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無事,杜中宵帶了十三郎和幾個隨從,到了襄陽縣,看一看這裡新開的民營商場。
襄陽城裡,各衙門多在城南,新開的商場則開在了城北。那裡有幾畝菜地,被這些商人和牙人買了下來,建成了商場。此時的商場當然沒有後世百貨大樓的影子,只是在平地上搭棚子,分成許多區。
杜中宵一行沒有走正門,而是從一個小偏門進了商場。一進商場,就見路兩邊蹲了許多百姓,面前擺著幾樣東西,各自叫賣。有賣蔬菜的,有賣雞蛋的,還有賣活雞活鴨的,當然更少不了賣魚蝦蟹的。
杜中宵覺得稀奇,走上前,看一家賣的河蝦肥大,便上前問道:“這蝦多少錢?”
擺攤地道:“客官好眼光!這蝦是新從河裡捕上來的,最是新鮮!若是拿來做醉蝦,入口鮮美,難得美味!我這裡沒有虛價,五十文錢,全部拿走!”
杜中宵看他面前大半桶,道:“我家裡人口不多,如何吃得了這麼多?”
那人撓頭:“這可如何處?我又沒有稱,不能分開賣。客官,五十文沒多少錢,便就全買了!”
杜中宵道:“委實吃不了。這樣吧,我算你一文錢三隻,來三十隻,我給你三十文錢。”
這樣算倒也方便,賣蝦的數了三十隻蝦,用個荷葉包了,交給杜中宵。
杜中宵把蝦交給十三郎,付了錢,隨口中問道:“這裡不是新開的商場麼?你如何在這裡賣蝦?難道也是商場裡的人?”
那人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們這些人是租了商場地方,給他們幾文錢,在這裡賣些貨物。這處商場是城裡牙人們開的,賣活物不值當,便讓我們來擺攤。”
杜中宵點了點頭,明白了是怎麼一會回事。牙人們是以前生意的經手者,他們控制市場,決定著貨物價格,可讓賣貨的人分文不賺,也可以讓他們滿載而歸,是商場的主宰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不知道有多少手段。這些生鮮活物,對於商場來說生意難做,他們便專門空出塊地方來,租給小販。既收了租金,又完善了商場的貨品種類。不用問,除了禽畜生鮮,其他一些他們一時難做起來的生意,只怕都是如此處置。只要有地方,有客流,還愁找不到在這裡賣貨的?
杜中宵告別了賣蝦的,一路看過去,這一帶全是如此擺攤的小販,或者還有一些種菜養雞的。場面亂糟糟的,如同外面的菜市場,氣味也有些難聞。
走不多遠,便看見前面的空地上,搭了幾個棚了,有人在那裡賣吃食。
樊城的商場裡有飲食區,有少量棚子,大多數都是店鋪。商場收他們的租金,同時打掃垃圾,管理衛生。這裡則完全沒有服務,也沒有管理,只是劃個地方出來,交了錢就可以在這裡做生意。
杜中宵道:“正好餓了,我們過去買碗湯吃。”
十三郎道:“提舉,這個地方看著恁地腌臢,如何吃得下去?不如我們到外面,尋間食店,買些來吃好了。這裡沒個人照看,誰知那邊下到鍋裡的是什麼東西?”
