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二郎抱著一隻雞腿,兩腮鼓起,啃個不休。
錢員外揚著手道:“吃,吃,二郎儘管放開了吃。我這莊子裡,養了幾百只雞,一天一隻,也夠你吃幾年的!等吃飽喝足,與我一起進山裡去,看看到底哪些地方有礦苗。”
權二郎使勁嚥下口裡的雞肉,道:“員外,當日我和楊二郎兩人進山探的礦,都是在離著清涼寺不遠的山裡。後來聽說,從相州來的匠人,又在其他地方探出礦苗,有一處就離員外的莊子不遠。”
錢員外連連點頭:“好,好,我也聽人說,莊子南邊五六里外,有好鐵礦,只是埋得較深。是相州來的高人,偶然看到礦苗,派人挖了之後,才確定有鐵礦。不過,此處鐵礦不在山裡,朝廷若是在這裡開爐冶鐵,必選這種地方。我一介草民,如何敢跟朝廷爭?還是到山裡去,選處地偏的鐵礦開爐。”
權二郎使勁從雞腿上咬了一塊肉,道:“員外,恕我說句不恭敬的話,要賺大錢,你這樣做膽子太小了些。朝廷開礦,也無非是讓民戶挖礦冶鐵,官收鐵課,其隊鐵監都是這樣的。放著近便好礦,你不快快去佔住,等過些日子必被人佔了。到嘴的羊肉,看著就要飛了!”
錢員外手中盤著兩個大核桃,滿臉堆笑道:“你說的不錯,合我的意。不過,聽說朝廷要調拉縴的廂軍來開礦,怎會允許民戶私佔。”
權二郎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他就是來幫幫忙,等找到了礦,拿到了賞錢,就跟高繼安帶著皇子進京去,那時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哪有心情跟個鄉下土財主蘑菇。
錢員外滿面笑容,微眯著眼,看著權二郎。眼看著自己家鄉地裡能挖出錢來,自己不狠撈一筆,如何甘心。權二郎說的不錯,放著近便的礦不採,跑到山裡去不是吃飽了撐的。不過這礦地的理位置實在太好,扎手了些,自己要離鄉數年,不敢直接動手。
按錢員外的意思,最好有外鄉來的土豪先搶這礦,自己是地頭蛇,好處自然少不了。等到他們站住了腳,自己再參與進去,不跟官府硬抗。這是自己的地盤,外來戶怎麼能夠相比。
用過了飯,兩人正喝茶的時候,莊客引了三個客人進來。
三人到錢員外面前行禮,道:“在下姓史,這兩個都是我的兄弟,向來在龍興縣滍水邊冶鐵。前些日子員外去信相招,特來投奔。”
錢員外大喜,急忙讓三人落座,上了茶來,道:“有你們相幫,我大事可就成了!不瞞三位,我莊子附近最近發現了大鐵礦,朝廷欲在這裡開鐵監。從地裡挖石頭出來,就能燒成鐵,這不是上天白白送錢與我!天與不取,反受其咎,我要開爐冶鐵,是以請你們兄弟來。”
史大郎道:“員外,開爐冶鐵不是容易的事,還要看了周邊地理,才能知賺不賺錢。”
錢員外道:“大郎為何說這樣的話?地裡有鐵,是確鑿無疑的事情,不然朝廷因何設鐵監?既然地裡有鐵,我們挖出來就賺錢,是不是這個道理?”
史大郎搖了搖頭:“員外,冶鐵不是那麼容易的。先要看周邊樹木多不多,燒炭容易不容易,有了炭才能冶鐵。最好還在河邊,能夠建水排,用來鼓風,不然太耗人力——”
錢員外聽了,有些不悅:“依兄弟的意思,你們在龍興縣,就能找到這樣的地方?”
