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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8日清晨的莫斯科霍頓卡廣場上,從四面八方趕來的俄國民眾大約一百三十萬人已經聚集,爭睹“新加冕的好父親”容顏,以引為生平一快。
1896年的俄國,雖然國內矛盾重重卻尚未激化,一座座火山暫時還處於平靜其未能爆發,從封建君主制帝國走向近代化不久的俄國人心中,沙皇就是“父親”,一如遠東的大清帝國臣民們心中皇帝就是“天子”一般。
面積終究有限的廣場上,人群越來越擁擠,還有大量的人群從四面而來,一**的加入到廣場的人潮中。大多數的人是帶著虔誠的心理,想要從“派發禮物給子民”的沙皇陛下手中得到一個禮包,裡面裝著一個圓白麵包、一節香腸、一塊蜜糖餅乾以及一些果脯,最重要的是一個刻著沙皇名字的“加冕紀念杯”。還有很多人是因為地位還是差了一些,平素裡難以見到皇帝陛下的貴族、商賈們,他們顯然不是為禮物而來,更多是為了以忠誠的行動來引起皇帝的注意。
漸漸的,清晨廣場上的人們發覺不妙來。人挨人、人擠人,人和人之間已經完全沒有一點距離。擠得滿頭大汗的人們的頭頂上升騰起白氣來,如同濃霧一般漸漸彌散在整個廣場的人群中,三五步外就難以看清楚別人的面容。
隨著一名貴婦人不能忍受旁人挨著她高貴的身體而發出的尖叫聲,人群頓時混亂起來。早已經汗流浹背、虛弱不堪的人們猛然意識到危機,爭先恐後地向廣場的十二個出口擁去。老弱婦孺們在猛然湧動的人潮中立足不住而摔倒,摔倒的結果只有一個——被成千上雙上腳踐踏而過。
騷亂從廣場中央向四周波動,而外圍趕來湊熱鬧的人群絲毫不知,在“熱鬧”的氣氛和“激動”的情緒左右下,外圍人群很快就堵住核心人群向外掙扎的去路,兩股人潮在霍頓卡廣場上形成相對運動的勢頭,越來越多的人在浪頭下方被踐踏成為肉泥。更有甚者,因為人群密度已經達到完全不能忍受的程度,很多人在人群擁擠中被活活的憋死、擠死,在人潮中成為依然保持站立姿勢隨之而動的屍體,還有人發現了這些屍體,將死者高高抬起以爭取“死者的空間”,卻很快就被擁擠的人潮擠佔,那抬起的屍體就在人們的頭上顛來簸去......
這一場因為人群擁擠而發生的慘案,導致四千多人死亡、兩萬多人受傷致殘。沙皇尼古拉二世加冕之初就遭遇了這麼一樁大慘案,似乎預示著,霍頓卡慘案只是俄羅斯帝國悲劇性結果的開始。
慘案發生的當天下午,李鴻章和各國使節按照慶典的安排在廣場的御用廳集合,趁機拜會了俄國財政大臣維特公爵。
李鴻章剛剛坐下就向對面的維特說:“很不幸的,聽說剛剛發生了慘禍,死亡了一、兩千人,公爵閣下沒有將此事報告皇帝吧?”
維特面色沉重而帶著幾分錯愕,愣了愣才回答:“皇帝已經知道了。”
“真是遺憾,真是遺憾。”李鴻章喃喃說著,很真誠地看向維特,說:“我謹代表大清國皇帝和朝廷向貴國皇帝和政府以及死難者表示慰問。”
“大臣閣下。”維特並不把方才的慘案放在心上,也沒有把在聖彼得堡與李鴻章商議的“清俄密約”未定條款部分的談判放在心上。此時,他已經從籌辦沙皇加冕大典的瑣事中解脫出來,直接負責就清俄邊境軍事衝突問題與清國特使大臣交涉。“謝謝你關心,因為這樣的變故,典禮的日程安排略有些變動,本大臣受命與大臣閣下就兩國邊境軍事衝突問題協商解決辦法。大俄羅斯帝國沙皇陛下認為,最近幾天頻發的邊境衝突,責任完全在於清國方面不尊重我國的警告,恣意增加邊境駐軍而引發,清國應當為此承擔全部的責任。”
李鴻章早有心理準備,赴俄賀禮這趟差事不好辦,締約的事兒更是沒譜,能拖一天算一天,俄國要怎麼辦那是俄國的事兒,反正楊格已經做好了準備就成。
“事實究竟如何?本大臣認為還需雙方邊防軍事官員的進一步報告到來之後才能清楚,或者是請第三國作為仲裁者,派出軍事觀察員調查結論之後再定。此時,本大臣不便就此向俄羅斯帝國皇帝陛下和貴大臣作出任何答覆,倒是想問一問,貴大臣所說的清國應當承擔的全部責任謂何?”
