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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下,西門子的首席技師卡爾.雷德曼氣喘吁吁的爬上山頂,光亮的腦門頂上汗光緻緻,禿處下方一圈捲曲的棕發上掛著汗珠。他一屁股坐到楊格身邊,感覺頭頂陰涼了,“呼”了一聲後,嘰裡咕嚕說了一大通,又衝著陸續上到山頂的勘探隊員們吼了幾句。
來自天津機器局的翻譯金桂生說:“雷德曼先生認為,這一帶不會有鐵礦脈存在,倒是有些散生的結晶錳,如果能夠找到第二處結晶猛生成地,興許可以推測出錳礦礦脈的大概位置。大清國的這一片山脈是礦藏眾多的寶地,需要分類、長期的進行勘探,有選擇的鑽探取樣。”
楊格心中有些失望,看著東面、北面的莽莽山嶺,暗暗吶喊:鐵礦脈啊,你在哪裡喲?!再不出現,老子就沒辦法把鋼鐵廠建在兩河三角地帶,整個工業區的規劃就成了泡影!
知道鞍山站一帶有鐵礦是一回事,百萬分之一地圖上的一釐米,實際的十公里20裡,得要多少人手才能形成拉網效果?而且,這些人都還得具備粗淺的礦石鑑別知識。楊格從德國佬嘴裡得知:鐵礦石,品位高的呈黑色,品味低的呈玄青色或者鐵鏽紅色;在手裡掂量掂量,鐵礦石比鵝卵石要重近一倍,用之劃物不會留下黑色的痕跡(若留下,那是鉛礦)。
依靠四十多號人手在鞍山站一帶的千山——摩天嶺——弓長嶺這個大約有三百平方公里的三角區域找鐵礦脈,無異於大海撈針。
“嘩啦啦......”助手席彩爾把皮囊裡已經編號的岩石樣本倒出來,攤放在雷德曼面前,雷德曼摸出眼鏡盒,戴上夾鼻後,拿著放大鏡半趴著仔細檢視。
楊格湊上前去,卻聽雷德曼輕輕的“哼”了一聲,趕緊保持距離,避免熱著了人家禿頂眼鏡兒。
一塊編號為43的岩石樣本吸引了楊格主意,剛剛伸手去拿就覺手背一痛,“啪”的一聲脆響入耳,打了人的雷德曼先生別過臉來瞪了一眼,絲毫不給臉面啊。
地質錘在手,照著43號岩石樣本中央一敲,那塊看似結實的岩石竟然一下子碎成三大塊,斷裂處非常整齊,有類似於貝殼螺紋一般的絲絲銀色反光。
雷德曼和席彩爾快速對話,金桂生立即給楊格翻譯道:“雷德曼先生認為這是一塊錳礦結晶程度較高的礦石,由此可以推測出礦脈確實存在,正在詢問43號樣本的發現地。席彩爾先生說,43號樣本發現地就在馬鞍形山下。雷德曼先生說,43號礦石是海生中期錳結核礦的典型,滄海桑田,海底抬升為山脈,就出現在陸地上,這一帶很可能存在大量這樣的中期錳礦,這種錳礦還共生了銅、鎳等物資,如果能找到大量的、集中的分佈帶,具有開採和建冶煉廠分別提煉錳、銅的價值。”
錳礦,嘿嘿......錳合金的用途很廣,至少楊格知道,自己那個時代的機槍重槍管就是用鎢錳合金鋼製成。他還記得,中國是有色金屬大國,只要及早打好冶金工業特別是有色金屬工業的基礎,今後前途光明。不過,未來是未來,眼前是眼前,還得在鞍山站一帶找到鐵礦脈,才能解決楊某人和雷禿頭之間關於建廠選址的分歧。
嗯,雷禿頭,楊格在心裡就是這麼稱呼可愛的雷德曼先生。
雷德曼似乎聽到楊格在心裡說了一些不禮貌的話,轉頭,眼光從夾鼻眼鏡的鏡片上緣看向楊格,嘰裡咕嚕又說了一通。
金桂生說:“雷德曼先生想問問楊大人,能否就錳礦開發一事談一談合作條件。”
“可以!”楊格回答的很乾脆,錳礦的發現只是副產物,他需要的是鞍山找到鐵。只要合作條件合適,他還巴不得德國資本和技術在中國的東北陷得越深越好。
雷德曼嚴肅的臉上總算出現了笑容,又說了一大堆的話。
“雷德曼說,從16號到35號岩石樣本來看,千山東麓應該有可能找到鐵含量更高的岩石樣本。也就是說,楊閣下固執的要在這一帶找鐵礦,還是有一些根據的,那麼,楊閣下的根據是什麼呢?”
根據,尼瑪的根據啊,老子的根據是老子的時代,這裡,就是千山以西的鞍山站,有中國的大型聯合鋼鐵企業存在。這些,老子能給你雷禿頭說嗎?說了你又肯定不信,那還說個鳥啊?
