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十三郎拿著個頭盔,全身披掛出來,杜中宵覺得有些怪異。印象中的鐵甲,都是全身光潔如同白銀一般。可自己製出來的鐵甲,卻灰灰的,看著有些土氣。不知道是不是比別人少了道工序,怎麼就沒有那種發亮的感覺呢?難道歐洲人的板甲鍍了鎳?這處頭,鍍鎳可不容易。
到了跟前,十三郎叉手唱諾,把頭盔戴了上去。
幾人看著如同鐵塔一樣的十三郎,都嘖嘖稱奇。宋祁說的鐵甲,是現在通用的鐵片聯綴而成,可不是這種跟個鐵人一樣的鐵甲。似這般用鐵把全身包住,還能動得了嗎?
聽了幾人的疑問,杜中宵道:“現在難就難在這裡。全這種身鐵甲,還要能動作靈活,各處關節就不能有任何阻礙。現在只是大致如此,細處還要仔細琢磨。”
說完,杜中宵道:“十三郎,舞一會槍棒給相公們看一看。”
十三郎叉手應諾,順手從旁邊拿了一根鐵棍起來,退後幾步,按著此時流行的槍棒套路,舞了起來。
四個人看著十三郎舞棒,都睜大了眼睛,柳植甚至張開了嘴巴。他們吃驚,一是這套鐵甲竟然不會影響行動,十三郎的動作有板有眼。再一個,是驚訝於十三郎神力。一身鐵甲怕不是有幾十斤,再加上一條鐵棒,同樣要一二十斤,他竟然運轉如飛。
其實現在這套鐵甲,並沒有看起來那麼靈活。十三郎的動作一板一眼,有些呆滯,很多動作都不到位。雖然是用多件拼接而成,還是不能適應人體關節,接下來要做許多改進。
電影上看到的歐洲板甲,一是留下來的多是精品,複製的則依後人想象做了改進,並不完全是歷史上的樣子。大量使用的板甲,並不如影視作品中那麼美好。關節地方的處理,既要精妙的設計,也需要高超的工藝水平。杜中宵制的這套板甲,是跟他印象中影視作品中最好的板甲做比較的,極其考究。連線的地方,鑽孔之後又打上銅鉚釘,再用鋼軸連線,既順滑又方便更換,屬於高水平了。
現在的問題,是部件設計不太合理,運轉起來各種干涉。這是針對十三郎的身材特製的,如果大批次生產通用板甲,因為人的身材差異,必然不會如此完美,動作還是受限制。
重量過重,是因為杜中宵用的鋼板太厚了,比現在重甲的甲片厚了近一倍,結果比鐵甲還重。慢慢試驗工藝和弓弩破壞力,厚度可以降下來。
宋朝的重甲,一般都是四十斤到六十斤,步兵最重,弓弩手稍低一些。至於騎兵的重甲,當然要更輕一些。不要以為宋朝的軍隊都穿這種重甲,這是禁軍中的精銳穿的,大部分軍隊用不了。此時說到軍人的身體情況,有一個標準是堪批甲,這是被選入精銳軍隊的基本條件,數量並不多。杜中宵曾經對到鐵監的廂軍做過一次身體檢查,達到堪披甲水平的十不足一,能夠穿上鐵甲衝鋒陷陣的,五十人中不到一個。
禁軍是層層選拔,每過一段時間,就派內侍和武官到地方,依兵樣挑選合適的人升入禁軍。進了禁軍之後,再依身體條件和弓馬武藝,升入上四軍和諸班直。皇帝面前演武,任命為各級小軍官。
單看身體條件和裝備,對上上四軍,其他軍隊都是被碾壓的份。哪怕是對契丹和党項,陣地戰他們也不是禁軍上四軍的對手。宋軍潰敗,大多不是因為正面硬拼硬殺。
杜中宵制鐵甲,更多是因為印象中的浪漫情懷,而不是實用。鐵監加上營田務,現在數萬廂軍中精挑細選,能穿鐵甲的挑出一千人就了不起。配上馬讓他們做騎兵,那連一個小隊也湊不起來。
十三郎一套槍套舞完,四位知州一起拍手,連道精彩。
晏殊道:“運判,此等好物,可謂朝廷重器。若是做得精細,可送幾套到京城,獻給朝廷。”
杜中宵拱手:“相公說的是,自當如此。”
這種板甲哪怕設計成熟,製作精良,杜中宵手下也沒多少人用。鐵甲怕的就是鐵賣不出去,朝廷要用最好。以幾支禁軍精銳的身體條件,給他們配上,就是數萬套的大單子。三衙禁軍可不是三司的人,他們要買鐵甲,是要拿錢出來的。
十三郎脫了鐵甲,上前唱諾。眾人誇讚一番,都說是難得的一條大漢。
離了鍊鐵的地方,杜中宵繼續帶著他們四處參觀。離著不遠,就是鐵監最大的工廠,制蒸汽機所在。
走到一段爐渣鋪就的道路,轉一個彎,便就聽到機器的轟鳴聲。只見前面一排高大的磚瓦房,不斷有人進進出出,推著在軌道上的小車。有運零件的,有運各種鐵渣碎屑的。
一進大門,就見到裡面兩排機器,一眼望不到頭。中間是一條寬闊的道路,鋪著兩條鐵軌,不斷有小車在上面通行。每臺機器前面站著兩三個人,有人操作,有人學習,一切都井井有條。
歐陽修一看,不由呆了,過了好一會才道:“運判,這裡是做什麼的?”
