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張景生等人剛剛抵達北地的時候,就曾經碰到過這位道人,雙方有過一定的接觸,只是在那之後,李不匿便銷聲匿跡,不知去向了。
其人離開之前,還曾說過要去見識見識陳止這位太守,因而給張景生留下了印象,此時一見其人,馬上就回憶起來。
“原來是道長,有陣子沒有見你了。”張景生上前行禮,王快亦隨其後,倒是那羅央有些不以為然。
“幾位施主,有禮了。”李不匿哈哈一笑,衝著眾人打了個稽首。
“道長最近時日去了哪裡?先前戰雲密佈,我等還曾提及道長。”王快笑著問道。
李不匿搖搖頭道:“貧道膽子小,不敢困守於城,於是一聽到訊息,便腳底抹油,當先開溜了,現在想來,卻是追悔莫及,不及幾位,與太守共患難,未來成就不可限量。”
他嘴上說著追悔莫及,但臉上卻帶著笑容,絲毫也沒有半點後悔的意思,不由看的幾人微微搖頭。
羅央心直口快,毫不避諱的說道:“道長這話說的,我們可不沒覺得有什麼前途,倒是道長,你這一身風塵僕僕,但神采飛揚,難道路上碰到了什麼好事?”
“好事沒有半點,破事倒是一籮筐,就在抵達城池之前,貧道還在一座小村子裡碰上了點麻煩,得了兩戶人家的相助,才能脫身離開,為此還欠下人情,將來還得償還,著實麻煩,麻煩啊,不得逍遙。”李不匿搖了搖頭,滿臉的遺憾之色。
但這話卻聽得其他人一陣錯愕。
不等幾人回過神來,這李不匿便話鋒一轉,看著羅央的臉,笑道:“羅君,你不信貧道所言,這卻是無妨,貧道卻要說一說你。”
“說我?”羅央臉上的錯愕更勝幾分,“你要說什麼?”
李不匿笑道:“我觀羅君之面相,本有煞星,如今已經磨滅,因而這福德宮中,乃畢宿為主,坐宮中守,古來昂宿、畢宿之間,為胡漢戰場,昂若為敵胡,則畢為我車,掌管五車征伐,若有天子旗、諸侯幟坐鎮於後,則五車無前驅,無有不破,攻無不克!”
羅央品味了片刻,忽然咧嘴笑道:“道長莫非是說,我回去之後,就能為天子將領,然後建功立業?”
李不匿笑而不語。
倒是旁邊的陸建,眉頭微皺,說道:“莫非是陰陽家的那一套?早就聽聞這道教自五斗米以來,乃假託道家之名,而行陰陽家之實,如今聽你之言,似乎便是正實。”
這近似於當面斥責了,讓旁邊的張景生等人有心阻攔,同時暗暗納悶,需知這位陸家傳人,之前雖有恃才傲物,但至少表面功夫做的不錯,怎麼今日會突然當著道人的面,說出這般話來?
不過,李不匿也不著惱,只是說道:“陰陽之道,自有其理,法天地自然,並無不妥,若是君子不喜,那大可不聽,不過……”
他說著說著,忽然話鋒一轉:“我有句話,卻要奉勸給君子。”
陸建眉毛微動,沒有回答,卻也沒有拒絕。
李不匿順勢就道:“見蛟便當從,莫等其成龍!”
陸建眯起眼睛,卻沒有說話。
而張景生卻不由問道:“不知道長口中的蛟龍,有何深意?何為蛟龍?”
李不匿搖頭晃腦道:“行天莫如龍,行地莫如馬,馬八尺以上則為龍,孝武皇帝曾歌曰:今安匹兮龍為友!張君與陸君皆屬房宿也,甲兵之本,國之大用,不可自誤也!”
說到這裡,這道人忽然一愣,隨後便道:“時辰到了,貧道卻是要走了,幾位君子,告辭,告辭……”言罷,轉身欲走,但衣袖卻突然被一人抓住。
隨即,就聽一人說道:“你這道人,好沒道理,分明是與我等看相,怎的說走就走,他們你都看過了,何必要獨留我一人?”
循聲看過去,說話的乃是王快。
李不匿聽著,咧嘴一笑,便道:“我有一言說與王君,牽牛織女遙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去也,去也!”說著,他手臂微微一晃,那人就在幾尺開外,隨即混入人群,不見了蹤影。
王快一呆,再看那手,已是一空。
邊上,羅央看著人群,忍不住說道:“沒想到這道人還是個武道高手,卸力、遠離,一氣呵成!”
