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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莊子東面三里的圍子堆,雪地裡三千多官兵佇列齊整,旌旗招展,除卻北風的呼號聲和旌旗的噼啪聲,只有那些調皮的騾馬偶爾噴個響鼻。佇列中,上至營官,下至士卒,一個個神色嚴肅中露出幾分期許和激動。
依克唐阿和宋慶沒有讓官兵們等待多久,總理遼東軍務大臣身穿一襲黑色絲絨大氅,脖子上圍了一圈貂皮,暖帽頂子上綴著兩根孔雀毛,紅寶石的珠子在紅絲絨中反射出雪光。託楊格在岫巖大捷的福,也託日軍乃木希典旅團向蓋平淮軍進擊的福,今兒,依克唐阿終於成了名正言順的總理遼東軍務大臣,神清氣爽地策馬走在一眾將領、幕僚和親兵之前,自有一番意氣昂揚的感覺。
鬚髮見白的宋慶在臉上掛著笑,心裡卻在一陣陣地翻湧苦水。
形勢迫人吶,遼東淮軍統帥得了天津的密令,在皇帝和李中堂達成某種默契的前提下,遼東淮軍從今兒開始要聽依克唐阿的號令了!幫辦軍務,只是總理軍務大臣的副手,該當站在副手的位置上,不得有絲毫的僭越。
哎!都怪那個楊格,若非那日馮義和說起“已將小女秀若許配楊某人”的話,宋慶就會不管不顧地以周鼎臣密信所書罪名拿下楊格,調回武毅軍了。如此一來,淮軍就有充分的力量回援蓋平,解徐邦道、章高元等人之危,就不必求盛京、吉林、黑龍江三將軍的練軍、旗軍和團練幫忙,朝廷裡中堂大人的腰桿子就要挺拔許多。
似乎,這是從剿捻以後,淮軍第一次從屬於旗軍將領之下,宋慶在某種意義上也成為淮軍喪失**性的罪人。此時,宋某人還得忍痛將手下毅軍最精銳的幾個營頭調撥給馮義和,開往岫巖作戰。如此心情,能夠擠出笑容來堆積在臉上,實在夠難為白髮將軍宋大帥了!
依克唐阿勒住戰馬,穩穩當當地停在三千多官兵佇列正前方,目光炯炯地掃視全場官兵後,提聲吼道:“諸位官弁士卒,弟兄們!今兒一早各營門都張掛了聖上電諭,足見咱大清朝廷決計不會虧待為國殺敵、沙場建功之百姓子弟,新任統領分水嶺東路諸軍的楊格,原本乃是功字軍防勇,以參佐賽馬集一役有功升任外委千總;又以連山關、細河大捷升任西沽守備;再以草河堡會戰,黃花甸——岫巖戰役之勝績晉升為四品天津鎮記名參將!本帥乃是從十月(夏曆)起看著楊統領從防勇小卒躍居統領之位,也看著楊統領所部之營官劉松節、楊騏源、宋佔標、戴超等人隨之加官進爵,足見,朝廷不惜厚賞於有功之將佐士卒!更有武毅軍第4營管帶官聶鵬程,在黃花甸一役中身先士卒,不幸中彈身亡,聖上特旨發內帑三千兩比總兵陣亡例厚葬,並優撫其家眷,賜京師宅院一所,授其長子世襲輕車都尉爵。依克唐阿忝領總理遼東軍務一職,深體當今聖上愛兵如子之心,更覺吾等軍人應赴戎機大義,捐軀報國,光宗耀祖!聖上必不吝厚賜重賞於諸位!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千多官兵齊聲高呼:“萬歲......”
