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宵和蘇頌帶著一眾官員,看著路口。頭上紅日升起,不由焦燥。
修通了鐵路,鐵監對來幫著修路的各州民夫出手大方,引起了各州主官的注意。包括轉運使司,也覺得現在鐵監財力雄厚。退役的拉縴廂軍還在陸續到來,以後的安置重點以鄧州和襄州為主。遂由轉運使司組織,主管京西南路的副使李鋮出面,召集涉及到的州軍主官,和杜中宵一起在唐州集議。
汝州知州趙及已經年邁,鐵監又本是汝州地盤,沒有參加。其他前些日子出民夫的四州,許州知州宋祁、蔡州知州柳植、穎州知州歐陽修和陳州知州晏殊,在郾城會合之後,一起來鐵監。
蘇頌已升為柏亭監知監,柳涗為判官,杜中宵慢慢淡出鐵監事務。與四位知州會合後,杜中宵和蘇頌與他們乘火車,前去唐州。營田務的事務更加繁重,蘇頌離開,會再補一位主管公事,一位勾當公事。
四位知州,無一例為都是朝廷重臣,可以想見這一帶的重要性。相對來說,歐陽修的資歷最淺,也是曾經做過知制誥的。柳植做過翰林學士和御史中丞,貝州之亂,知州張得一醜態百出,因為柳植是張得一的舉主之一,被貶官,依然是給事中的大兩省官。宋祁做過翰林學士,因為反對冊封張貴妃,被貶出京來。他與歐陽修一起修《唐史》,離得近了比較方便。晏殊不用說,長期為宰相,朝臣中資歷極深。
杜中宵登第不滿十年,四人之中,除了歐陽修未登第前有些許交往,其他人都是隻聞其名。跟這些人打交道勞心勞力,杜中宵有些抗拒。以他現在的政績,已經不需要別人提攜了。
反倒是蘇頌,因為父親蘇紳的緣故,跟這些人熟識。小的時候,就已經見過他們。
直等到將近中午的時候,才由許州知州宋祁,帶了本州兵馬,與其他三人一起到來。
杜中宵帶著一眾官員,迎上前去行禮。柳涗交接文書,讓許州兵馬返回,改由鐵監兵馬護送。
一行人走不多遠,就迅速沒了人煙。路兩邊沒有廬舍,看著甚是荒涼。
晏殊看著澧河的南岸,滿是蘆葦沼澤,不知荒棄了多少年,對杜中宵道:“運判,離此不遠的孟寨鎮人煙輻輳,怎麼進了鐵監境內,如此荒涼?兩地相鄰不遠,不該相差如此之大。”
杜中宵道:“每到夏季雨水時節,澧河暴漲,泥沙又多,多壞農田廬舍。一二兩百年來,沿河兩岸就沒有什麼人家。自鐵監開礦冶鐵,這裡不多的幾戶人家,都搬到南邊山中採礦的地方去了。”
宋祁道:“這裡土地平曠,又離河不遠,荒著豈不可惜?營田務到處開田,何不安排些人來?”
杜中宵道:“水害不除,這裡的土地開了出來也不長久。鐵監正準備人手,在上游的地方,築壩攔水,變水害為水利。等到水壩建成,自然會有人來此開荒。那個時候,這裡也會稻桑遍地。”
四人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麼。這一帶因為地理和氣候的原因,夏季雨水集中,南邊山裡的河溪暴漲,根本無法種田。那大片的沼澤蘆葦,就是這個原因形成的。鐵監的菜園,就是築了水壩,才能夠在南岸開出田來。沒有那個水壩,澧河南岸基本無法種田。
從郾城一路行來,眾人都已疲憊,一路無話。走了二十里,澧河上一座石橋,是前朝古路,眾人過了澧河,繼續前行。又走十多里,便就開始逐漸有了人煙。
看著路兩邊的馬鋪客棧,柳植道:“這裡人煙多起來,莫不是已經到了鐵監?”
杜中宵道:“這一帶就開始有鐵礦了,又有遠處來的客商,有人開了店鋪賺些錢財。”
柳植和晏殊對視一眼,不由心裡打嘀咕。來之前,人人都說鐵監這裡如何繁華熱鬧,結果走了二三十里路,還是一片荒涼。鐵監可是有兩萬多戶人家,一縣之地,應該人煙稠密才是。
又走了幾里路,突然一條鐵軌擋在路上。每隔不遠,便有幾輛小車聯在一起,幾個漢子站在小車上面,扒著車幫,看著好不愜意。車裡裝的都是礦石,想來是從山裡採出來。
柳植看見,忙問身邊的杜中宵:“運判,這就是修的鐵路?那上面跑的,就是火車?怎麼跟劉都監說的不一樣?他說是吐著氣的機器拉車,長長一列。”
杜中宵道:“給事,這一段也可以算作鐵路,不過並沒有火車在上面跑。蒸汽機極難制,鐵監雖然多用人手,依然不敷使用。這裡的礦車,要人來推的。裝了礦石,是從高處下來,是以可以自行。等到以後蒸汽機多了,倒是可以跑火車,那時就不需這麼多人運了。”
眾人紛紛點頭。他們都曾聽聞過火車的樣子,最重要的特點就是前面吞雲吐霧,聲音巨大。甚至有的人因為火車頭雲霧不斷,說是仙魔之法,鐵車自行,說得極是玄乎。
過了這段軌道,不多久就到了鐵監的菜園。裡面有人耕耘,有人澆水,有了煙火氣。
又走不多遠,就是一處巨大的營房,整齊的房屋綿延不絕。此時一座比較大的州城,也不過是幾千戶人家,不會這樣密密麻麻住在一起。見了這個場景,幾位知州都被震撼住。
此時正是上工時間,只有孩子女眷偶爾走在街道上,整個營區寧靜而又詳和。
走了好一會,都沒有走到盡頭,歐陽修忍不住問道:“運判,這裡想來就是鐵監了。如此大片的營房,整潔有序,就是開封城裡,也沒有這種景象!”
杜中宵道:“不錯,開始進入鐵監了。這一帶是年後來的拉縴廂軍,南邊是新建的冶爐。他們來得晚了,只能住在外面,現在有些不方便。日子久了,也會慢慢熱鬧起來。”
“這還是鐵監外面?!”歐陽修嚇了一跳,下巴差點掉下來。
杜中宵道:“不錯,要到鐵監衙門,還有幾里路呢。只看河對面,熱鬧起來,才到地方。”
眾人看澧河對面,零零散散幾戶人家,多是客棧和貨場。到了這個時候,眾人才明白為什麼路上那麼荒涼。鐵監這裡人口集中的程度遠超出他們的預料,絕大多數人口都集中在核心區。
對於杜中宵來說,這沒有什麼。幾千戶人口,不過是後世一個大村子。整個鐵監兩萬戶,全部集中在一起,也不過是個鎮子而已,遠談不上什麼繁華。但在這個時代,數萬戶住在一起,天下根本沒有幾這麼繁華的地方。哪怕是有數的幾個大城,人口雖然多,面積也大,密度遠比不上這裡。
過了菜園,便就逐漸熱鬧起來。河的南岸營房離著官道都有一段距離,鐵監不許沿街建房,一路清靜。河的對面就不同了,一家接一家,都是客棧和貨場,各種招牌飄揚。
又走不多遠,就見前面房屋林立,人流如織,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河的對面,更是店鋪林立,幾座酒樓拔地而起,甚是氣派。眾人心道,這個景象,才配得起他們聽說的鐵監衙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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