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道沿長江順流而下,確實比走陸路要快很多。
且走水路受到盤查的可能性也要小。
要衝樞紐雖然也會設定鈔關,但遇到打著官船燈籠的,盤查的官員多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這正是徐懷遠所擔心的。
他可以透過對各級官府施壓,讓他們加強盤查。可真遇到了官船盤查的人也就是走個過場。
他已經認定了綁劫柚檸雪是高洋乾兒子高升的主意。那麼以高升的能量要想安排一艘官船接應簡直是易如反掌。
甚至他都不需要真的安排一艘官船,只需要借用一位有官銜在身的官員,讓其乘船同行,就可以起到一樣的效果。
江上清風徐徐刮過,寧修只覺得一陣清爽。
“楊慎吟‘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我當時還不以為然。親自乘船行於江中才能夠體會到其中幾分意味。”
寧修揹負雙手站於船頭如是感慨道。
孫悟範撇了撇嘴道:“寧賢弟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騷客啊,咱們不是一類人。”
寧修眉毛一挑道:“騷客也好,商賈也罷,本質並沒有什麼不同。一個求名,一個逐利都是尋求認同感。孫兄說是也不是?”
孫悟範眼眸一轉,砸吧嘴道:“你這麼一說還似乎真是有那麼點道理。”
“所以我說孫兄應該去讀書的。你那麼活泛的腦子絕對可以出人頭地。”
孫悟範翻了記白眼道:“寧賢弟啊你就別誇我了。我有幾斤幾兩我自己心裡清楚。我要真是讀書的料你認為我爹會讓我去經商?他恨不得把路鋪到我腳邊吶。讀書這東西真的不適合我。”
稍頓了頓,他猛然拍了一下腦袋道:“我差點忘了,我爹特意囑咐我,說叫你儘快準備些玻璃花瓶送到武昌府去,他好以地方官員的身份把其當作貢品送到京師去。這條路要是走通了,你便可以燒御窯了!”
寧修不禁眼前一亮。
“此話當真?”
“嘿,瞧寧賢弟說的。哥哥我啥時候騙過你?”
孫悟範拍著胸脯作保道:“大明各地的王爺可以給天子進貢,地方大員也一樣嘛。你那玻璃花瓶著實是個新奇玩意,我想皇帝陛下也一定會很感興趣的。”
寧修確實很興奮。他確實沒想到湖廣巡撫有進貢稀奇物件給皇帝的權力。既如此,搭上這條線確實有助於玻璃器皿的推廣。
歷史上無數物件之所以出名就是因為和皇家扯上了關係,玻璃器皿能成為貢品,絕對是利大於弊的。
近來寧修已經透過江陵鎮守太監和張家的關係分了織造局的一杯羹,成為了皇商。現在若再能透過孫巡撫的關係搞一個御窯的名頭,今後經商的道路真的會平坦不少。
“快看!”
寧修正自暢想間,便聽得小公爺徐懷遠在疾呼。他連忙去瞧,只見隱隱約約有一艘平底沙船在一百多米外。
江上正巧起了霧,那艘船又距離很遠,故而只能看到個模糊的輪廓,但船上打的紅色燈籠卻是分外顯眼。
是官船!
寧修眼睛眯作一條縫,拳頭緊緊攥起。
雖然說官船並不能說明什麼,但至少讓人心頭升起了一絲希望。
“徐小公爺,我們快把那艘船攔下來吧。”
知府李瑞獻策道。
“恩。”
徐懷遠現在一心只想營救表妹,是可謂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若前面那艘船上沒有表妹大不了他與那艘船的主人賠禮便是。但若是表妹就在那艘船上
“速速追上去,將前船攔下!”
順流而下船的行進速度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水流速度而不是行船本身的速度。徐懷遠乘坐的這艘也是大船,即便船伕們用盡氣力划船也只是縮短了一小部分距離。
徐懷遠看在眼裡急在心中。
“取我的弓來!”
“遵命!”
