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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文評之盛哉

作者:戰袍染血
文評之盛,甚至有些出乎陳止的預料。

本來,他接掌太樂令之初,瞭解了官職的職能後,就心有所想,有意在職權範圍內,進行一次大規模的社會實驗,以驗證前世、後世,這不同的社會生產力水平下,人心是否有太大偏差。然後確定下一步的行動方針。

所以,這個所謂文評,實際上借鑑了後世經驗,又結合當世情況加以更改,藉著公權力進行推廣。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陳止多次借力用力,如張家、徐家、荀家的流言,就被他借勢炒作了一番,將自己要做的事推廣出去。

待得回過頭來,文評之名已然街聽巷聞了,加上那品評會中,兩家書院比拼,讓不少人心裡有了個大概的概念,同時也傳出了許多風聞,那洛陽文章第一的牌匾,更是讓不少書院摩拳擦掌。

至此也就罷了,陳止本意就是把書院的精力,從散亂的比拼中引導過來,聚集在一個公開的擂臺上,從而進行管控,加以引導。

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隨著文評的正式召開,除了首當其衝、受到影響的書院之外,居然連這洛陽內外、京畿之地的布衣百姓,也聞風而動,開始傳聞。

這古往今來,人心還是人心,尤其是這文評佈置,放在後世,經過一番炒作,亦可收穫不少觀者,何況是如今整個娛樂匱乏的時代?

那士大夫、世家子弟,還有投壺、手談等事可為,高雅者更是吟詩作對、練字作畫,又或者遊山玩水、倚翠偎紅,那布衣百姓每日勞作回來,連燈都捨不得點,哪裡有什麼娛樂,摸黑造人已是不錯的娛樂了,聽聞八卦則更是一大樂趣。

毫無疑問,文評的炒作,恰好就附和了這個時代人民的精神需求,無形之中有了很高的契合度,是以造成了病毒式的傳播。

不過陳止雖然意外,卻沒有無措,立刻調整了佈置,給文評會增加了宣傳力度,更是增加了許多環節,在原本介紹品評大家、介紹書院歷史、介紹寫文章之人的經歷之外,又添上讓家貧、寒門計程車人子弟,訴說求學的艱苦往事,等等環節。

起初,這般舉動,不少人不理解,連陶涯、劉綱、陸映他們,都曾提出疑問,可等到事情傳開,寒門學子的艱苦經歷,居然讓布衣百姓們聞之落淚,獲得了巨大的共鳴和滿足感,也使得不少寒門子心生動力,進而帶動整個洛陽周邊的百姓,陷入到了沸騰和狂歡之中。

一時之間,文評之日,萬人空巷。

不光是參加文評的書院和學子,變得人盡皆知,名望有如坐了火箭一樣,一路狂飆,連帶著那些品評的大家也被人推崇起來,位格提升,幾個資歷甚老,但因學術上有所欠缺,始終不能和郭象這樣宗師相提並論的大家,更隱隱被推到了宗師的位子上。

起初,街邊茶肆之中,探討的是哪家書院的文章精神、學問深厚,哪個士人的見識廣博、傳承精妙,後來談及學派百家的人少了,談及參與品評學子的多了。

時而能聽到有些人,對那些學子大加讚賞,一如之前匈奴使在酒肆中所聽,而除此之外,隨著時間的推移,幾場品評下來,大家們的言論也逐漸為人所知,其中不乏風趣,亦有充斥深意的,宛如佳釀,讓人在品鑑文章之餘,亦能有所收穫。

在陳止的刻意引導下,漸漸的,輿論中增加了對品評大家的推崇,尤其是諸多百姓和寒門子弟,在談論的時候,也慢慢談及諸多大家。

如“王公之言發人深思”、“向師品評多有深意”、“左君、古君詼諧而智慧”之言,慢慢充斥街巷,讓人們對這幾位品評大師多了親切感,更願意推崇他們,將他們的位格抬高起來。

這樣的變化,對於品評的大家而言,其實也是好事,他們固然喜好清淨,但既然接受邀請,也住在洛陽,對名望不可能沒有追求,這等結果,等於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與此同時,太常府和諸多屬官也發現,在整個文評的過程中,由於太樂署的嚴格把控,連帶著讓官府的權威也提升了許多。

過去,哪怕是太常下令,也有陽奉陰違之人,因涉及到禮儀,多有可商榷之處,權威不定,但現在的文評,因為涉及到具體事宜,為各方關注,又有名望鞭策,還有各家書院盯著,從上到下,其他司衙也好,辦事的吏胥也罷,沒有敢不盡心盡力的,否則不用旁人檢舉,先就有學子出言斥責,那可就不是責罰的問題了,還有可能名聲掃地,被人唾罵。

