的威廉，失去了這些品質。我的孩子，在你接下來的行動裡，我會保持中立，不會幫助你，也不會幫助威廉。
你現在就把這份論文，還有你的《大富翁》，交給名單上的第一個人吧。
你想擁有黑鷹銀行，他的意見也很重要。”
“是。”
冬日的太陽拉得很長，從窗子斜射進來，為道格離去的背影勾勒上了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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