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郡被這支南下部族攻擊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寬敞的議事廳中,眾人圍站在一個巨大的沙盤周圍,陳止正是其中之一,但此時正在說話的,卻不是他,而是族中兄弟陳梓。
陳梓指著連綿山脈,以及一片貧瘠的土地,說著他的看法和推測。
“這個部族,既然是被慕容部擊退的,那就說明,他們還沒有破滅,按著中原的想法,先遣的兵馬遭遇不利,就算不立即撤退,也會想辦法與後續兵馬取得聯絡,但草原部族不同,因為一支兵馬可能久代表著一個氏族,而且往往不是嫡系,所以這支可薄真氏的兵馬,在遭遇了大敗,損兵折將之後,他的敵人除了慕容氏,還要加上自己背後的宇文氏。”
說著說著,陳梓的手指落到了山脈一冊的一處地方,說著:“當然,也許宇文部不一定會那麼做,但戰爭已經降臨,他們必須儘可能的保證自己的力量,而這個可薄真部族的首領,未必敢賭自己歸去,能平安無事,所以他選擇了逃遁!而且是遁入中原一側。”
“這個我知道,”楊宋也站在邊上,他咧嘴一笑,“不就是殺之祭旗麼?這草原也好,還是關外也罷,那些胡人派出兵馬,第一戰不夠順利,往往會將敗軍之將斬殺,傳頭三軍,以示警戒,才好讓人拼死而戰!這個可薄真氏的頭領,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乾脆就帶著人跑了,真是個孬種。”
他說著說著,忽然注意到邊上一個稍矮身影欲言又止,不由笑道:“弘武,你有什麼不明白的,儘管問出來吧,太守讓你過來的時候不就說過麼,想到什麼就問,我等皆會回答。”
“弘武”是冉瞻的字,這個年齡不大的年輕武者,居然也列席其中,在聽了楊宋的話後,看了看其他人,最後問出了心中疑問:“按著你的說法,這戰前斬殺大將,豈非是兵家大忌,按理說該是士氣衰減啊,畢竟誰還敢出戰?”
“這也就是風俗不同了,”楊宋的弟弟楊元接過話題,繼續說著,“他們與我等的想法是不同的,往往畏威而不懷德,很多草原部族的單于尚未,都是靠著血性手段,有些更是帶著兵馬,直接以響箭之法,射殺了自己的父親,但只要手段足夠,便能坐穩,而今那宇文部要攻慕容,當然也得表現出自身的兇殘,否則旁人未必就會服他,總之,你卻不能用咱們的禮,卻想這草原部族。”
冉瞻皺眉點頭,似懂非懂。
“還是先看這個可薄真部的動向吧,”陳止將眾人的思緒拉了回來,“簡單說一說,就該過去點兵了,今日演武也是正事,是要講戰陣之法,這個本就是必不可少的,臨陣教授或許效用不大,但總比他們一點不知要強。”
眾人也知道這個道理,所以陳梓便繼續說道:“這兵馬的頭領,既然沒有迴歸宇文,就是存了其他心思,而當下這北邊偏東的一塊,幾乎都被戰雲籠罩,慕容被圍攻,宇文和段部則是圍攻者,連幽州的王浚都要參與,他既然備齊了宇文,就斷然不會再留在這裡,所以十有八九是要西行投靠他部,以這可薄真部的體量,大概也不會選擇小族,那麼能入其眼的,也就不多了,其中有三家最有可能。”
蘇遼看著沙盤,始終沉默思索,這時問出話來:“朝廷、匈奴和拓跋鮮卑?”
“不錯,不過朝廷他們大概是不會選,原因諸位也明白,”陳梓看著幾人,微微一笑,“匈奴的可能性也不大,畢竟與鮮卑並非同心,因此拓跋鮮卑的可能性最大,我們必須做好準備,這鮮卑要投靠之前,必然想要多謝籌碼,最好能加強自身,這樣投靠的時候,也能得到更多的話語權,所以大概會在邊疆郡縣劫掠一番。”
“那你為何覺得,咱們代郡會成為他的目標?”陳止問了這麼一句。
“這是因為他選擇餘地本就不大,”陳梓早有準備,指著沙盤上的幾處,從容回答,“幽州這片地,西邊接著幾部鮮卑,又是王浚的大本營,他根本不敢動手,所以這燕郡以東的地方,不會被他列為目標,而燕郡本身也是兵多將廣,為王浚重兵把守,又位於一州中間,與周圍屯兵距離相近,一出變故,八方來襲,他們逃都逃不掉!”
