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的大風雪,山道冰凍積雪,氣溫低得驚人。此時,關外人都開始窩冬,可總有一些人無可奈何地在山嶺之間硬挺著寒風。
大雪封山,觀察使袁世凱暫時回不去奉天城,除了那夜留楊格談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話外,成日在大營中溜達,與各軍將領們會面聊天,再也沒找楊格說上一句話。
興許,在三品道員銜的觀察使眼裡,六品武人的地位太低了一些,不值得結交吧?又興許,他是故意而為之。實際上,滿清中國到了如今內外交困之時,重文輕武之風依然盛行,從官制中即可見一斑。武官中的總兵,一般為正二品,比一些巡撫還高半級;提督從一品,多與總督平級,可總兵、提督都得受巡撫、總督節制。故而,不知兵的文人指揮不知現代戰爭的武人便成了普遍現象。
至於兩路出擊賽馬集的日軍第十旅團,不出楊格所料,鎩羽而歸。他們甚至沒有走到賽馬集堡,在半道過夜之後,日軍嚴重凍傷三百多人,其中一百多人喪失戰鬥力,還有幾十人無法行走。第二天,日軍受到鎮邊軍馬隊襲擊後立即尾追至白水寺,未果,第二夜後,日軍凍傷者十居**,又傳來寬甸方向的右路支隊撲空、不見清軍蹤跡的訊息。立見尚文見勢不妙急忙撤向鳳凰城和草河堡、通遠堡等據點,哪知一支部隊在撤退途徑分水嶺時,遭遇清軍夏青雲馬隊的伏擊,死傷二十餘人,被奪輜重一批。
十二月三日,聞知大本營以“山縣大將病休”而“野津道貫中將繼任第一軍司令官”,可能轉變第一軍作戰方向於遼南後,立見尚文乾脆下令各部放棄草河堡、通遠堡等據點,向鳳凰城退卻、集中。也是在這一天,日軍第三師團在師團長桂太郎中將的率領下,分三路向海城進發。
如此,倒是正合了楊格給聶士成獻上的“不戰而下”之策。
這幾天,新編武毅軍中營的弟兄們逐漸喜歡上他們的營官。
因為楊大人年紀輕輕,仿若700餘官兵一樣,在整個混成營中看不到一個年紀四十歲以上的“老頭子”,充滿了年輕人的朝氣;還因為楊大人對弟兄們很是關照,每個營帳中的火盆、每餐飯菜都是明證;更因為弟兄們喜歡聚攏在楊大人身邊,一邊撿起子彈一發發的給步槍合膛,一邊聽他講一些年代久遠的漢唐故事。當然,幫帶兼馬隊隊官劉大人、總督隊官兼教習馮大人也會講故事,可人家楊大人總能在故事中引申出一些道理來,讓弟兄們漸漸地明白了一些事、一些人,還有自己的來龍去脈,有時候還可以驚喜地發現,大人故事中的那些英勇善戰的主人公竟然跟自己是家鄉人,這一來,故事和現實似乎接近了許多,往往可以撩撥得年輕官兵們的血脈沸騰......
楊格講故事之外,更多時間是講“現代”戰爭的特點和一些基本戰術要領,偶爾還教弟兄們唱歌。這麼幾天下來,全營官兵都有些閒不住了,一個個躍躍欲試,當然是在訓練場上實踐營官大人所言。
十二月六日一早,紅彤彤的太陽總算在東邊露出小臉兒來,把一片雪白的大地對映得一片粉紅。
“瞿——瞿!”洋銅哨子發出尖利的聲音,聽到號令的混成中營弟兄們從50多個大大小小的帳篷中鑽出,提槍整隊為六個方陣,速度雖然慢了一點,卻一個個精神頭十足,顯示出十天的休養頗有效果。
第一個方陣前,宋佔標整隊之後向後轉,盡力依照以前德國教習所教之法小跑到楊格面前,立正行舉手禮道:“報告管營,步兵第一哨列隊完畢,應到157員名,實到157員名,請訓示!哨官宋佔標。”
楊格立正還禮道:“歸隊。”
隨即,步兵第二哨哨官肖真惕、第三哨哨官李玉田、炮兵隊官楊騏源、工輜隊官裘術全、幫帶兼騎兵隊官劉松節先後按照此例報告。
“弟兄們,今天是武毅軍混成中營整編、組建後的第一次實操,作為軍門大人苦心孤詣組建的精銳營隊,我們要以百倍的精神和毅力投入實戰戰術演練中,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只有狠練基本戰術,練成自己的本能之後,我們才能在槍林彈雨中活下來,也只有活下來才能有效殺敵建功!我,你們的管營官楊格,以自己的戰績和人格向你們保證,未來的遼陽東路戰場,就是混成中營726名弟兄建功立業的戰場!現在,聽我口令,全體都有——向右——轉,目標,山坳訓練場,以編制序列,齊步走!”
