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信赤著腳走過來,在身上拍了拍手,道:“直娘賊,這裡看著平坦,可到處是水澤。這裡的蘆葦又多,想挖個排水渠也異常艱難。”
朱照仁道:“開墾荒地,可不就是這樣?你還想著跟家裡的地一樣,那麼好種呢!”
韋信嘆了口氣,到眾人面前,選塊石頭蹲在上面。旁邊的人遞給他兩根樹枝,算作筷子。道:“都少說幾句吧。沒聽塗押司說,這些地只要開出來,朝廷免三年賦稅。”
中間是今天的晚飯,一大鍋黃米,一小盆鹹菜。還有一個大盆裡,是在附近池塘抓的魚,直接加鹽煮了,撒了些野菜。這些日子,他們都在這塊地裡挖排水渠。把水排幹之後,到了冬天才好燒荒,春天開墾成耕地。地裡都是蘆葦和各種樹根,這活不好乾。
孟學究帶了兩個人,抱著幾個袋子。到了眾人面前,把袋子扔在地上,道:“衙門裡新發下來的鐵鍁,說是相州鐵監製的,極是耐用。一會我們尋些樹枝,把這鐵鍁裝起來。”
韋信開啟袋子,拿出裡面的鐵鍁頭觀看。都是圓頭,看起來非常輕薄,前面磨得鋒利。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便就聽到嗡嗡的聲音。不由讚了一句:“真是好鐵!宋人的這些農具,制的真是好!”
朱照仁道:“如此好物,不便宜吧。”
孟學究道:“五貫足錢一把,當然不便宜。可如果不用,我們能開出多少地來?”
朱照仁點了點頭,仔細看鍁頭。道:“若是在北邊,五貫錢可買不到。這樣的好鐵,必然是拿去打刀劍了,怎麼會給農戶使用?看來朝廷對我們這些,倒是不錯,沒有乘機漲價。”
孟學究道:“那是自然。我問過塗押司,說是比附近集市都便宜,衙門優惠給的。”
把手中的鐵鍁放下,韋信提起一邊的酒罈道:“不說了。我們喝酒。那邊賣酒的老兒,被說了好幾次,終於不再賣酸酒給我們。我聽人說,城裡的酒更好,而且有極烈的。以後我們飲酒,還是派個人到城中去買好。這些鄉下人,做生意就沒有實誠的。”
一邊說著,一邊給眾人倒了酒。各自舉碗,一飲而盡,極是暢快。
喝了幾碗酒,朱照仁道:“前幾日地震,聽說契丹免了析津府的賦稅,涿州也不修城了。著實是可惜,若是早幾日地震,我們也不需要渡河。”
孟學究道:“地震上天管著的事情,哪個能知道?快不要說這些了,已經到了這裡,只能夠用心幹活,把地開出來,種上糧食,以後才有好日子過。”
韋信吃了一口飲,道:“如果我們不過河,說不定也不會地震了。你們沒聽說過,地震是上天發怒了。契丹人抓人修城,當作牲畜一樣,這是懲罰他們呢!”
朱照仁聽了笑道:“這不是胡說!地震死的可不是達官顯貴,受災的多是小民。”
幾個人一邊吃飯喝酒,一邊說著最近的新鮮事,倒也是熱熱鬧鬧。
前兩天,聽說契丹免了析津府賦稅,還停止修城,許多人都後悔逃了過來。特別家裡地多的,更有婦人日日痛哭。還好都知道,如果再回到河對岸,不但是宋人饒不了他們,契丹人也饒不了他們。如果不是這樣,說不定就有人又跑回去了。經過了這兩三天,眾人的情緒才穩定下來。
塗押司擔心了兩天,見沒有出大事,才放下心來。特意從河間府的商場買了些好農具回來,貸給這些開墾荒田的人。一把鐵鍁五貫,確實是實惠價,塗押司並沒有多收。
地震的發生,一方面造成了巨大破壞,另一方面,也使契丹的各種差役停了下來。民間雖然遭到慘重損失,免了賦稅又沒有差役,百姓南逃的風潮很快平定下來。
這個年代,民房大多都是草屋,住的又分散,地震並沒有死多少人。只是房子塌了,橋樑斷了,民間的生活受到了影響。宋朝沿邊幾州也有損失,不過並不嚴重。
飲了幾碗酒,朱照仁拍了拍肚子,道:“昨天附近的那個村子,有人聽說契丹停了差役,半夜帶著家人,偷偷渡河回到家裡去。你們猜最後怎麼著?”
韋信笑著道:“還能怎麼樣?契丹人恨他南逃,豈會輕饒?”
“正是如此!那漢子被刺了字充軍,家裡老小被契丹賣為奴婢,家產全部收了去。”說到這裡,朱照仁搖了搖頭。“那漢子不知怎麼想的,已經南逃,怎麼會認為契丹不會追究!”
孟學究道:“契丹人也是不會治國。現在這個時候,正該不追究逃回去的人,其他人見了,才會慢慢回去。一有人逃回去,就重懲嚴治,其他人見了,哪個敢回?”
朱照仁道:“學究,這話就不對了。逃到南岸來的不過幾百人,契丹人並不會太在意。重懲逃回去的人,才能出他們胸中一口惡氣。”
韋通道:“說起此事,你們說,契丹人如此恨我們,到了冬天,會不會派兵過南岸來?”
朱照仁連連搖頭:“到了這裡有些日子了,你們沒有聽說?現在的契丹,再不是從前時候,與宋人開戰,可沒有半分勝算。所初在朔州,打了些日子,契丹一點便宜佔不到。”
“是啊,現在的宋軍不比從前,不怕跟契丹人打仗。”孟學究點了點頭。“聽人說,真正的宋軍都是用槍用炮,幾百步外傷人,根本不短兵相接。契丹人不會造槍,吃了許多苦頭。”
韋通道:“這裡可是沒有。你們看雄州的宋軍,拿的還不是刀槍?”
朱照仁搖頭:“誰知道這些事情,我們只是聽人說而已。現在最要緊的,是契丹不要冬天過河來抓我們。拒馬河冬天結冰,契丹人的騎兵縱馬過來,可是容易得很。”
說起此事,幾個人都有些擔心。雖然宋朝在雄州也有重兵,可依過去經驗,並沒有擋住契丹騎兵的能力。契丹人即使不能打大戰,只要知道位置,過河來抓幾百村民,可不是什麼難事。
孟學究道:“這裡是易水以南,跟邊境幾十裡遠,不信契丹兵馬能來。雄州的宋軍不是擺設,豈能任由契丹兵馬來去?我們的安危還是小事,這裡官員的帽子可是大事。”
雖然嘴中這麼說,孟學究也有些擔心。邊境地區,契丹是驕橫慣了的,逃了數百姓,很難就這麼過去。宋人強硬,契丹人除了派兵南下,好像也沒有什麼其他辦法。數十里距離,對於騎兵來說,一日間就可以來去,實在難說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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