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眾人,看著這條寬敞的道路,久久無語,過了好一會,那桓彝才點頭稱讚道:“這路真是寬敞、平整,果然是沒有多少人來入境,不然不說旁的,就是戰馬的馬蹄、兵丁的腳步來回踩踏,也要將這路給毀壞掉!”
道路修整出來,是為了給人行走,但行走、運貨,車轍腳踩之下,道路就會損壞,需要反覆修整,才能維持舊觀,不然就會向幾人先前在冀州境內所行之路那般,都是崎嶇不平,面前能辨認出道路模樣。
莫說當下,就是後世大發展時代,來往車輛一多,負荷重壓之下,也是免不了有道路破損。
不過,要維持一條憑證道路,卻不是容易的事,其中耗費的人力、精力和金錢,就不是等閒人能夠想象的。
所以老牧民聽了這感嘆之言,欲言又止。
他的這個表情,被桓彝看到了,這位使人於是就道:“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老牧民這才小心說道:“聽說這代郡境內的道路,幾乎每個月都要修整一番,所以才能保持這麼憑證、完好,但凡是哪個路段出現了問題,都會第一時間得到回報。”
桓彝頓時就感到有些費解了,他眉頭一皺,問道:“這恐怕是以訛傳訛了,是因為這道路多數平整,旁人看著新奇,所以牽強附會的傳誦一番,說不定只是因為新近修整出來的,還未真個破壞,所以才是這般模樣。”
老牧民聽著,只是點頭,說自己也不是很懂,大概也許就是這個樣子吧。
倒是桓彝同行的騎士,裡面有一人頗為不解的問道:“不知桓君何以這般判斷?這裡既然是邊疆,來往的商人總是有的,他們一來,車隊就是十幾、二十幾輛車子,車轍落下,什麼道路也經不起一兩個月的折騰,就要顯露出頹態。”
桓彝聽著,點點頭,先稱讚道:“張世侄果然是家學淵源,看問題的目光極準,說的都是關鍵,這次前往代縣,還需要你聯絡張君使,他眼下為陳府君心腹,聽說掌管糧草後勤,乃是重要人物,有他出面,這次的事,想必會順利許多。”
那出聲的騎士拱拱手,連說不敢,又說會想辦法聯絡叔父,以助郡王之事,看樣子年齡不大,但英姿勃發,得了誇讚之後,更是神采飛揚,一副生機勃勃的樣子。
原來,這人名為張筍,乃是安平張家之人,在陳止身邊做事的張亢,就是他的叔父。
江都王在冀州與石勒對峙,為了壯大實力,廣收世家之心,張家自然也在其列,比起遠在北邊邊疆的陳止,這近在咫尺、又有大義名分的江都王,無疑更是值得投靠和下注的目標,所以張家子弟很多都出仕其中,這張筍就是其中之一,而且算是年青一代的佼佼者,這次桓彝帶著朝廷敕令出使代郡,便挑選了他相隨。
這誇完之後,桓彝又轉而說起自己的看法來
“剛才老謝說了幾個要點,只要斟酌、分析,就能推敲出背後蹊蹺,知道是誇大之語,這第一點,就是說每個月都要修正一番,但說著簡單,要施行起來何等困難?我知道陳府君先前大勝異族,收攏了諸多異族兵馬,還將不少胡人關押在礦場做工,這聽著好聽,其實就是將其他們貶為奴隸了,這奴隸在嚴加看管之下,用來做苦力尚可,但用來修築道路,就很是複雜了,監督、巡檢,以及防止他們逃跑,都是一個大工程,非朝廷與州府相助,斷然難以持久,更不要說每月皆修,光是調動起來,這幾千人的奴隸,就要花費不止一個月的時間。”
張筍聽著,連連點頭,品味其中關鍵,深感大有收穫。
而桓彝隨後話鋒一轉:“另外,就是這個‘凡有路段出了問題,都會第一時間回報’了,這一句話,更是有些誇張了,須知代郡雖是幽州治下一郡,但也有四縣三千多戶,聽說最近還新築一城,名為代北,分散各方,便是縣與縣之間聯絡,都要快馬賓士,從北到南,跑上一兩天的時間,如今反而是某一處的道路,但凡出現問題,立刻就能傳訊過去,然後調動人馬過來修補?”