李鴻章客氣又強硬的態度再次令維特感覺到驚訝。誠然,他在沙皇政府的東進策略中扮演著一個“和平使者”角色,力主在朝鮮爭奪尚未落幕之前,與清國保持友誼,轉而以經濟手段滲透進滿洲地區,強租軍港之議緩提,而鐵路也可以與清國聯合修建、共同經營。因為,俄國需要的不是在目前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奪取旅順,與清國交戰;而是做好準備,經濟滲透的、鐵路交通的、軍力調集的全面準備,其中,又是以經濟滲透和掠奪為首。
與清國締約,正是維特一手策劃的國際政治騙局,企圖以締約軍事防禦同盟,取得鐵路修築權,進而在鐵路暢通、軍事補給不成問題之後,謀求軍港。有了軍港和鐵路,陸軍進駐滿洲就不是問題了。可是,俄國政府和軍方包括皇帝本人沒有把清國的軍事力量放在眼裡,也沒有把簽訂了《璦琿條約》、《北京條約》等等不平等條約,在俄國稍微威脅下就拱手讓出大片領土的清國政府放在眼裡。
在大多數的俄國官員和將領們眼裡,只需要俄國發出索求的訊號,清國人就會乖乖的拱手奉上所需。清國人若膽敢拒絕,那就開打!
問題是,雙方代表還未就密約條款達成一致,清國邊境線上換防後的新式軍隊就採用了極其強硬的立場,不再對侵入清國一方邊境線的俄國武裝人員讓步,而是警告、驅逐、甚至直接開火!
遠東軍區和下屬的阿穆爾省軍區長官阿列克謝耶夫中將對此大為光火,向皇帝及政府要求“武裝懲戒清**隊”的授權。這一要求被維特竭力的暫時阻止了,維特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從李鴻章這裡得到俄國想要的東西,那麼自己將無法阻止中將的授權生效。
“大臣閣下,本人以私人的、朋友的身份向你提出建議,解決邊境軍事衝突的辦法有兩個,第一是清俄兩國儘快在俄國提出的條款基礎上締約;第二是命令清**隊從邊境線上後退五十俄裡。”
“本大臣的意見已經在多次的會談中充分說明了。鐵路問題原則有三,第一,由兩國共同出資修築,鋼軌由鞍山鋼鐵廠提供,鐵路共建、共營期限為二十五年,期滿後再議;第二,護路問題無需貴國擔憂,大清帝國國防軍關外軍團將為鐵路的修築和正常運營,特別組建護路憲兵司令部,以三個團八千兵力駐守沿線要點,保障俄方投資利益;第三,沿線礦權屬於大清帝國,俄方如要投資採礦、冶煉等等,需要獲得東三省總督府的授權,朝廷將建議總督閣下給俄國客人以最優惠的待遇。軍港問題原則有二,其一,俄方軍艦可以在旅順港停泊,但須接受軍港領水排程;其二,大清國朝廷不考慮租借軍港。”
鐵公雞,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啊!
李鴻章覺察出維特正在升騰的怒意,卻是好整以暇的等待對方的回覆。前天,駐日公使裕庚已經傳來日本國政府確信無誤的訊息,如果清俄交惡,日本國將要求清國政府承認“日本國對朝鮮的領有權”,為此,日本國可以為清國抗擊俄**事侵略提供一些幫助。
雖然李鴻章並不知道楊格是如何把東邊的隱患穩下來的,但是李鴻章可以享受因此帶來的閒暇心情。
“大臣閣下似乎忘記了俄國出面干涉還遼的情意,清**隊也似乎無視了這一點,把槍口對準了他們的朋友。本人對此深表遺憾,如果大臣閣下還是保持著固執的態度對待清俄締約問題的話,本人將無法控制帝**隊的必要反應,也不能保證您在俄國的安全。”
看,老毛子的醜惡嘴臉果真暴露出來了,一如楊格預計的那般。呵呵,楊格對日本人預料的很準,對俄國人、德國人都是如此的預見準確,真是目光如炬喲!
李鴻章悠悠反問:“聯營鐵路和使用軍港,難道不是最大限度的報答嗎?難不成俄國干涉日人還遼的目的就是取代日人佔據軍港和遼東?”
哎呀呀,怎麼能夠一語道破人家的企圖呢?那鬧得人家維特公爵多難為情啊!打一巴掌,還得給個甜棗,這樣才能讓俄國人暫且對關外死心,把目標轉移到大清國希望俄國人注意的地方去。
“公爵大臣閣下,本大臣以朋友的、私下親密的關係向您提出建議。大清國已經完全失去了朝鮮的宗主權,朝鮮是一個自主國家,大清國不希望它落到剛剛與大清發生過戰爭的日本人手裡,卻樂意幫助俄國朋友取得朝鮮半島上的許多港灣。”
維特清楚地知道清國頭等欽差全權大臣的意圖,無非是要為清國在滿洲的新政爭取時間嘛!朝鮮,俄羅斯帝國當然要奪取,而廣袤而肥沃的滿洲,也不能例外。李鴻章希望的清俄締約是完全想把俄國人的利益排斥在滿洲之外,又想要藉助俄國人軍事力量對付日本人.......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兒!?
如此,俄羅斯帝國就只能把實現目標的希望交給軍隊,去打打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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