徐喚是魏國公府的護衛,自然對少主唯命是從,當即取來徐懷遠的佩弓,並奉上一隻雕花羽箭。
“徐小公爺,您這是”
知府李瑞面色慘白,聲音裡都近乎帶著哭腔。
“他們不停下來,我們追到何時才能追上?”
徐懷遠眉毛一挑道:“我便一箭射到船上,叫他們停船靠岸!”
說罷他又叫人取來紙筆寫明自己的身份,將紙條纏在雕花羽箭上。
徐懷元深吸了一口氣,彎弓搭箭瞄準迷霧之中的平底沙船。
但聽嗖的一聲,箭矢離弦而去頃刻間便射向前船。
寧修暗暗叫好,心道徐懷遠不愧是將門之後,且不說這射箭的精準度,單說這架勢就絕不是臭魚爛蝦能夠匹敵的。
徐懷遠射出一箭後,前船迅速作出了回應,只不過它沒有停靠在岸邊而是繼續朝前駛去,且隱隱有加力甩開後船的意思。
徐懷遠大怒,接過一隻羽箭再射,他一連射了三箭前船都熟視無睹。
這下就連老好人荊州知府李瑞都看不下去了。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若非做賊心虛,那船上的人為何不敢停靠下岸接受搜查?”
徐懷遠冷笑一聲道:“看來八成便是這夥人劫持徐某表妹的了,還請諸位加把力氣追上去。”
他這話說來容易真要做起來卻不簡單。這艘船比之前船更大,載的人更多,故而也更沉。
同樣順流而下,要想追上前船,必須要劃輕舟才是。
故而寧修建議道:“徐小公爺不妨讓兵卒乘小船去追,這樣追上的可能性要大不少。”
徐懷遠猶豫道:“小船?可小船攔不下來他們啊。”
寧修真要氣暈過去了。這徐懷遠真是一個死腦筋啊,他該不會是想要用這艘巨船生生把前船攔停吧?
“徐小公爺,我們不一定要把它生攔下來。我們可以利用小船的速度優勢先到關卡通知巡檢官員放下水門阻攔其去路啊。”
寧修一語點醒夢中人。徐懷遠恍然大悟道:“寧朋友說的在理,小可剛剛真是昏了頭。”
稍頓了頓,他衝知府李瑞道:“還請李知府給個憑證交與兵卒,命其先行趕至關卡通知巡檢官兵放下水門阻攔前船去路!”
柚檸雪是無意間看到綁劫她的匪人真容的。
那時她剛剛被抬下馬車正要轉送到船上,江上風大吹掉了那匪人面上的黑巾卻是讓柚檸雪看了個分明。
這人生著一副國字臉,面容白皙十分的富態。僅僅從體型柚檸雪就能判斷出此人是個胖子,現在結合相貌更是確定了當初的判斷。
只不過這個人看著怎麼那麼面善?似乎在哪裡見過
可她一時又想不出具體是在哪裡見過這胖子,直是氣惱急了。
那胖子面上黑巾掉了只是一愣,隨即冷笑連連。
這倒也是,現在他只怕是認為萬無一失了吧?即便真人露了相,柚檸雪還能飛出這艘打著官船燈籠的平底沙船?
柚檸雪被兩個大漢直接粗暴的丟到了底層船艙之中,就像對待一個貨物一般。
柚檸雪自然十分不滿,但她也明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道理。要想逃出這地方,就得忍下來。
船艙是密閉的,除了一扇通往二層的木門別無通道。
柚檸雪此刻已經被鬆綁,她在船艙中環繞了一圈發現底艙裝了不少綢布。
她就此判斷這艘船是一艘販運綢布的商船。至於商船為何打著官船燈籠,這也不難理解。
大明朝的商稅雖低,但各種陋規常例卻名目繁多。
這些陋規常例隨便拉出一個都可以比擬三十稅一的商稅,更不用說一起加上了。
商賈們為了免掉這些陋規常例,便會打著官船的旗號。當然,這虎皮也不是隨便扯的,你的船上得真正有官員在,不然若是一旦被沿途關卡的巡檢官吏查到,可是要吃大官司的。
這麼說來這船上竟然有一個官員了?他與綁劫自己的人有何關係?他們是同謀否?