眾人聞言點頭。
陳梓又道:“如今廣寧郡的事,諸位也知道了,那邊經歷了一番洗劫,本就沒有多少油水了,日後難免被王浚拿來做文章,成為一片敏感之地,那個可薄真部未必看得上,所以選來選去,也就是代郡最為合適,遠離了王浚的核心之地,還有些許油水,而且不久前還有匈奴驚擾,尤其是現在又發現了匈奴斥候、騎兵,事後就算追究,也可以推到匈奴身上,而且……”
他看了陳止一眼,繼續道:“就算拓跋鮮卑與太守您關係如何,也未必會放棄這個主動送上門的可薄真部。”
“喬行,你的一番分析,抽絲剝繭,可以說是料敵於先了,把局面剖析的如此清楚,我看有八成是要說中的,”陳止點了點頭,隨後邁開步子,朝堂外走去,“如此一來,就更要加快佈置了,畢竟無論如何,當下咱們的局面,都只能防守,不能進攻,所以這個防守之事,必須要提前佈局,把武丁都分配、安置好。”
眾人聽著,也都跟了上去。
一走出廳堂,一行人就直奔城北而去,剛出了城門,還沒前行多遠,就能聽到陣陣呼喊聲,伴隨著諸多的鞋靴踩踏的聲音,地面都隨之微微震動。
又行幾步,前方豁然開朗,更有一陣熱浪襲來,卻是一片空地上,正有眾人分列其中,或行佇列,或站立不動,口號呼喊此起彼伏。
遙遙望去,能見到在人群中央,起了一座高臺,上面已經站了不少人,多為熟悉面孔,不是這代郡幾大世家的子弟,又是何人?
除此之外,還有幾位洛陽來客,包括了那位陸家的陸建,此人正坐於席上,搖著扇子,饒有興致的看著臺下的眾多武丁,目光遊走,最後落到了陳止身上。
陳止回頭問了一句:“發現匈奴人的訊息,告訴這些家族了?”
蘇遼則道:“他們這麼多雙眼睛,一直盯著呢,就算咱們不派人過去,訊息也根本瞞不住人,早就過來詢問了。”
“這樣也好,省的我去召他們過來,”陳止聞言,反而露出了笑容,“這些天以來,無論是飯食,還是衣著,乃至武丁腳上的靴子,都要花錢添置,我帶來的那些銀兩,早就不夠了,喬行從南邊帶了這麼多東西過來,還都是賒賬的,靠著家裡幫襯,但這不是長久之計,以後我固然有信心還上,但當下卻不好撐下去了,也該讓這些家族再拿點東西出來了。”
蘇遼也笑了起來,點頭道:“正該如此,一點一點的讓他們拿出來,其實也是讓他們將利益和太守您慢慢捆綁,今後就難以掙脫了,偏偏大敵當前,他們無從選擇。”
“卻也不可太過,”陳止卻很清楚,一旦逼迫太甚,說不定就要出現反水的,投靠異族都不算意外,“只是讓他們將後勤複雜起來就行了,我聽說王家、劉家,在城中屯糧了?還開始惜售,這可不行,放任他們如此,那糧價暴漲,城中百姓先要不穩,這事必須杜絕,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和他們說說。”
說著說著,陳止和眾人穿過人群,朝那座高臺走了過去。
沿途的武丁,見了他們,卻還是目不斜視,只是眼珠子卻隨著陳止的身影在轉動著。
高臺上的唐典、唐資等人,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不由對視一眼,都感到十分驚訝,武丁是從他們家族中送出來的,是個什麼樣的情形,他們當然知道,但現在只看表現,已經有了令行禁止的跡象。
“這些家丁,好像還真有點模樣了。”王霍也注意到了異樣,和身邊的朱憲交談起來,“我本來以為,幾天時間,就要演武,未免有些太過異想天開,結果一來到這裡,就發現不一樣了。”
朱憲也道:“不錯,我也以為來到之後,會看到武丁散亂,不成體統,沒想到一個個不僅能隨列而行,更是令行禁止,你看他們站在那裡,站得筆直,這太陽當頭照,居然沒有一個人叫苦叫累,還能一動不動,這朝廷的精兵也不過如此吧?”
這時候,一個聲音從旁邊傳來
“這些不過是站姿佇列之法,精兵則是戰無不勝,兩者不可混為一談。”說話的人乃是那江南世家子弟顧恩,他見眾人朝著自己看來,又笑道,“不過,短短時間,就能將散亂家丁操練到這種程度,給陳太守一些時間,或許真能出一支不錯的兵馬,至少看起來,那是絕對不錯的。”
說話間,陳止一行人已經走了過來,而這高臺上的眾人,則紛紛迎了上去,不過走在陳止身後的冉瞻,臉色卻不太好看,他的目光帶有一點敵意,盯著顧恩。
顧恩沒有壓低聲音,他的話也傳入了陳止等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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