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成棟一邊指揮著人向車上搬運貨物,一邊連連嘆氣,對身邊的耶律不花道:“唉,本來好好一場生意,卻不想因為一時貪念,有這一次磨難。好在最後官府收了香藥,雖然虧錢,沒有賠個精光。”
耶律不花目光閃動,想了一會,突然道:“幷州這裡其實滿有意思的,不需辛苦販貨,單靠買賣貨場定單,便就可以做生意。只要本錢十足,便可讓價格忽漲忽跌——”
康成棟嚇了一跳,忙道:“郎君,莫不可起這樣心思!這次眾商人如此之慘,不就是因為以為衙門必買香藥,哄抬價格嗎?結果衙門看著價高,乾脆不買了,反賺了商人的錢。”
耶律不花笑著搖了搖頭:“員外,這事如果你反過來想,可就不一樣了。有沒有可能,最初的訊息就是衙門放出來的,讓大家把香藥的價格炒上去,再把庫裡的香藥賣出來。如此做,衙門不但是賺了一大筆錢,還把香藥的價格壓下去。這個時候,衙門的人再出來裝好人,低價收了大家香藥。”
說到這裡,耶律不花越想越是如此,臉上的笑容更盛:“到了最後,衙門確實賣了毛皮,還收購了香藥,跟最初的訊息一樣。不過,順序這樣一顛倒,就成了商人虧錢,衙門賺錢。”
康成棟被耶律不花的想法嚇得目瞪口呆,不敢說話。事情如果真是如此,這一波香藥行情,幷州的商人就被坑得苦了。虧了錢,還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最後還要求著衙門低價買。
“有意思,有意思——”耶律不花面帶笑容,不住點頭。
康成棟定下心神,看著耶律不花,不解地道:“郎君,看你樣子,怎麼不為虧錢煩惱?”
耶律不花笑著搖頭:“無非幾百貫錢,有什麼好煩惱的。學到了這個法子,卻是價值萬金!等我回到大同府,也學著這裡一樣開處貨場,嘿嘿,賺錢還不是易如反掌!”
康成棟聽著有些心驚,不敢說話。以耶律不花的身份,到大同府開處貨場不是難事,如果真像他講的那樣操縱價格,賺錢確實容易。
看了看康成棟的神情,耶律不花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員外,以後跟著我,不用再這麼辛苦千里奔波了!安坐家裡,就可以大把賺錢,是何等樂事!”
州衙後花園,夏竦請河東路提點刑獄張旨飲酒,商瑤、王克臣、杜中宵一眾官員作陪。
酒過三巡,張旨對夏竦道:“近是幷州城裡香藥價格暴漲跌,多有因此虧錢者,百姓喧譁——”
夏竦渾不在意:“香藥又不是鹽米,尋常百姓並不使用,價格漲跌是有,哪來百姓喧譁!”
張旨聽了面色有些不好:“相公所言為是。不過,此次香藥價格暴起暴落,城中虧錢的人家著實不少。有人以衙門官員操縱價格,搜刮小民錢財為由,告到了提刑司。”
夏竦道:“告什麼?買賣全憑自願,虧了錢就告官,哪有這個道理?”
張旨微微嘆了口氣:“相公,話不是這樣說。現在外面有傳言,此次香藥漲價風波,是由衙門的人一手操縱,目的就是為了斂財。此事不管有還是沒有,都於法無據,告不了什麼。不過,衙門刻剝百姓錢財,終究不妥。一旦鬧起事來,有礙觀瞻。”
夏竦笑道:“鬧什麼事?提刑,商人做生意虧了錢,就要鬧事,這還得了!今年本州毛皮生意一下紅火起來,州里各庫毛皮山積,軍兵和官吏俸祿多用毛皮折支,怨言載道。如果庫裡的毛皮不賣出去,惹得士卒憤怒,那才是會出事!現在把庫裡的毛皮賣出去,消了軍兵怨氣,大大的好事啊!”
張旨嘆了口氣,心中明白,此次香藥風波還真極有可能是衙門操縱的。不過這個年代沒有相應的罪名,誰吃虧誰賺便宜,各安天命。提刑司就在幷州,城裡虧錢的人那麼多,總有人不甘心,到張旨那裡去告狀。不指望把錢要回來,噁心一下主持此事的官員也是好的。
夏竦舉起酒杯,道:“不說這些,飲酒,飲酒!”
又喝了幾杯酒,張旨還是忍不住,又道:“相公,此次虧錢的,有些勢力人家。我聽說,這些人中有的在京城頗有勢力,互相商量著,要構陷相公——”
聽了這話,夏竦的臉色沉了下來:“哼,我主持一路,怕這些閒話麼!城中若是有這樣做的人,提刑難道坐視不理?我們同朝為官,你不如明說,是哪些人如此大膽!”
張旨搖了搖頭:“我也只是聽說,沒有確信。幷州比不得其他地方,多豪門大族,又有不少人在宮中為內侍。這些人官位可能不高,但親近御前,相公不可等閒視之。”
夏竦微微點了點頭,面色陰沉。幷州是五代時出武將的地方,如麟州的楊家,還有呼延贊等名將都出自這裡,還有真宗郭皇后的郭家等等。大宋立國,這些人中的不少是從龍功臣,官位可能不起眼,但跟皇家有各種各樣的親戚關係。幷州本地的土豪,七拐八歪有不說跟這些人沾親帶故,坑他們的錢,一個不小心就不知道會中什麼小陰招。更不要說這裡還是不少內侍的老家,關係錯綜複雜。
這些人的官位不高,掀不起大風大浪,但一旦被他們記恨上了,不知什麼時候就被噁心一下。
張旨沒有替這些人出頭的意思,只是提醒一下夏竦。再者說了,提刑司在幷州,自己作為本路幾位巨頭之一,這麼大的事情,州衙做事竟然沒有提前知會一聲,難免心中不快。
杜中宵在一邊聽著,心中無悲無喜。這些在京中有關係的地方土豪,是最麻煩的,便如蒼蠅跳蚤一樣,奈何不了自己,卻能噁心人。但只要做事,就難免得罪他們,避也避不開。自己只是個籤判,還不到被這些人針對的地位,擔心也沒用。只能看夏竦,最後怎麼處置此事。
一邊的王克臣見場面有些尷尬,道:“世間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自相公到幷州,賣了永利監數十萬斤土鹽,建起毛皮貨場,多少人因此得益。靠著這些發財的人,不見他們說一句好話,吃了一點虧,便就要鬧出事端。地方為官,最怕這等人!”
張旨默默點了點頭,道:“事情已經出了,只能想辦法安撫。城中虧錢的不定哪個員外,就跟京城裡的皇親國戚有親,便宜佔習慣了,吃虧自然不願意。”
夏竦抬起頭來,冷笑道:“到底哪些人如此小人,略查一查,便就心中有數了。幷州這幾年正是賺大錢的時候,自己鬧事,這錢就不要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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