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止這個名字,對劉乂等人而言,實在是太熟悉了,哪怕他從來沒有見過其人,但自從父親劉淵身死之後,這個名字,幾乎每天都能聽到。
不光是劉乂,就是那靳準、石勒等人也是一樣,無論是朝堂上的議論,還是軍中的爭吵,幾乎都離不開這個名字。
誰讓匈奴國主的死亡,與這個名字緊密相連呢?
靳準他們這次出使,在臨行之前,不知有多少勢力派人過來給他們遞話,或者乾脆就上門交談,透露出的意思,都是讓他們若有可能,最好能將這個陳止帶回國中,或者乾脆就想辦法將那人殺死,最次,也得羞辱一番。
新漢朝廷的宣傳終究是假的,劉淵的死亡是多種因素共同的作用,但真正的根子是其人本就身患重病,然後大悲大喜,最終一命嗚呼,但不可否認的是,陳止的所作所為,連同傳過去的訊息,確確實實是直接的導火索,所以在兩國剋制的當頭,匈奴貴族無處洩的怒火,或不可告人的手段,就都傾瀉到了陳止的身上。
這一路上,匈奴使節就多次詢問過有關陳止的事情,得到的結果,竟是他靠著劉淵之死,登位得銜!
劉乂等人自是無法忍受,這時一聽有人提到陳止,頓時就無法平靜了。
“你們幾個給我說清楚了,那陳止他怎麼了?”劉乂來到幾名士人跟前,微微抬起下巴,看著面前的幾人,冷聲喝問。
他畢竟做王爺久了,年齡又小,又自覺匈奴大勝,加上有特殊的自卑感驅使,混合著心頭憤怒,所以這一聲呵斥,是半點面子都不給士人留下,傲慢而無禮,登時就讓幾人怒了。
“好大口氣,番邦小國的蠻夷酋,來到我華夏之地,居然還是這等模樣,簡直可笑!”
頓時就有一人站起來,伸手要將腰間長劍拔出,可不等他動手,劉乂的身前突然多了一道身影,雄壯的好似小山一樣,雄武而健壯,正是石勒。
此人臉上依稀能見到青紋底色,雖然很淡,似是被燒掉了一部分,但痕跡明顯,配合著那張羯人的蒼白麵孔,頓時就顯得猙獰無比,將那欲要拔劍之人震懾住了。
“石勒,休得無禮!”
突然,靳準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其人則不急不忙的走來,看著幾名士人,笑著拱手彎腰:“幾位君子莫慌,我等番邦小國,不懂禮數,讓諸位見笑了,諸位一看就都是學問高深的人物,看得出我等來歷,我等來時,主上就特意說過,中原人傑地靈,有諸多英豪,而那位彭城陳守一,蔽邦上下,那是聞名久矣,是以才想詢問,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諸位何不告知?”
他一番捏造,說出了誰都知道是謊言的話來,跟石勒一個黑臉、一個白臉,給一眾士人臺階下,隨後一招手,叫來掌櫃,拿出大錢,叫了酒菜。
“給諸位壓驚,還望不要推辭。”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士人們懾於石勒的勇猛,又見靳準做足了姿態,便就坡下驢,重新坐下來,神色中多少有些不自然。
劉乂見狀,心裡冷笑,覺得這中土士人,一個個色厲內荏,都是繡花枕頭,讓人看不起,但見靳準出面,也不再多言,坐在一旁,冷冷的看著眾人。
石勒則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大馬金刀的坐下。
他這麼一座,酒肆中的其他人也都現了這邊的動靜,有些怕事的,趕緊就放下酒錢,轉身離開,也有好事者湊了過來,離著幾步,低語打量。
靳準不管其他,一樣坐了下來,給幾名士人敬了酒,又問:“之前聽幾位談及陳止,我知此人如今為太樂令,莫非是在任上做了什麼大事?”
“陳太樂這等人物,天下少有,他豈止是做出了什麼大事,其人所做,就沒有小事!”
或許是基於壓迫,或者是出於公憤,總之一開口,這群士人像是為了壓下匈奴人的氣焰一樣,就將陳止抬得非常高。
“哦?是這麼了不起的人物麼?那我倒是要聽聽,這位太樂令是做出了何等不得了的事,據我所知,你們漢人的太樂令,就是管一管音律吧。”劉乂不陰不陽的說著,話中的嘲諷之意,任誰都能聽得出來。
“呵呵,蠻夷爾,難怪不懂。”那士人也不辯駁,輕輕一笑,那“呵呵”兩字,彷彿有魔力一般,瞬間就激怒了劉乂,讓這年輕的匈奴王子有了動手的衝動,可不等他真個下手,就被窗外的一陣喧譁聲,打斷了動作。
哄!