史大郎嘆了口氣:“不瞞員外,正是因為那裡沒有這樣的風水寶地,才前來投奔。在龍興我們是用河裡的鐵砂,用石炭冶鐵。那裡鐵礦不多,石炭多有,與此處不同。”
龍興沒有大的鐵礦,不過那裡河流眾多,河裡很多鐵砂,收集容易,不必開採。這樣成本低,但礦藏有限,規模做不大,只能勉強餬口,不然三兄弟何必來投奔錢員外。
錢員外是個商人,對冶鐵的事情一無所知,聽了史大郎的話,覺得有些道理。想了一會,道:“既然如此,大郎且與兄弟歇一歇,一會我們出去看礦。”
方城山下地廣人稀,澧水南岸全是荒地,沒有人家。因為鄉民咶噪,陶十七選的鐵監所在,就在澧水以南。不過最近這一帶的人戶突多了起來,這些荒地也有人佔,有的還似模似樣拿出地契來。
看著水流湍急,陶十七道:“官人,鐵監選在河南,好處是都是閒地,省了無數麻煩。壞處是這裡離著山太近,一到雨水暴漲的時節,山洪防不勝防,要挖溝治渠,導洪入河。”
杜中宵點了點頭:“這是難免的事,哪裡能兩全其美。不過選在南岸,離著採礦的地方近,省了運礦的麻煩,也有好處。這是大鐵監,到時無數人聚集,還要空曠才好。”
轉過山腳,陶十七指著前面一處小山道:“那裡就是相州來的匠人新發現的鐵礦,極是精良,而且儲量巨大。只是外露不多,要向下挖山,採礦不易。”
杜中宵看了看,那裡離著澧水有十里之遙,除了幾座土堆,地形平坦。幾條小河從山中流出,蜿蜒流進澧河。到處蘆葦叢生,高大要柳樹稀稀拉拉,沒有人家。
這裡地勢開闊,依山傍水,正是建鐵監的寶地。又沒有人家,省了搬遷的麻煩。惟一不好的,是煤從紫雲山下運來,要過兩條河,需要修建橋樑。
正在這時,受到了驚嚇,草叢裡飛起了幾隻野雞野鴨,樸楞楞地陣鬧。
陶十七道:“這一帶沼澤密佈,多產野鴨,走進去隨處可見。說起來,這裡的鴨蛋極是有名,產的又多,煮好了之後裡面紅如丹,吃起來緊實無比。”
杜中宵笑道:“鴨蛋醃了,倒是好的下酒菜。”
陶十七搖頭:“官人說笑,鹽價不低,鄉民哪裡捨得買來醃那些東西。”
正在這時,就見到前面十幾個人,裝束不一,有五個騎馬的走在前面,圍著產鐵的小山看。
陶十七看見,指著那些人道:“官人,若我猜得不錯,那些人就是本地大戶,不知怎麼打聽到了那裡產鐵,動了心思。原以為開礦冶鐵,最難的是怎麼採礦,怎麼建爐,卻不想這些人才是最大的麻煩。”
杜中宵看著那些人,微笑著搖了搖頭。麻煩?有什麼麻煩的?都知道這裡要賺大錢,怎麼可能沒有人覬覦。來儘管來,真能從自己嘴裡奪了肉去,杜中宵也佩服他們的本事。
蘇頌道:“這些人生在此地,長在此地,誰家沒數十成莊客?若是惹事,著實讓人頭痛。”
杜中宵笑道:“是嗎?這一帶的編戶,我已經查了,方圓數十里不過一二百戶。等到開礦的廂軍到了,這一二百戶算得什麼!子容,我們要在這裡建的鐵監,用的人以萬計。一二百戶人家,能夠翻起什麼大浪來?現在不必理他們,等人手到了,他們一切皆休!”
什麼大戶豪強,現在覺得棘手,還是因為人手不足。杜中宵規劃的這處鐵監,加上煉焦,加上冶煉鋼鐵,再加上各種鋼鐵產品,全部建起來怕不是要有幾萬戶,比汝州的人口都多。等到縴夫陸到來,根本不必動手,這點人就淹沒在汪洋大海里了。他們現在不過是嗡嗡叫的蒼蠅,鬧得兇了,杜中宵不介意收拾幾個,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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