武毅軍的戰績以及朝廷的厚賞,早就刺激得東路諸軍將士眼紅紅、心癢癢,岫巖大捷之後,遼東各軍、各營無分旗漢,一個個巴不得去到岫巖,跟隨楊格的武毅軍打勝仗。反正都是打仗,去岫巖跟著楊格能打勝仗,能得功勞賞銀。在海城跟著他人,只有眼巴巴地看著日軍據守的堅城束手無策的份兒。
毅軍左翼三個步隊營、希字軍兩個步隊營、從各軍抽調拼湊的1個克虜伯75炮營,還有鎮邊軍的獵戶營,遼陽團練精選的義勇輜重營,合計三千七百多名官兵個個奮起振臂,頗具聲勢。
遠處,延山臉色灰敗,收了望遠鏡,翻身上馬,氣呼呼地回營去了。
遼東諸軍官兵誰不想去跟著楊格打仗啊?拜把子兄弟、自家大哥都在岫巖的延山就是其中最迫切者。可惜昨晚腆著臉跟依帥剛剛提起就被一通臭罵,還被剝奪了給東去諸營送行的資格,只能遠遠地看著,羨慕著。
沒辦法啊,就算掌握了新法整訓的新營,延山也不可能變得如楊格那般能掐會算,打得倭鬼子哭爹喊娘。歡喜山下,延山營屢攻不克;黃花甸、岫巖城,武毅軍卻是連戰連捷!就算是劉松節的一營,僅僅兩哨步兵就擋住了日軍半個聯隊。媽的,差距怎麼如此之大呢?莫非,是楊格那小子在新營編練的法子上藏了私?
呸呸呸!不可能!
如今,劉松節都是從四品的儘先遊擊了,延山卻還在從四品的管帶位置上原地踏步。不能這樣下去了,得想法子在海城打一場勝仗。法子,想不出來!好辦,待會兒派巴哲爾跑一趟岫巖,向楊格討教一番,興許就有法子了。
武毅軍分統馮義和帶著三千七百多官兵押運了大批輜重,浩浩蕩蕩的出發了。隨後,宋慶又帶著銘軍、毅軍南下蓋平。兩路人馬帶走了絕大多數的軍輜,黑龍江軍已經達到配合楊格牽制第三師團目的,依克唐阿乃下令停止進攻,待關內軍輜送到後再行計議攻城之事。如此,已經派巴哲爾東去討法子的延山更是氣惱不已,整天板著個黑臉在營內竄來竄去,新營弟兄們知道管帶的心思,都怕給他逮住藉機瀉火,值哨、訓練都還算認真、刻苦。
卻說楊格在岫巖城裡待了五、六天,每天都派出偵騎四處打探。
4日凌晨,日軍第五師團長奧保鞏帶著第九旅團21聯隊到達黃花甸。小小的黃花甸村成了日軍第一軍、第五師團、第九旅團三級司令部所在地,兵力也逐漸補充、增加到一個旅團又一個炮兵大隊、兩個騎兵中隊,卻沒有絲毫南下岫巖的打算,甚至連偵騎都少有派出。
西南的蓋平方向,日軍第二旅團乃木希典所部沒有如楊格希望的那樣翻越分水嶺來攻岫巖,而是積極進犯蓋平,章高元、張光前等部頻頻向宋慶告急,還派人到岫巖來要求增援。
正西面的大石橋,徐邦道的十一個營先奉宋慶之命去高坎與之會合,又因蓋平告急而掉頭南下。估計此時,拱衛軍五千餘官兵正疲累不堪、滿腹牢騷的在雪地裡艱難行軍。
預想中會成為漩渦中心的岫巖城,反而風平浪靜。
鬼子想幹啥?看看地圖,略一分析各路偵騎的回報,再想一想日第一軍的尷尬處境,鬼子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肯定不會輕易來攻岫巖。所謂絕對把握,就是乃木旅團攻佔蓋平、大石橋之後建立前進基地,一可以打通與海城之第三師團聯絡,二可以準備以大石橋為基點,組織兵力、兵器,特別是第二軍中擁有的重炮部隊。
岫巖城牆並不高大,也不堅固,在重炮面前不堪一擊。
那,得到增援後的武毅軍該怎麼辦?這個問題楊格還沒想通透,陳固、楊騏源、馮國璋、宋佔標、戴超、裘術全、馬博西、肖真惕等人就忍耐不住找上門來。
駐在城守尉府內的武毅軍指揮部總算有了幾分排場,至少小日本兒貢獻的巨幅軍事地圖可以掛在寬敞平整的牆上,如此一來,統領大人就不用頗失體面地跟部下軍官們頭碰頭地看小地圖了。
幾名軍官、幕僚一番議論之後,楊格看出來了,楊騏源、宋佔標和1營的肖真惕都主張呼叫主力到青苔峪堡與劉松節會合,也提前與馮義和會師,然後進攻析木城,從西面配合海城正面以及大石橋方向,四面攻擊海城之日第三師團,力爭全殲!
