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堡,這個名字實在有些名不副實,這座明代修築在沙河、土河之間的堡壘在清朝初葉曾經作為驛站,後來被鞍山站取代了地位,逐漸冷清、沒落。北有土河、南有沙河,距離堡子都不過十餘里,就算在堡子裡打一口深井,取出來的水最多是自然過濾後的水,絕對稱不上甘泉。
1895年初的甘泉堡成為一座大兵營,隨後,大軍逐步南下投入海城攻擊戰,留下的只有“爹不愛、娘不疼,…,被山西大同軍(希字軍)統領蔣希夷、毅軍左翼分統馬金敘和拱衛軍統領徐邦道等人斥為“朽化之軍,有不如無”的奉軍馬步八營另三哨。
不,準確的說,沒有馬隊了,奉軍的戰馬都被抽調到別軍使用。
除了四千餘奉軍駐紮在堡內堡外,堡內還駐有岫巖團練和獵戶營兩千餘人,其間還可以看到被俘虜後投效的日軍第九旅團衛生隊,以及幾名日軍被俘軍官。曾經召開各軍將帥軍事會議的前驛站辦事房,被武毅軍統領、總兵馮義和徵為醫院,武毅軍的傷、兵員在這裡享受到了奉軍官兵們無法享受的待遇。
距離“醫院”大約十丈距離的一排廂房的最左首一間,乃是武毅軍後方營務處所在,馮鎮臺的辦事房。隔壁一間是武毅軍隨營學堂教習室,再過一間才是教室,新鮮原木打造的桌椅齊備,能容納大約三十多人授課。教習嘛,則是被武毅軍打敗、俘虜的日軍軍官或者曹長,以炮兵大尉安田信雄為首,步炮騎工插軍醫都有,他們一邊在通澤的幫助下授課,一邊抓緊時間學習漢語。
何謂抓緊時間?無需長途跋涉,作為武毅軍向大清國皇帝的獻禮步行到大清國的帝都,安逸的留在甘泉堡尊受武毅軍哨長的待遇1還給那些從團練、獵戶、奉軍中抽調的官弁授課,當然比之其他俘虜要好得多嘍!為了保證這個待遇不變,他們就得努力學習漢語,以更好的授課服務換取“蘆榆防軍幫辦楊大人”的信任。
據說,楊大人一回到甘泉堡,就要考校教習、軍醫們的漢語水平呢!不合格者,滾蛋,到大清國帝都參加“獻俘大典”去!
馮義和帶著文案師爺曹文翰巡視過醫院,慰問過傷兵後,徑直來到教室門口,略一看,沒有進門,就站在門口眼看聽課的官弁們,耳聽炮科教習安田信雄嘰裡咕嚕一陣,通繹再用有些生僻的字句翻譯一陣。
停了一會兒,鎮臺大人似於很滿意官弁們的認真學習態度,微微點頭,離開教室門口,回到隔壁又隔壁的辦事房。有他就近坐鎮,那些抽調出來的官弁們都不敢馬虎!再說了,能不能成為正式的武毅軍哨、
隊官弁,還得看此番“臨時抱佛腳”的學習成果呢!
楊大人留給他們的學習時間只有十天,十天!
曹文翰年約三十一、二歲,頭戴無品暖帽、身穿有些不太合身的淮練軍的五雲褂,內裡的棉襖把褂子擠得有些往外爆出的趨勢。面色白淨,眉毛黑粗卻生就一雙細眼,乍一看去就像眉毛下開了兩道縫隙一般,著實有些不協調之感,偏生還在唇上、下頜蓄了三抹鬍鬚,麼曰“山羊鬍子”。
堡內擁擠,文案師爺與鎮臺大人共用辦事房,他的桌子就在馮義和的案臺對過,文書、電報抄紙、賬冊分門別類摞得齊整,可見這位師爺行事也極有章法。
看過一封信後,曹文翰恭聲道:“和翁,馮幫辦託人來信,他要去關內採辦軍衣。”
“噢,奉天城裡都辦不成嗎?”
“信上說,奉天城內的那些成衣鋪子多經營皮貨為主,或有機織棉布也因數量小而難敷大軍所用,而且成色質地較差,手工可頗為堪憂。故而,幫辦考慮進關去天津衛採辦軍衣,估計還能節省不少用度。”“嗯。”馮義和看著青苔峪堡傳來的《楊格呈中堂大人書》點點頭,不再言語。
採辦軍衣節省一點用度是多大的事兒啊?小事一樁嘛!此番急辦的夏季軍衣按照新制式,在帽子式樣上折中了一下,在後面開了道口子以放出辮子,再以兩顆銅釦調節鬆緊,倒是能與帽子前面繫住護耳的銅釦相呼應。軍衣式樣沒有變動,楊格所要求的番號、軍銜、軍功標識在甘泉堡軍議上一一議決照準,只是楊格已去,馮義和就只能讓馮國璋去辦理了。
“幫辦說,新軍衣的銘章、銅釦太多,還制定要黃銅釦,恐怕成本不菲,他攜帶之銀兩隻怕不夠。”
“給他加撥三萬兩。”“輒……是!”曹文翰還是有點改過不來口,卻知道如今的馮鎮臺非常欣賞武毅軍新營制,這個口不能不改!掌管文案、賬目的他清楚喲,武毅軍肥的流油啊,諸軍傳說的繳獲日軍銀兩財物一事絕對是真,而且繳獲之財物數額巨大,偏生馮義和、楊格只報上區區幾千兩。至於到底有多少,師爺也不知道,具體數字在鎮臺大人心裡裝著呢!