如此一來,幾乎每一環節都有人受益,亦有人擔責,一個事關多方的事物雛形顯現,京城各方就都驚了,紛紛意識到這個本不被他們看在眼裡的文評,恐怕沒有這麼簡單,就越發關注起來,等待著最終的結果。

但有人受益,就會有人失意,這些失意的人,最為明顯和直接的,就是在初選之前,就被刷掉的書院。

按著陳止和諸多大家的意思,初選的五榜,最好是每一家書院的人,皆有人入圍其中,但事事豈能盡如人意,哪怕是組織者心有偏頗,刻意照顧,但各家傳承參差,為學之人也良莠不齊,終究有怎麼都扶不上牆的爛泥,再加上洛陽之地,書院眾多,大大小小,不瞭解的人,都難以盡數。

於是,難免還是有不少書院,沒有一個人入那初選,因而不得彰名,見著別家威風,難免不甘,偏偏這文評現在局面太大,架子鋪的太開,隱隱又有幾個司衙撐腰,而落選的書院往往傳承不精,本身就勢力不濟,如何敢與之計較,只得吞下苦果,想著靜待下次。

但終究是心有僥倖,那落選之人,有的閉門苦讀,想著下次一雪前恥,有的則時常在太樂署外徘徊,期望能有變數。

變數,終於來了。

太樂署外,人頭攢動,在等著門立傳出訊息,得到第一手的資料,不光滿足自己的心思,也能帶回去,跟友人、夥伴吹噓。

只是,著人太多,有的時候聽得見、看不到,有的時候乾脆就聽不清,於是就有不少人低聲抱怨著。

“這般盛事,何等熱鬧,怎的就要選在這般狹仄之地啊。”

“誰說不是呢,但我也知道一些內情,聽說太樂署本不受重視,就是個清閒衙門,平時都沒有幾個人來,朝廷所撥資財,都被其他司衙拿去,是以此處久無修葺,更無擴建。”

“這可不成,文評如此之盛,想來定會鬧出名堂,日後觀禮之人眾多,豈能不擴?依我看啊,朝廷就快擴地了。”

“那也是以後的事,今日,你我還是得往裡擠啊!”

……

議論之中,摩肩接踵,不少人已是汗流浹背,兀自不願離去,實是這年頭想來點娛樂不容易,沒有錄影和重播,能現場觀摩,哪怕只是聽個聲音,那也能過把癮啊。

所以他們固然抱怨,卻還是不住的往裡面擠著。

但突然之間,人群外圍的幾人,卻忽然身子一頓,跟著就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什麼人抓住,猛地往後面一扯,身子頓時失去平衡,跟著就看著一名壯漢,宛如開山一般,不斷往前走去,沿途之人被他或抓或拉,撥動到一旁,生生開出一條道來,讓他長驅直入,連帶著後面跟著的幾人,也不受阻擋。

但沿途之人哪裡肯善罷甘休, .et很多人回過神來,就要理論,但見了那人的兇悍模樣,又紛紛遲疑起來。

正當眾人進退不定之際,此人倒是怒喝一聲。

“莫要阻擋,速速讓我等進去!好找那陳止問個明白!”

呼喊之時,其人臉上的淺紋扭曲,猙獰如鬼,生人退避,不是那石勒又是何人?

此人本就身強體壯,嗓門也大,說話的時候中氣十足,他鼓足了氣,這般叫喊起來,聲音頓時蓋過了其他人,將周遭百姓的注意力都給集中過來。

在石勒的身邊,還聚集著不少人,除了同為匈奴使節團成員的靳準、劉乂之外,還有幾名中土學子,這幾名學子士人的臉上,顯露出複雜表情,有不甘,有憤怒,還有僥倖。

原來,這靳準等人,在酒肆中問出了個大概後,終於算是明白,為何這滿城的百姓,扶老攜幼,也要朝這裡聚集。

正是因為文評。

陳止搭建起來的文評。

想到劉淵之仇,劉乂等人豈能讓陳止如意,只是苦於無策,但靳準卻是個腦子靈活的人,瞭解了大概之後,很快就想到了關鍵,帶著劉乂等人過來,最先也不往裡面擁擠,而是在石勒等人疑惑的目光中,找到那人群中衣著考究計程車人詢問。

很快,就有幾個落選的學子被他的言語蠱惑,動了心思,就是跟在幾人身邊計程車人了,靳準這才讓石勒前行。

此時,石勒開道,靳準緊隨其後,還不時轉頭,對身邊幾人道:“幾位君子,待我等進去,以使節之身,為諸位詢問公道,那陳止顧慮兩國之事,必不敢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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