杜中宵道:“無妨,我們過去看看。若委實不能吃,再出去吃不遲。”
一邊說著,一邊到了棚子前面。
第一家是賣各種河鮮的,附近最多,價錢便宜,兩口鍋放在灶上,都是旺火來炒。這種做法還是杜中宵推行開來,因產簡單易行,出現了很多這樣做的小吃攤。
看灶的旁邊擺了幾個大木桶,裡面的魚蝦都鮮活,指了之後老闆在一邊加工,倒是新鮮。
杜中宵正要點條魚吃,十三郎道:“提舉,你看那邊他們用的鍋,一家做完了,刷也不刷,便就做下一家的,看著如何有胃口?我們已經買了蝦,晚上回去吃蝦好了。”
杜中宵笑笑,繞過這一家,到了下一個棚子。
這裡賣的是大鍋羊肉湯,鍋裡的湯香味四溢,案上堆著煮好了的羊肉,細細切作薄片。另一邊則是切好的香菜和蔥花,翠綠可愛。旁邊有面餅,可以泡到裡面吃。
杜中宵道:“這裡的湯看著乾淨,用具也都清潔,便喝碗肉湯吧。填填肚子,傍晚回去。”
十三郎看著確實乾淨,點頭道:“喝湯好。來兩碗肉湯,能頂一天了。”
幾人找了一張桌子坐下,杜中宵和十三郎坐一桌,其他人坐了一桌。
小廝過來,杜中宵道:“我們一人來一碗肉湯,多加些肉。他們每人幾個餅,我就不要了。”
小廝道:“客官,我們這裡只喝湯,是五文錢一碗。若是加肉,有加十文錢的,十五文錢的,還有二十、三十文錢的。越貴肉越多,加肉的湯可以隨便添,而且麵餅免費吃。”
杜中宵道:“好,那便每人來一碗三十文的。既然出來,何必小氣!”
一聽要最貴的,小廝答應一聲,高高興興飛快地去了。
不一刻湯上來,杜中宵一看,好大一個海碗,裡面大半碗熟肉,著實實惠。上面浮著一層翠綠的蔥花和香菜,看著極是清爽。
拿起筷子,杜中宵吃了幾塊肉,讚道:“好,好,這湯清香,肉煮得綿軟,著實不錯。”
十三郎連夾幾大塊肉,嘴裡嚼著點頭:“官人說的是,這裡好湯,好肉!”
話音剛落,就聽旁邊一個清脆的聲音道:“阿爹,你看那些人吃肉!”
杜中宵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一對二十多歲的年輕夫妻在喝湯,旁邊坐著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眼巴巴地看著自己幾人。那孩子目光清澈,看見自己看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杜中宵心情不錯,叫過小廝來道:“那邊一家人,送一碗三十文錢的湯過去,算我請的。對了,有了這一碗湯,他們再喝湯吃餅就免錢了吧?”
小廝看看那一家人,看起來並不能吃多少,點頭道:“官人說的是。”
端了湯過去,男子大吃一驚,忙問小廝怎麼回事。聽說是杜中宵請的,忙拉著孩子過來道謝。
杜中宵道:“不值得什麼。若是不夠,可隨便加湯吃餅,有了肉就不要錢了,一直吃飽。對了,你們一家是附近人嗎?到這裡來逛商場?”
那男子道:“回官人,小的是河南府偃師縣人,因家境艱難,到荊湖南路投親去。我一個親戚在鼎州居住,聽說那裡水土豐美,正缺人手,帶了老小去投奔他。”
杜中宵點了點頭。
那一家千恩萬謝,回去吃肉喝湯。兩口把肉挑出來,盡著小孩吃,自己拿了兩個麵餅泡著。
隨著火車通到了江陵府,很多在中原不得意的人,紛紛南下。京西路的營田務人員已經很多,現在不隨便招人,大多都進入了荊湖路。這一條鐵路,開啟了兩湖開發的熱潮。
隨著人口湧入,移民難免與當地原有的蠻族發生衝突,惹起一些小型的亂子。荊湖路多年對付蠻族叛亂,了鐵路物資的支援,應對起來遊刃手餘。
這就跟後世的美國西部大開發類似,在土地的吸引下,紛紛進入未開發地區。生產習俗與文化的差別,自然會引起土著的反彈。不過宋朝是以招安為主,美國人則是進行種族滅絕。
這些開發出來的土地可不是殖民地,而是擴大的領土,與原有的領土是聯在一起的。不管是宋朝開發荊湖,還是美國開發西部,都是有效領土擴張的過程,與殖民地是完全不同的。
經過開發,這裡會成為國家的一部分,融入到國家當中。其商業是全國市場的一部分,而不是原料提供地和商口傾銷地。這種擴張出來的領土,才會成為國家的一部分。與此相反,殖民地由於最根本的開發目的,哪怕人口與主體民族相同,最終也會獨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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