不遠處,聶士成和武毅軍分統馮義和身披大氅並肩而立,看著朝氣蓬勃的楊格和他的弟兄們佇列整齊地開向訓練場。
“廉讓啊,我給你挑的這個親衛管營官不錯吧?”
馮義和年過五十,從銘軍時代就與聶士成、陳鳳樓同營,在多年的行伍生涯中,陳鳳樓如今是徐州鎮總兵,聶士成高升直隸提督,馮義和作為聶士成的最佳搭檔,焦不離孟的袍澤弟兄,也是副將銜的武毅軍分統。
“老嘍,老嘍,軍門吶,看到楊格和這一營後生子兒,是否想起咱們年輕之時啊?”
這話沒有明確回答聶士成頗自得的提問,卻實實在在地肯定了中營的朝氣和活力,也就是表揚了楊格統帶得法。
“呵呵......”聶士成捻鬚微笑,卻聽到遠去的中營佇列中傳來一陣歌聲,高亢而激越,乃凝神細聽後,不禁點頭道:“楊格是有法子呢,這歌兒比之營陣歌好聽,有氣勢,有股子精銳之師的勁頭了!”
馮義和已經聽過中營弟兄們在營帳中哼唱此歌,略有些擔心的他皺眉道:“這歌好是好,就是有些詞兒不太妥當,唯恐那些旗人、文人們拿捏出什麼罪名來。軍門,你聽聽啊,‘中國男兒、炎黃之胄、擊楫中流、燕然勒功’......”
“無需多慮!”聶士成卻是如聞綸音,這些詞兒不是表明了楊格的態度嘛!?即便不是楊格表明態度,真要有人據此拿捏罪名,也會讓楊格對旗人大為反感,還會去跟著依克唐阿嗎?反過來說,依克唐阿要拉攏楊格,這幾句歌詞裡的東西也不便深究,能提振士氣,殺敵建功,這就是軍人的本分。本分作好了,任誰也不能胡言亂語,否則,那些小人就很可能承受聶、依二人的聯手打擊!
提督大人都如此說了,分統自然放下心來,不過,真能放心嗎?袁世凱還沒走呢?萬一他真替裕祿把楊格給拉走了,老馮的中營怎麼辦?不行,這事兒還得請軍門給一個準話!
“功亭兄,袁賢侄那邊如何回話?”
“廉讓啊,你真老糊塗嘍!”聶士成輕鬆地開著玩笑,瞅了一眼老夥伴,伸手把大氅的領口緊了緊,說:“他來就是做客的,所說楊格之事只是轉告裕壽帥之意而已,奉字練軍要建新營,咱們蘆榆防軍也要建新營,楊格只有一個,當然不能給。不過,盛京將軍的面子不能落,所以咱們在酒席上所言‘以有力一部轉戰析木城方向,提防日軍從岫巖攻海城’,此話,足以讓世侄在裕壽帥面前交差了。咱們沒調楊格一個人去,卻整整調去戴超、胡殿甲、楊格這三個新法整訓的營去,大面子呢!我說老夥計,你得空還需多往楊格那裡走一走,這些天功字軍、武毅軍、新奉軍和盛軍的青年軍官都往那屋湊,楊格的法子在戴營、胡營以及新奉軍親軍哨都有使用,屆時是你統帶他們三個營南下析木城作戰,那些新法子也得了解一些不是?”
“新法子有用?”
“肯定有用!”聶士成對楊格的信心不是一般的足。“以前咱們配用的是馬梯尼步槍,現在中營用的全是毛瑟九連響(進口德造1884式9發管狀彈倉版,江南局仿造版本為11響,質量較差,德國陸軍裝備的是8發標準版),武器不同,戰法也就不同,這話是楊格說的,很有道理。走,看看去!”
“砰砰......”一陣槍聲響起,驚破了高高的摩天嶺上多日以來的寂靜,松樹枝頭的積雪紛紛灑下,又在寒風中吹散,形成一層層的如煙雪幕,煞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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