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振聲少將著實有些委屈。
軍團司令部估計日軍會棄大寧江而堅守大同江一線,故而給第一旅下達了7月10日抵達大同江畔的命令,這就意味著在大同江北(西)岸的平壤已經在兵鋒之內。從鴨綠江畔到平壤直線距離大約四百八十里,實際行程在一千一百里左右,第一旅要達成命令要求的7月10日看到大同江和平壤北門(玄武門),每日行程就要在一百一十里以上,遇到日軍阻擊都只能以快速的戰鬥動作攻擊前進。
哪知實際情況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日軍第十旅團根本就是無心戀戰,在博川與第一旅剛剛交上火就忙不迭的撤退,撒丫子跑路的功夫比之當年淮軍一潰千里也差不離。只是,日軍沒有丟下多少輜重,或許這部日軍根本就沒帶多少輜重。
參總的申飭命令來了,隨後又下達了前令撤銷,以旅戰鬥搜尋隊形展開,緩慢跟進的命令。
展開戰鬥隊形緩慢跟進,全旅以前二後一中間炮兵、輜重的架勢鋪天蓋地的前進,費時費力不說,還讓旅指揮部難以及時把握各團、營情況。搞啥名堂?兵貴神速啊!
覃振聲的疑惑在戴超率部趕上第一旅後得到解答。
“目前已經查明大同江以北(西)有整個日軍第五師團,你部正面是其第十旅團第12聯隊。參總正在調動楊慕時旅登陸南浦,斷敵第五師團退路,力爭在平壤一帶殲滅該敵。因此,命令你部以戰鬥搜尋態勢緩慢跟進,就是不能讓鬼子被咱們逼急了,乾脆撤到大同江以南(東),咱們可就吃不了第五師團了。”
窮追猛打改為緩步推進,目的是要配合楊慕時的海軍陸戰第一旅動作,在平壤殲滅日軍一個整師團。
奶奶的。參總胃口真好,一下子就要吃掉鬼子一個師團,鬼子有幾個師團啊?到目前為止,好像只有八個師團吧?一口一個。八口八個,這戰真能如此打法,不用等到明年了,今年入秋就能解決鬼子的全部陸軍。可倭鬼子小日本兒並不傻,剛剛結束的安州外圍戰鬥,不,應該是說還沒打響就結束了的安州戰鬥中。日本人照樣撤退的很快。
“戴師長,一營三連丁先覺報告,安州外圍戰鬥已經結束,鬼子根本就沒接戰,完全是一副捨棄要點不守,專心撤退的架勢。”
戴超知道楊格命令自己儘快趕到一線的原因,在目前的情況下,要抓住第五師團於大同江北地區很難。如果讓鬼子順利的撤出平安道,那我軍就要考慮是否打破中俄奉天會議達成的協議?打破協議之後俄軍會如何想?在俄軍遭遇日軍主力之第二、第六、第三師團打擊之後,被迫撤退的老毛子眼見著東線無戰事。又會如何想?山縣有朋在如此劣勢之下依然在中俄之間使計,極難對付啊!
朝鮮之戰,更大程度上是政治戰、心理戰。
揪住日軍第五師團於平壤地區,其結果對我軍最為有利。一旦殲滅之,俄軍可以看到我軍在力戰,日軍喪失第五師團,其第四師團孤軍在漢城設防實力單薄,肯定需要增援,山縣有朋只能就近抽調第二師團回援漢城。如此,俄軍壓力減小。興許能守住永興裡,保持對元山的一定壓力。
“覃旅長,嚴令各團、營,必須嚴格遵照命令,以戰鬥警戒行進隊形,遇到可疑地形必須加以反覆搜尋。遇到可疑人員一律扣留加以盤查,遇到地形要點,必須完全擺開架勢遂行火力偵察之後發起衝鋒,你要把第一旅今後幾天內的作戰行動完全當做演習,一板一眼,任何一個戰術動作都必須到位,明白嗎?”
“師長,這……”覃振聲有些明白,也有些糊塗。全旅慢慢壓上去,減慢所謂的“突擊速度”,逸留敵第五師團於平壤地區,給楊慕時旅以登陸,包抄其後路的機會。可有必要搞“演習”嗎?部隊真要在臨敵狀態下搞演習,官兵們的體力消耗,野戰行軍攜彈消耗都比較大,不划算咧!
“你啊……”戴超生出一巴掌拍在第一旅旅長腦門上的衝動,好不容易忍下來,轉頭問黃書田:“你明白嗎?”
