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又被召進宮。
當然他知道因為什麼事。
當年一聲萬歲,讓他苦逼了。宋九回來,京城百姓是好心,一起圍觀,山呼宋公,宋九苦逼了,不求功,反請罪。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一個國家怎能出現兩個天子呢?
但他不能說,等趙匡義先開口。
趙匡義道:“人心這麼快就倒向了太子,今後朕置於何地?”
寇準一拜說道:“此乃社稷之福。”
“何解?”
“陛下勿要擔憂,我朝是陛下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庶民是勞力者,他們對許多事理不明白,也不明白天子是天子,太子是太子,太子只有一日沒有即位就絕非天子的道理。故陛下絕無大位不穩之虞。以臣來看,太子民望如此之高,恰恰表明陛下為天下選定了一位深孚眾望的儲君,這樣陛下百年之後,大宋江山就會有眾望所歸者來繼承,這豈不是社稷之福?”
趙匡義又入宮對妃子將寇準的話轉述,妃嬪們皆祝賀趙匡義。
於是趙匡義喜,留寇準宴,兩人吃得酩酊大醉才散去。
究竟趙匡義是喜極而醉,還是苦極而醉,天知道了。
但這一來,趙元侃危機終於渡過去。
……
“憐兒,找一艘快船,先僱著。”
既然打算離開京城,宋九就提前準備了,家事國事。先是家事,讓魚娘嫁給高家,再讓宋玉娶了石保正的女兒,然後讓福娘嫁給宋朝神童楊億,這是早就訂好的親事。潘憐兒做的主。宋九未插手。
但這三門親事讓潘憐兒很開心。
前兩門親事讓她憋屈了。
這種心態讓宋九有點無語。
可是對外界來說,宋家幾個女兒誰不想娶啊。不提宋九的地位,就說宋家的賠嫁吧,也足以讓無數人眼紅了。
宋九還有四個女兒,不過太小了。潘憐兒在張羅著暖暖與念孃的親事,現在不成親,但先在宋九離開京城時,將親事定下來,宋九仍未出面。
他在忙碌軍務。
這一走不知幾年才回京城。
因此宋九恨不能將未來五年的事情一起安派妥當,但那是不可能的。
這一來。西府的上上下下叫苦不迭。向敏中還好一點,那怕柴禹錫也勉強夠上,趙鎔卻苦逼了。
宋九十分不悅,忍不住有時候呵斥。
於是樑子越結越深。
只是西府一些老胥吏感到奇怪,宋九不是這樣的人。難道趙鎔幹了一些對不起宋九的事,宋九有意整趙鎔?
玉蘋問道:“官人。我們會去哪裡?”
“天堂。”
在宋宅的西北方向,皇城東面有一片豪宅。
一對悽苦的中年農民夫妻倉皇地看著這一棟棟豪宅,兩腿憟憟,最後壯著膽子問路人:“西府趙相官宅子在哪兒?”
路人奇怪地看著他們,兩者太不相配了,難道是趙鎔僕人的親戚?
不過看來他們走了很遠的路,又臉有菜色。於是帶著同情心指著不遠處:“哪裡就是趙公的宅子。”
這對夫妻大著膽子,走了過去,一下子伏在大門前嚎淘大哭:“趙公,請為小民做主啊。”
這時天不冷不熱,有許多人出來散步,看到了,一起圍過來。不對頭啊,想申冤,有聞登院,有開封府。跑到趙鎔家喊什麼做主?或者軍務上的糾紛,找趙鎔還不如找宋九。
門房也是這個想法,想攆人。
漢子又哆嗦地說:“趙公不替小民做主,這天下無人替小民做主了。”
門房也哆嗦了,幹嘛。你們想坑俺家大郎啊。
漢子又說道:“俞家在洛陽手眼通天,還望趙公替小民做主,小女死得可憐啊。”
“什麼洛陽,什麼俞家?”