一個個問題從腦海閃過,柚檸雪只覺得一陣眩暈
“吃飯了,吃飯了。”
便在這時木門忽然被開啟,從二層走下一個瘦似骷髏的婦人。
這婦人手中端著一隻托盤,裡面有三兩樣冷盤,還有一碗白米飯。
米飯是涼的,冷盤甚至有點餿。若是放在平時,柚檸雪連抬眼瞧一眼都不會。
可現在她已經餓了一天的肚子,不得不暫且收起自己大小姐的脾氣,向現實妥協。
自打上了船柚檸雪便沒有再吃過東西。這倒不是她與那胖子置氣絕食,而是胖子並沒有派人來給她送飯。
這讓柚檸雪百思不得其解。
照理說胖子劫持了她不就是為了獲得某種利益嗎?
雖然柚檸雪不知道胖子究竟要做什麼,但這種利益肯定要求她是個活人吧?
萬一她真的餓死了,那胖子也無法交代,這廝真的冒得起這個險吶。
“我”
柚檸雪咬了咬嘴唇,十指攥緊道:“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那瘦似骷髏的婦人一時愕然。
“你方才說什麼?”
“大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哈哈,哈哈哈”婦人柳眉一挑,聲色俱厲道:“你還真以為老孃是來伺候你的?這些飯趕快吃完,老孃過半個時辰再來收。若是不吃嘿嘿,那你就餓著肚子吧!”
說罷便要轉身離去。
“等等”
婦人抓過頭來冷哼道:“你又聒噪什麼,小心惹惱了老孃把你這些飯菜端走。”
“能不能,能不能求你幫我取個夜壺來”
柚檸雪一臉潮紅,反絞著雙手低聲說道。
呃
婦人一時手足無措了起來。
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吧?她也是女人,自然明白女人在船上的難處。
大老爺們解開褲帶站在船頭就解決了,可姑娘家的就不能那麼隨意了。這點便是再潑辣的女人也否認不了。
沉默了片刻她輕點了點頭:“好吧,我這便去取一個來。”
柚檸雪也是長鬆了一口氣。
她就怕被那歹婦看出了破綻,不過目前看來她還不需要擔心這方面的問題。
她管那婦人索要夜壺當然不僅僅是為了‘方便’,更多是想要透過婦人進出的機會盡可能的觀察這艘船。
只有婦人開門進入底艙的那一刻,她才能觀察到二層船艙的景狀。故而她才會想盡辦法叫婦人來底艙。
別的需求那歹婦肯定不會答應,但這‘方便’乃是人之常情,柚檸雪決定賭上一賭。
她堅信表哥一定正在努力營救她,但她也不能就呆呆的坐在這裡等著表哥來救,哪怕是隻有一絲一毫的機會她也不願意放棄。
等待的工夫柚檸雪端起了那碗白米飯,夾了幾刀小菜就著米飯吞了下去。
這米是很糙的粳米,遠不如南京的米好吃,可柚檸雪此刻已經顧不得這許多,她實在是太餓了。之前一直忍著倒也罷了,現在開了嚼頭五臟廟便冒了煙,由不得她了。
柚檸雪以風捲殘雲的速度將三疊小菜,一碗白米飯全部吃完,端是連一顆米粒都沒有剩下。
她滿意的打了個飽嗝兒,仰面躺在乾草垛上閉上了眼睛。
這種感覺很舒服,她暫時忘記自己是個‘囚徒’,幻想正睡在雕花大床上。
只是這美夢沒有做多久,她便在木門吱呀的聲響中‘醒’來了。
瘦若骷髏的婦人手中提著一隻夜壺,一進底艙便瞅見托盤裡整齊擺著的空碗空碟。
她呆若木雞的站在那裡,良久不發一言。
這個小姑娘也吃的太快了吧?她這一去一回才多少時間,這小姑娘竟然能把飯菜都吃完
最後還是柚檸雪先發聲:“唔,這夜壺就放在這裡吧。大姐姐,謝謝你啊。”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