膽大包天呢!不過,又有啥呢?各軍若能打勝仗繳獲敵產,哪個不是隱瞞大多數,只報個零頭上去的?淮軍,從建軍之始就是這麼個搞法,見怪不怪,真要大驚小怪亂嚷嚷的話,你也別在淮軍裡混了,因為各軍、各營頭都會視你為災星大敵!
除了繳獲敵產,還有朝廷的大量賞賜要流經武毅軍營務處的賬目,再轉發給建功之官弁士卒。黃huā甸大捷之後,朝廷因為兩江、湖廣的財力支援,又拔高了殺倭賞格,新的賞格擺明了就是給武毅軍設的!繳槍一杆如今是十五兩銀子,殺敵一人是十八兩銀子,斬殺敵酋一個價值三十兩,俘虜敵軍士卒、官佐的賞格分別為二十二兩和三百兩不等!
大房身一役,一千七百餘日軍俘虜在依克唐阿的親軍營押送下進關去了,這些人得喚來多少賞銀啊?還有那些打死的倭寇,繳獲的槍支、
火炮,又值多少?
武毅軍要不肥實,宋帥會推薦曹某人來這裡補肥缺嗎?武毅軍要不肥實,各軍哪還有心思、勁頭跟倭鬼子打仗啊?
曹文翰粗粗估計,馮鎮臺心裡裝著的銀兩數目字最少也有七、八十萬兩,當然,是在朝廷和天津督署如數照給的大前提之下。
所以,肘大氣粗的馮鎮臺聽聞幫辦營務要銀子,眼皮子都不帶眨一下,輕飄飄的就給了三萬兩。這麼算下來,馮國璋兜裡揣著的採購軍衣的銀子,足有七萬兩之巨!
哼哼,天津的那些富商大賈們,恐怕要為武毅軍軍衣這單生意爭得頭破血流嘍,那馮幫辦能從中得幾許好處呢?
混吧,好好混吧,混到如馮國璋那個位置,哼哼……呵
哈哈!
屋外傳來一陣嘈吵聲,顯然是那些隨營學堂的官弁們下課了。不多時,一陣腳步聲傳來,門口出現了身穿黑色日軍制服,卻少了帽徽、
肩章、符號的安田信雄。
“大人。”這兩個字,安田信雄說的很標準,接下來的話就生硬多了,讓人必須反映一陣才能明白,若非看在俘虜軍官一句話一個笑,還點頭哈腰連連鞠躬的份兒上,曹師爺都懶得理會他。“卑職下課了,下一節是火炮實操,卑職特來請大人和老大人光臨。”
“哦,去吧!”案臺後,馮義和揮舞手中的毛筆說了一耳。
“謝謝老大人,謝謝老大人。”安田信雄面露喜色,連連鞠躬,又向師爺鞠躬後才歡天喜地的離去。
“吳三桂。”曹文翰小聲嘀咕了一句。
“啥?墨芳你說啥?我好像聽你姓吳的誰?是奉軍吳管帶?”喲!鎮臺大人耳目通靈吶!
曹文翰急忙回答:“正是,老大人,奉軍右翼前營管帶,從回品銜儘先遊擊吳品賢昨日曾跟卑職提起,軍中已經欠餉一月。”
“活該!”馮義和低聲罵了一句,對奉軍的營哨官弁,他極少有看得上眼的,就連此番抽調的十多員奉軍都是哨長、什長一級,並未觸及奉軍營管帶、哨官之類的人物。楊格從小勝打到大勝,隊伍是越打越大,秘訣就在於提拔了一批年輕的、勇敢的營哨官弁,透過他們實施了新軍制、推廣了新戰法,否則,哪有今天武毅軍的赫赫聲威呢?
欠餉,是奉軍營哨一級軍官太過糜爛而致全軍不能戰,盛京將軍衙門的銀子要支應鎮東軍,墊付在遼東各軍的開銷,當然抽不出錢來給奉軍了,能跟在團練和獵戶營屁股後面吃飽飯就算不錯的待遇了。再說,那些喝兵血的傢伙們有臉無皮,仗打的一塌糊塗,心裡還惦記著軍餉、惦記著剋扣下來的盈餘。故而,楊格率部迴歸甘泉堡,強力整編奉軍之前,銀子一分也不能給。要給,都是由楊格出面給那些敢戰者、
服從整編者。
“和翁,就怕夜長夢多,那些營哨官們整日裡在營中攛掇譁變呢!”“譁變?”馮義和白眼一翻,哈哈笑道:“他們也配鬧譁變?正好,真要譁變一起,老子用團練就能鎮壓他們!好好臊一臊那些人的臉皮子!”
曹文翰聞言,偷偷吐了一下舌頭,武毅軍就是牛逼哄哄的啊,連老將都是如此硬氣,那些奉軍官佐們啊,好自為之、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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