“明白!”黃書田立正道:“我們就是擺出一副懷疑鬼子撤退太快是誘敵之計,前方可能有埋伏的架勢,小心翼翼的推進,正正當當的減慢推進速度,不使敵軍起疑。”
“執行。”
“是。”黃書田回答著,悄悄的用胳膊肘拐了一下旅長。
不用參謀長提醒,覃振聲已經會過意來,笑呵呵的向戴超說道:“還是師長高明,這樣也能給小鬼子使計下套,呵呵,職部佩服。”
“少耍嘴皮子,第五師團要是跑掉了,你,就不用幹陸軍了!這是參總的原話。”
覃振聲容色一肅,默默的向戴超立正行舉手禮後,招呼了黃書田和參謀們圍著地圖計議。不多時,一道道命令就下達到齊頭並進的第一團和第二團。
安州南偏東兩百七十里處,大同江北岸,普通江西岸,平安道首府平壤城北門玄武門城樓上,山口素臣中將手持望遠鏡打量著城門旁邊的牡丹臺。城門樓還有許多三年前大戰時的痕跡,被硝煙燻黑的磚石,垮塌了一半的二重簷門樓,稀疏的透出天光的瓦頂,似乎在無聲的見證著左寶貴在此操縱火炮,奮勇抗敵的事實。在山口素臣中將的心裡,左寶貴卻是一個失敗者,當然,戰爭中的失敗者並非都是儒弱之輩,有些人也是可憐、可歌的勇者。
之所以產生這樣的心境,實在是由於山口中將心裡也有一道疤痕。
1895年初春的海城河北岸,清軍以機槍、火炮編織出一個堪稱地獄的死亡地帶。當時的山口素臣少將是第一梯隊指揮官,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半聯隊的官兵們在頻繁的爆炸中,在機槍交織出的火網中一片片、一群群的倒下……少將的脫險,完全是清軍殺人殺到手軟、心軟了,大發慈悲之心而手下留情使然。
痛苦的記憶,深深的埋藏在山口素臣中將的心裡。戰後,海城河北的孑存者得到了天皇親口安慰,而倒下那裡的三千官兵卻無法再為天皇身披戰袍。浴血沙場了。山口素臣和第五師團的結合,不能不說是一種隱性的諷刺,敗將和敗軍,能在朝鮮翻身嗎?
“能!”心裡呼喊著。山口素臣放下望遠鏡看向北面遠處,似乎清國的新軍正在源源不斷湧來一般,令中將緊握拳頭,重重的砸在粗糙而堅硬的青磚雉堞上,頓時,皮肉開裂,鮮血流出。
“閣下。”剛剛登上城樓的步兵大尉戶田廣松大尉看到中將的右手在流血。卻故作視而不見,湊近中將,在立正的同時微微鞠躬道:“中**第一旅在安州遭遇戰之後,放緩了推進速度,在妙香山南麓的淺丘、低山地帶緩慢推進,第十旅團來電請求閣下的指導。”
“唔…...“山口素臣微微眯縫著眼睛,竭力的腦子裡回想清川江——大同江一帶的地形。總體來說,這一帶的地形以平原為主。卻也有妙香山南麓餘脈形成的淺丘。“戶田君,敵軍放緩推進速度,目的何在?”
“閣下。卑職認為是中**隊自從進入朝鮮之內推進速度太快,後續部隊尚未跟進,補給難度也相應加大,加上在博川和安州兩番與我軍遭遇,而我軍都是稍事抵抗就快速撤退。如果換做卑職是敵軍指揮官,一定會設想是否為我軍在故意誘敵,利用妙香山南麓餘脈隱藏主力,在肅川——文德一線伏擊之。”
“戶田君所言頗有道理,嗯,你進步神速啊。”山口素臣用讚賞的語氣和目光給了大尉以鼓勵。看到態度謙恭的大尉從衣兜裡掏出衛生捲了,擺手道:“皮外傷而已,無需在意。戶田君,山縣大將和小川中將兩次電報提醒我師團不可戀戰,需要提防清軍在南浦登陸。可是,我師團的根本任務是要牽引清軍進佔平壤。並向漢城進軍,在當前清軍放緩推進速度的局面下,我軍該當如何應對?”
對山口素臣來說,這確實是一個難解的題。
“閣下,卑職只是戰勤參謀……”
虎口餘生的山口素臣對有“戰俘”經歷的戶田廣松中尉有些好感,擔當第五師團長之後,他也詳細的研究過細河之戰、草河堡之戰、黃花甸之戰,得出的結論是——第五師團以第十旅團在遼陽東路行牽制作戰,兵力是在過於寡薄,以至於被清軍集中優勢兵力一一擊破。他提出假設,如果當時不草草的決定組建山東作戰軍,而以山縣有朋大將的奪取奉天作戰計劃為核心,在旅順無所事事的第四師團、第二師團迅速北上,增強遼陽東路兵力,戰局或將改寫。
總之,低階軍官的被俘遭遇,乃是高階指揮官甚至是大本營戰略失誤引起的。
“無妨,戶田君,這一戰過後,我將親自推薦你進入陸軍大學深造。”
“啊!?”戶田廣松一臉訝色,失聲道:“將軍閣下,這,卑職是待罪之身,怎能擔當起閣下如此抬舉啊!”
“戶田君,你的才能我很清楚,請忘記以前的不愉快經歷,好好的為帝國皇軍服務吧。”
“哈伊!”戶田廣松的驚訝之色變為感激莫名之色,微微顫抖著聲線說道:“卑職以為,既然中**隊擔心我軍設伏,那我軍就設伏一回,在中**緩步推進中被撞破,被迫撤出伏擊陣地,向平壤快速撤退。如此,中**見我軍設伏不成,定然疑慮頓去,銜尾急追。”
“命令第十旅團第22步兵聯隊設伏於肅川正東之77高地,如伏擊清軍不成則立即向平壤撤退,切勿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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