馮國璋獨持一議,他認為岫巖城之武毅軍與黃花甸之日軍第九旅團乃是僵持之局,互相牽制,互相彈壓,彼此都不能輕動。如果主力西去攻擊析木城,日軍第九旅團就會趁虛奪回岫巖,並攻擊武毅軍後背。與其冒險攻析木城,不如維持僵局,拖住日軍一個旅團的兵力還是其次,關鍵是阻斷了日第一、第二軍直接聯絡,為海城主力各部爭取了消耗、殲滅第三師團的時機。當然,武毅軍在岫巖與敵第九旅團僵持,還需要一個關鍵因素——蓋平能守住,即便蓋平失守,徐、章、張各部也應退守大石橋,並阻敵十天左右。
馮國璋的意見一提出,立即招來宋佔標等人的圍攻,這位素有好好先生之稱的馮教習也一改平素作風,與宋、楊等人爭了個面紅耳赤。
楊格抱著膀子在一旁看著,笑著,就是不表態。眾人見狀,更是起勁地用口舌攻擊馮教習。
換了六品頂戴的總文書陳固看不下去了,出聲道:“諸位,別爭了,我看,咱們不去析木城,更不能坐等倭寇第二軍解決蓋平、大石橋問題後再來解決咱們!兩條路,第一,應章鎮臺之請增援蓋平;第二,主動出擊,二打黃花甸!”
“砰!”楊格一拳砸在書案上,頓時,眾人閉口。
“安守兄之二策,大家議一議!”
宋佔標左右看看,見眾人都暫時沒有開口說話的動向,乃頻頻搖頭道:“協臺大人,噢,還有安守先生,章高元統山東嵩武軍兩營、廣武軍四營、福字軍兩營,合計八營;張光前統親慶軍五營;加上南北兩邊來回跑、瞎折騰的拱衛軍馬步十一營,24個營頭近萬人的大軍,難不成連倭鬼子一個旅團都擋不住?!我看,咱沒有必要辛辛苦苦的翻分水嶺去蓋平。”
馮國璋似乎對吵架的滋味頗有癮頭,意猶未盡的反唇相譏:“魁三,你忘記咱們以前兩萬多人守鴨綠江,安平河口一失守就全線崩潰的事兒了?哼哼,最近打勝仗打順手了,忘本了唄!”
“你......”宋佔標剛想反駁回去,幸好反應夠快,意識到馮國璋的話為自己挖了一個坑,不能跳!那是什麼坑呢?如果你承認打勝仗打順手了,那是楊大人的決策、指揮之勞,你沾不上邊,還得承認各軍與武毅軍之間有戰力上的巨大差異,武毅軍有必要去增援;如果你不承認,那不是得罪楊大人嗎?!
“算了,我說一說我的想法。”楊格擺手止住憋屈得要爆發的宋佔標,說:“增援有必要,但是,我們必須要考慮一個問題,我軍出動主力增援蓋平,可蓋平卻在我主力在半道時即告失守!不要忘記,我軍和黃花甸之敵是互相牽制之勢,第九旅團定會趁虛而入。屆時,我軍將陷入進退兩難之境地,危險嘍!還有一個附帶的問題,一旦我軍到了蓋平,就得接受宋帥指揮,失去行動的自由。”
眾人無語,神色間卻大不以為然,估計個個都在暗想——老子才不去蓋平受宋慶那老傢伙的瞎指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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