宰相門房勝過七品官,做宰相的門房,見識不一樣的,比如郭大老了,於是做了宋家的門房,一般縣官還真可能不及郭大。
“宋九相公的親戚俞家……”
門房也不趕人了,立即將這對夫妻迎到家中。
角門再度關上,晚風吹來,角門上一對風鈴發出悅耳的響聲。
據說這是趙鎔家調皮的二小娘子嫌大門單調掛上的。
老門房今天覺得這個鈴聲份外的好聽,象仙樂……
……
很多天後,真相揭開。
很多年後,它又成了一個謎團。
具體真相十分簡單。
宋軍攻破幽州,將百姓“勸”到宋朝,那是普通的百姓,達官貴人就沒那麼客氣了,包括俞家。
但宋九在軍中頗有威望。
不看僧面看佛面,雖然俞家幾乎所有成員一起擄到宋朝了,但在路上官兵對他們一家十分客氣。玉蘋雖有氣,終沾著血緣關係,於是與宋九說了說。然後拿錢在洛陽郊外買了一塊地安頓俞家。
實際俞家也有錢,當初宋九就送去不少錢。不過成員頗多,到了洛陽後所剩無幾了,玉蘋那個便宜母親雖然市儈,但十分精明。老爺子死了,指望玉蘋出大多力那是不大可能了。這是玉蘋仁義,否則就將他們一家送去挖礦了。
於是開始自力更生。
事情過去了,宋九怒氣也消下去,玉蘋一慣的心慈。後來又賙濟了幾回。
但這就讓洛陽官員產生誤會。
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終是一家人嘛,而且宋九痛愛那個小妾,誰人不知。
因此這些官員也多加照顧。
開始馬氏不知道,但她家以前也是遼國小官宦家庭,漸漸就察覺到了。然後做了一些不大好的事。
宋九也不大清楚。
但玉蘋那幾個弟弟越來越過份,不但仗勢欺人,還大肆兼併。不是他們一家權貴在做,很多權貴都在做類似的事。只要不過份。洛陽官員就權當看不見。
今年春天,洛陽一個姓郝的人家,也就是到趙鎔府上訴冤的那個漢子,他有一個女兒,長得十分漂亮。被玉蘋四弟看中。強行要納入府中。但郝小娘子有了夫君,便不同意,最後在凌侮後用綢帶懸樑自殺。
郝父便到洛陽打官司,然而俞老四手續辦得很清楚,又做了掩飾,洛陽官員又不願意得罪宋九。讓俞家拿出一筆錢,敷衍了事。郝父不服,然而俞家背後是宋九,連皇帝都在賣幾份面子,這個官司怎麼打?過了好幾個月後,忽然來了一個奇怪的陌生人。指點郝父。宋九未必手眼通天,他在朝堂上也有仇家,那就是趙鎔。
郝父便來到京城。
趙鎔得知後,他也不大願意得罪宋九,但機會難得。只要宋九下去了,他才能上位。況且宋九在西府裡有數次讓他下不了臺,兩人幾乎成水火不融之勢。
因此當晚找到柴禹錫。
柴禹錫與宋九也不和。這個矛盾自他附宋琪就積下了。
兩人便根據郝父所敘述的俞家種種不法的事,誇大地寫了一篇彈劾書奏,交到宮中。但他們也沒有想到結果。
第二天,政事堂。
趙匡義將這篇札子扔給了宋九:“宋卿,可有此事?”
是扔,不是遞。
宋九開啟一看,想了想道:“可能會有吧,但望陛下看在老臣為國家也立了一些功勞的份上,寬恕老臣。老臣這一生走南闖北,要麼是酷熱盛寒所在。要麼是兵戰之地,能否讓老臣安置於蘇州?”
“蘇州……”趙匡義遲疑道。
“陛下,”寇準急了。
趙匡義是遲疑。
一般宋朝宰相犯錯貶職,有兩種方法,一是守本官去相位。如宋琪他們,但仍在京城,還有作用,類似於西府的參謀司性質。第二是貶放外地,第一等無疑是西京洛陽,其次是大名府,再其次青州、鎮定府、京兆府,再其次是幷州、鳳翔府、延州、江寧、杭州、宋州,然後是鄧州、陳州等京城周邊數州,或者兩廣首府廣州與桂州,也包括益州與襄州。
只有重錯不赦者,才貶於其他所在,包括蘇州,那怕蘇州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趙匡義遲疑是蘇州安置宋九不適合,而非是不能貶,因此寇準有些急,然後眼巴巴地看著那份札子。
宋九將札子遞給寇準,但害怕寇準激動,二人能幹二事啊,又說道:“平仲,自太祖以來,朝廷制訂了一系列的制度,就是防止唐朝藩鎮割據、朋黨之爭、宦官專權發生,但唐朝之亡不僅是此三點,還有一點,那就是權貴不仁,蒼生不得活,由是黃巢叛亂,造成唐朝的滅亡。因此自太祖到陛下,都在推廣齊人之策,給貧困百姓一線生機。趙普相公與我也輔助兩位陛下推廣這一政策。由是我朝內治史上罕見……”
“聖功,你也是好心,怦擊陛下不重視民生,道有餓殍,但對照一下盛唐之時吧,唐太宗兩徵高麗,僅是不得功,國家便開始衰敗,唐高宗治國也算是明君了,然因為幾次災害,關中便餓殍千里,那才是道有餓殍。可再看一看陛下朝,連年征戰不休,動輒幾十萬大軍征伐,並且災害連年不斷,就連黃河也屢屢來湊熱鬧,澇災、旱災、蝗災,幾乎每年都在發生。可國家是不是總的在發展?”
“為何,齊人之策也,陛下愛民之心也。巴蜀特殊情況,陛下光輝普及不到,便有這次大叛亂……因此我多次說掣肘權貴不法,否則今天巴蜀之亂,明天將是整個大宋之亂。但我得陛下信任,親戚中卻發生了這種情況,我只能罷相,以警天下!”
寇準也看完了,他還是不大服氣。
這都是哪兒歸哪兒,肯定與宋九無關啊,要錯也錯在洛陽官員,莫明其妙的攀附權貴,況且俞家所做的事,誰人不知道啊,若無他們,宋九與他那個小妾怎能分開幾十年?
但他雖然二,並不傻。
馬上眼前浮現出趙匡義腿上猙獰的創口,於是瞪大眼睛不說話。
呂端只是深深的嘆氣,他也想明白了,但皇上至於要這麼做嗎?
宋九又看著柴禹錫與趙鎔:“柴公,趙公,恭賀二位,又有人因你們倒下了。俞家的事我也有錯,但我只想問一下,官兵平蜀亂,不殺乃是陛下意旨,無論我說過什麼,或者張詠在益州做過什麼,皆是遵從陛下意旨去做的。為什麼你們要派人揚言,不殺乃是我提出來的?”
這比丟擲俞家的事更惡毒!
但宋九話外之音,並不是這個。
行,皇上,我下,但讓我下,你也必須給我一個交待,最少這讓這兩個傢伙替我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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