“原來如此!”那張筍聽到這裡,頓時茅塞頓開,只覺得整個人的思路都清晰起來,不由連連稱讚,這心裡也在暗暗感慨,這位桓彝,不愧也是名滿江左的人物。
據他所知,近幾年的徐州、揚州、兗州、豫州等地,除了不少人物,因為靠近江左,所以都在江左傳名,其中最為響亮的,當然就是陳止了,而今在北地為太守,接連挫敗外地、內亂,更傳出不少大動作。
除此之外,還有幾人,這桓彝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比起突然崛起的陳止,桓彝的名聲流傳,對於尋常人來說,無疑更容易接受,遵循了一個循序漸進的道路,而且在這個期間,桓彝也和幾位江左名士關係親近,如謝鯤等人,都與他親近,這彼此之間的吹捧和互動,也奠定了名聲基礎,也讓他與江都王早有聯絡。
而今,江都王佔據一方,手握重兵,向北與王浚相接,向南還能節制苟晞,勢力膨脹之下,桓彝正式投靠出仕,當然會得到重視。
張家投靠江都王,對其麾下眾人皆有研究和了解,桓彝也不例外,此時接觸,張筍聽其言、觀其行,自然有所判斷。
這時,桓彝也做出了判斷:“此處本就是邊界,恐怕不會有商賈通行,加上陳府君以兵家之威震懾,尋常的賊兵不敢靠近,因而才會讓人覺得道路通暢,為之震撼,但若是繼續深入,就會發現真貌了。”
其他人也對桓彝的一番判斷,表示了認可和稱讚,只是那牧民老謝似乎還有其他看法,只是感受著馬隊的氣氛,不敢輕易表露出來。
在這種融洽的氣氛中,一行人繼續上路。
走著走著,前面就聽到了一陣車馬喧騰的聲音傳來,頓時,眾人一愣,跟著就見到一支車隊迎面走來,一看那組成和架勢,就知道是行走在中原腹地和邊疆的商賈車隊。
商隊?
這個名字在眾人心中一跳,隨後他們的目光就紛紛轉到了桓彝的臉上。
這位郡王心腹、朝廷使者還是表情如常,只是這心裡同樣翻江倒海,感覺像是吃了一隻蒼蠅一樣。
自己剛剛才高談闊論,展露了這非凡的眼光,也讓眾人稱讚,還得了結論,說是不會有商賈來往,結果轉臉就見到一支商隊車馬,哪裡還有比這更尷尬的?
“巧了,估計許久沒人行走,正巧被咱們碰上了。”張筍有心和桓彝親近,這時就找個話頭,要蓋過這件事來。
正好對面的車隊,這時經過車隊的旁邊,那周圍的幾個護衛,見了眾多騎兵,看出都是精銳,便紛紛示意,讓這隊騎兵先走。
桓彝等人正要出馬,忽然對面的一輛馬車中,傳來一個聲音
“幾位先請留步。”
伴隨著話音傳來,一名頗為富態的男子,從中間的一亮馬車上走了下來。
此人雖然身子肥胖,但穿著衣品卻是不俗,不能說是綾羅綢緞,但看那衣服質地也是非同一般,而且氣色也是上佳。
他走到桓彝等人跟前,拱拱手,問道:“看幾位的樣子,也該是貴人,不知此番入代郡,是要行商,還是要尋人,又或者只是過來遊覽?’
桓彝等人來歷不發,肩負使命,按理說陣仗佇列都要到位,沿途縱不敲鑼打鼓,那也該是處處通報,只是當下冀州不靖,道路都不復暢通,沿途多有賊匪,難免就要收斂、低調,太過張揚,無意於打著旗子讓人來搶。
這也是桓彝等人肩負的使命,對那王浚不利,否則的話,直接借道幽州,也能省去些許麻煩。
但如此一來,這過往之人見著他們,最多是當做富貴人家,不會往朝廷使者方面聯想,當下這個商隊的人就是這樣,那富態之人問了之後。
桓彝眉頭一皺,本不想回答,但牧民老謝卻搖搖頭,走上前去說道:“我等是南來商賈,有大族有關係,前往代縣是聽聞那邊的陳氏紙和代窯名聲,想要聯絡一二。”
那富態之人一聽,露出欣喜之色,趕緊就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小虎,拿我的名帖過來。”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桓彝等人越發沒有耐性了,卻不得不按著禮儀,下馬相對,等接過那人的名帖一看,這眉頭才稍微舒展了一點。
“你叫唐管?”將目光從名帖上收回來,桓彝試探性的問道:“是代郡唐家的人?”
“不錯,在下正是唐家之人,雖已出了五服,但因有點能耐,所以為九叔看重,”那富態男子說到這裡,見對面幾人面露疑惑,就笑著解釋,“我家九叔,諱典。”
“唐典!”桓彝頓時眼睛一亮,他可是知道,這位唐典深得陳止看重和信任,如今已是唐家事實上的家主和話事人了,若能和他搭上線,無疑能事半功倍。
正當他盤算著,怎麼開口攀交情的時候,那唐管卻讓人拿來了幾張紙,滿臉堆笑的說道:“幾位,你們碰上我,咱們也是有緣,不如讓我做你們的推薦人,來來來,填了這張表,在下給出推薦令,咱們啊,互惠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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