“直覺。”
啊?金桂生又是一愣。
“照直說。”
“楊-格-爾閣下。”雷德曼生硬的用漢語說了一句,後面又是楊格聽不懂的德語。楊格爾,老子,老子還真是年輕呢,至少比雷禿頭年輕了一半。
“雷德曼先生說,他不相信直覺,只相信事實和嚴謹的推論,沒有根據的直覺無法說明任何問題,只有根據確實的論據而嚴密的邏輯產生的推論,才足以產生正確的結論,得到結果。他的推論是,此地向東、向北,都有可能發現鐵礦脈,大型的鐵礦脈。”
楊格猛然撲向雷德曼,將那顆禿頭抱進懷裡,親熱的連聲道:“雷德曼啊雷德曼,你他孃的太可愛了,老子真想吼一句雷德曼先生萬歲的。你們,都沒聽見,懂嗎?!”
附近的陳國華等幾個中方人員笑而不答,金桂生更是用誇張的點頭來回應。在千山一帶辛苦了三天時間,能夠從雷德曼嘴裡得到這麼一個推論,說明大家的辛苦沒白費,眾人都覺得那顆禿頭還真有些可愛起來。
雷德曼差一點被憋死在楊格懷裡,好不容易掙脫開來,左手推著眼鏡兒,右手伸向楊格,用漢語生硬的說:“西門子。”
楊格伸手與之握了握,卻搖頭道:“不,不要西門子,要別的公司,德意志帝國的別的公司。老實說,本人不想西門子壟斷中國關外的鐵礦和鋼鐵冶煉業。合資鋼鐵廠,西門子;本溪湖鐵礦,西門子;撫西煤礦,西門子;鞍山鐵礦,不要西門子。”
“為什麼?”雷德曼聞言,霍然起身,一副隨時可能暴走的模樣。
“我,楊格,楊大人,不喜歡。”
聽了翻譯的話,雷德曼有些莫名其妙。這些天來大家可謂同甘共苦,合作愉快,這個清國的大官兒確實具有驚人的預見能力,撫西的露天煤礦是他找到的,此時極大可能存在與千山東麓和北面的安平堡一帶的鐵礦脈,也是他指明的大範圍,這......絕非巧合。什麼直覺之說?雷德曼絕對不相信,只會嗤之以鼻,卻對楊格驚人的預見力和背後的真相帶著濃厚的興趣。他希望得到的回答是合作者的、朋友的回答,而非普遍存在於清國官員中的那種蠻橫無理而又可笑的態度,以及他們回答的往往令人失笑的什麼話。
“這個話題,等我們真正找到鐵礦脈之後再談。閣下,你是清國政府的高階官員,軍隊將領,理應得到雷德曼的尊敬,但是,雷德曼更尊敬的是你的知識。如果沒有閣下的指引,我們這些人就算花費十年的時間,也未必有今天的成果。鄙人,雷德曼,非常希望能夠聆聽到閣下關於此次找礦方向指定的推論過程,非常希望,非常渴望。”
楊格揮揮手,向眾人呼喝道:“走吧,走吧,下山了,趁著天色尚早,咱們去東邊的大孤山看看。”
勘探隊員紛紛起身下山,雷德曼卻成了楊格的跟屁蟲,一直試圖得到“真實的回答”,楊格哪有啥“正兒八經”的回答呢?論找礦和冶煉的本事,他是遠遠不及雷德曼的,胡謅只能被人家一下子看穿本質。就這麼拖著吧,或者,轉換個話題?
“雷德曼先生,你有沒有聽說一個名字,也是西門子公司的職員,叫約瑟夫.格勞德。”
“約瑟夫?!”雷德曼搖搖頭,他從1893年秋天帶著西門子平爐到遠東的大清國來,一方面指揮裝置安裝,一方面為天津機器局的鍊鋼廠培訓工人,根本就沒聽說過這個名字。“閣下,你是......”
楊格急道:“克虜伯也有鋼鐵廠吧?”
“有,用的是西門子公司提供的高爐和平爐。閣下.......”
“克虜伯家很有錢?會不會在東方建一個炮廠?或者連同鐵礦山和鋼鐵廠一起?如果雷德曼先生能夠促成此事,本官保證你得到的佣金會遠超西門子公司給你的薪水,五萬兩銀子,如何?”
五萬兩銀子啊,很多了。可雷德曼的興趣並未放在錢上,在他看來,知識才是無價的,如果得到楊格“預見性背後的知識”指引,還怕沒有五萬兩、五十萬兩白銀嗎?
“閣下,我更希望能夠學習閣下關於地質礦產學方面的知識。”
地質礦產學,原來是這個名兒。楊格又道:“雷德曼先生,聽說德國有位了不起的人物,他的名字與你一樣,也叫卡爾,卡爾.本茨;還有一位叫,叫戴姆勒的,你聽說過他們嗎?”
求知心切的雷德曼不願得罪楊某人,只能有問必答:“本茨先生很了不起,製造出了能夠自動行走的自動車。戴姆勒先生也是製造自動車的天才。”
楊格心道,憑我對汽車的瞭解和那點皮毛知識,能夠詐唬住卡爾.本茨或者戴姆勒呢?汽車,這玩意兒好,就是......哎!大慶石油,大慶在哪裡?對啊,大慶油田在哪裡呢?
鞍山、鞍山站;本溪、本溪湖;撫順、撫西城;大慶,現在叫什麼地名?一番思索後,楊格毫無線索,只能暗怪自己的前世沒有好好了解一下大慶,沒有機會在黑龍江走一趟......
一路上,雷德曼都纏著楊格,楊格被纏煩了,只得藉口軍務繁忙,帶著王昌和李皓騎著馬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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