杜中宵道:“回相公,這裡是做蒸汽機的。不管是火車,還是剛才鍊鐵的地方,都要用到。這些機器燒煤就有無窮力氣,不如此,如何做來這麼多的話計。”
幾人走上前,只見每臺機器只加工一個零件,有的是圓軸,有的是鐵座,奇形怪狀,什麼樣子的都有。這裡加工的零件都不大,一臺前面的鐵箱裡裝滿了,便運到下一臺去。最後成品,則放到中間軌道上面的小車裡,自有人運到該去的地方。
這裡所有的機器,全部是專用的,只能完成一個工序,連加工尺寸都不能調整。如此機床結構才能儘可能簡單,不然就超出此時的設計製造水平了。要製出通用的機床,只能等待遙遠的未來。
這樣的製造方法,不要說蒸汽機,一臺簡單的機械,就要投入天文數字的成本。鐵監是初行者,人力成本可以忽略,材料不要錢,燃料是自己挖出來的,才能如此大手筆。換一個來,就是傾國之力,也未必能夠做得出來。而且一旦設計定型,零件就不能輕易改動,動一個尺寸就要改機床。
眾人走在中間過道上,看著兩邊忙忙碌碌的工人,只覺得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這些零件奇形怪狀,沒一個相同,哪裡能看出是做蒸汽機的?
這裡的機器實在太多,就連想問一問上面做的什麼東西都無從問起,只能看個熱鬧。
在機器轟鳴聲中,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走到了房屋的盡頭。出了門,陽光照在身上,四位知州才出了一口氣。剛才走在機器中間,只覺得是到了另一個世界,震撼得大家都說不出話來。
杜中宵道:“前面也是做蒸汽機的地方,不過制的都是鑄鐵大件,我們也進去看一看。”
左右無事,到了這裡,便就看到底。四人隨著杜中宵,進了下一排大房。
這裡面同樣有大量的機器,但剛才的地方不同,加工的都是巨大的鑄件。裡面不但有鐵軌,頭頂上還有吊車,不時嘩啦啦響著吊著一個大鐵傢伙從半空中過去。
反正是看不懂,四人不再細看,只是走馬觀花,向前面走去。到了最前面,卻是幾座冶爐,比剛才見到的高爐小得多了。一邊有鐵錠,化了之後成為鐵水,流到旁邊的範裡,便鑄出各種零件。
蒸汽機的鑄鐵件,都是在這裡製做,放置冷卻時效之後,旁邊的機器加工運出去。零件大了,搬運不便,這裡的機器比剛才的複雜得多。一個工位,往往會完成幾道工序。機床其實是一樣的,也是最簡單的的結構,不能調整,不過是把幾臺機床聚在一起而已。
杜中宵見幾人一句話不問,滿面疑惑,顯然不知道這是做什麼的。心中明白,這些沒必要再看下去了。加工過程,這世上有幾個人能夠明白?他們要看的,不是東西怎麼做出來的,而是鐵監有哪些東西。
對於四位重臣來說,看機器的加工過程,只當長了見識,沒有什麼用處。鐵監的產品,特別是各地都能用到的產品,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他們來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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