酒肆之外,好像瞬間譁變,有百軍呼嘯,聲聲疊疊,一下就把這屋裡的人吸引過去了。
劉乂、靳準等人循聲看去,就見窗外人頭湧動,都朝著一個方向奔去,那人群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一臉熱切,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這是做什麼?莫非是洛陽習俗?”
劉乂等人一腦袋的問好,連怒都顧不上了。
剛才被他威脅的那名文士,則冷哼一聲,道:“你不是看低太樂令麼?這窗外之景,就是因陳太樂而起!”
匈奴幾人聽過則愣住,轉朝著窗外看去,心裡一陣疑惑與驚訝。
窗外的景象,是因陳止而起?
在那窗外,街頭巷尾皆有人奔,毫不誇張的講,還有那扶老攜幼之人,讓人越疑惑。
“敢問這位君子,究竟是因為何事,竟引眾人這般追捧?”靳準乾脆就問了出來,就好像剛才不是他們冷嘲熱諷一樣,顯得誠懇而友好。
士人本來不想回答,但看了看石勒的拳頭,還是說道:“今日,乃是文評的假終之評,將會決出丙榜的天地人三才之人,參與三天後的真終之評!”
“假評?丙榜?天地人?三才之人?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靳準不問還好,他一問,眾人面面相覷,更加糊塗了,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耳中所聞皆是過去未曾聽聞之詞,這心裡頭的迷惑,越濃烈。
想了想,靳準不得不硬著頭皮,又詳細請教起來。
………………
“真是沒有想到,這所謂文評,明明是名士之事,為那風雅之情,居然會令洛陽之民這般推崇,每日文評一起,立刻就萬人空巷,太樂署周圍的街道,被人擠得水洩不通!”
皇宮之中,人皇劉岱,也在感慨著同樣的事,而且面色興奮,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看的旁邊的莫安節一陣擔憂,生恐前幾日的事態重演
幾日之前,文評的初評剛起,就引來一陣風潮,人人皆言此事,洛陽內外,無有不知者,連皇宮大內都滿是議論之人。
按著陳止與皇帝的約定,文評起時,皇帝當往,予以祝福,劉岱見了場面,回來之後就唸念不忘,一聽說初評火爆,就按耐不住了,竟想要白龍魚服,微服出宮後,也去湊個熱鬧,要化名一人,參加文評初評,過把癮。
但這樣的要求,誰敢答應,莫安節當時就把皇帝攔下來了。
即便如此,最近幾日,劉岱連政務都顧不上了,一心牽掛著這個文評,以至於莫安節都有些後悔,當初答應了陳止的要求。
“大伴,過幾日就是終評之日了,按著陳止的佈置,先是諸書院遞交文章,擇其善者而出,儘量每個書院都選出一到兩篇文章,讓寫文章的人分批次前往太樂署,由十位大家品評篩選,最後選出五十人,分入甲乙丙丁戊五榜,這也就是初評,然後就是現在的假評,共分五日,每日皆有一榜士人出面,每榜最後只剩三人,為天地人三才之數,這五榜三才,在三日後參與真評,也就是終評,勝者則可從南山書院手上,得到洛陽文章第一的牌匾,以及其他諸多賞賜。”
這位人皇越說越是興奮,到了最後,居然有了點情難自已的意思。
“這麼些個人,那麼多的俊傑,朕過去可是從未見過,為了個第一的名號,這許多書院是什麼都不顧了,一門心思的想要成事,大伴,你說這樣的場面,朕焉能不去?”
莫安節最怕的就是這個,不由勸道:“太樂署狹窄,而終評之時人多,到時魚龍混雜,陛下身系天下安危,豈可輕去?不如就在宮中等待結果。”
“怎麼?朕聽聞,每日品評之時,洛陽的百姓聞風而動,齊聚太樂署外,莫非朕連這小民都不如?不能親眼一觀這般盛事?”
莫安節順勢就道:“陛下有所不知,正因如此,方要謹慎,百姓齊聚太樂署外,將好寬的街道都給擠得水洩不通,裡面有何人出沒,根本無從探查,陛下豈能輕涉?”
皇帝卻怒了:“豈有此理!為什麼你勸朕的話,說的這麼熟練啊?朕明明都聽說了,你這老貨,若是有閒暇,也會過去一觀,怎的朕就不行?”
原來,莫安節固然忠君,但也有愛好,最近也迷上了文評之事,有時候會親自過去一觀,不知怎的被皇帝知道了,拿出來說開,頓時老臉尷尬。
正當他想著如何開脫,卻有一小黃門匆匆而來,拜於臺下。
“陛下,那太樂署,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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