張景生卻看著王快,小聲問道:“王兄,莫非你還有什麼困擾不成?”他如何聽不出來,那道人最後離開的那一句話,分明是暗指男女之事有波折。
王快搖搖頭,露出一個略顯牽強的笑容,說道:“方士之言,不足為憑。”
張景生聽他這般說,也不再追問。
而陸建卻是沉默不語,似乎正在思考什麼,最後朝著一個方向看了過去,那裡正是陳止和鮑敬言等人離去的方向。
外界還一陣吵鬧,而等陳止他們抵達衙門的時候,這裡卻已經安靜下來。
經過簡單的問候之後,鮑敬言直接提起了王浚的事。
“那位大將軍託我給太守帶一句話過來。”鮑敬言說話的時候,觀察著陳止的表情,見其人不動聲色,不由暗歎一口氣,繼續說道:“他說:之前的兵事,都是那阮豹自作主張,不是出自他的授意……”
“這人臉皮真是厚啊!”不等鮑敬言把話說完,同行過來的冉瞻就忍不住說出口來,“沒有他的命令,那阮豹好端端的,為什麼要來?還有段文鴦!他一個段部鮮卑人,地盤遠在東北,隔著幾個郡,幾片草原,還剛剛打了一場敗仗,結果連修整都不修正,甚至都不回營,就直接衝到咱們代郡來,這也是自願的?笑話!”
“弘武,安靜,先聽先生訴說。”陳止瞪了冉瞻一眼,後者頓時縮了縮脖子。
鮑敬言衝冉瞻笑了笑,注意到對方的神色之後,微微一愣,隨後又嘆息一聲,他在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一種躍躍欲試的味道。
壓下心頭念想,鮑敬言繼續對陳止說道:“那位大將軍的意思是說,這件事雖與他無關,但確實是馭下不嚴,更讓代郡有所損傷,作為彌補,他給了太守您一個提議。”
“什麼提議?”陳止透過十二生肖摺紙,其實已經知道內容,但他的幾名從屬可不清楚,只是看陳梓、蘇遼等人微微變化的臉色,顯然這兩人是猜到了什麼。
“嗯?”
忽然,陳止目光一轉,注意到還有一個人的臉色略有變化,與陳梓、蘇遼相似,正是那嵇倔。
這嵇倔與陳止曾經的同僚嵇法有著關聯,雙方算是同族,其人也沒有隱藏來歷,正是嵇家的後裔,這次被推舉出來,要往代北之地主持局面。
不過陳止還沒有正式和他聊過這個事情。
對面,鮑敬言已經說出了王浚的提議
“他建議,那廣寧郡也交給太守來治理、守備,而這兩郡的屯兵,同樣也讓太守您來掌管。”
此言一出,整個廳堂便譁然起來,眾人一個個面面相覷,都有種難以相信的感覺。
“那個王浚,他居然願意再交給咱們太守一個郡?”冉瞻滿臉驚愕,對於這個提議,他是怎麼都沒有想到的,本來他還以為是什麼威脅的言語一樣。
除了冉瞻之外,如劉寶、蘭洛這般官吏,同樣滿臉意外,隨後相顧駭然。
莫非,連王浚都覺得難以制住陳止,而選擇妥協?
正當幾人心中驚疑不定的時候,卻注意到陳梓、蘇遼等人的臉色卻不好看。
“怎麼?他們為何表情凝重?幽州一共才幾個郡,現在就要將廣寧郡拿出來給陳止,讓他一人掌管兩郡,這實力等於一下子就要翻倍啊!哪怕廣寧郡出於更為偏僻的地方,範圍也小很多,但再小那也是一個郡,管轄著幾個縣!”
劉寶等人這般想著,卻見陳止忽然擺擺手道:“好,這話我聽過了,容我考慮一下……”
他遊目四望,繼續說道:“既然鮑先生已經回來了,那諸君就先回去處理公事吧,今天晚上,我擺下宴席,為現身接風洗塵,正好邀請城中各家過來共飲。”
聽得此言,眾人也都識趣,紛紛拱手告辭。
不過,陳止卻將陳梓、蘇遼、周傲等人留了下來,對於這個細節,眾人都心知肚明原因,只是令他們意外的,卻是冉瞻也被陳止留了下來。
陳止留下幾個心腹,明顯是要商量對王浚提議的處理,需要的是眼光和謀略,而那冉瞻武技高超,最近也顯露出領兵之能,但讓他做決策……
不少人一邊往外面走,一邊默默搖頭。
不過,冉瞻卻絲毫不管其他人怎麼想,反而頗為興奮,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立刻興奮說道:“這個王浚是不是服軟了?居然主動送地盤了,咱們什麼時候帶人去接收?”
說著說著,他忽然注意到氣氛有些不對,不由皺起眉頭。
“幾位先生,該不會,這裡面有詐吧?”
陳止沒有理會他,而是看著幾個心腹,問道:“如何?你們覺得這個提議該怎麼應對?”
“真乃毒計啊!”蘇遼嘆息一聲,吐了一口氣,才道:“此計可謂精妙,讓我等立刻就進退兩難了,那位大將軍能鎮壓北方,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啊!”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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