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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岔口臨時搭起了一座頗大的帳篷,天色向晚,南邊的山道上行來十餘騎的響動引出帳篷中幾人,赫然是在依克唐阿總理軍務後繼任鎮邊軍統領的壽山、鎮邊軍新營管帶延山和二等藍翎侍衛玉瑞三人。
聞聽楊格願意參與甘泉堡之會,三人就駐紮在路口,專候楊格出現,以共商大計。
來人確是楊格和親軍營哨官郭宗銘、十名親軍騎兵。
“致之!致之!”
“大哥!”楊格翻身下馬,把住延山的手臂,兩人互相打量了一陣,似乎是想看清楚對方少了幾根汗毛一般,那兄弟間的情分,看得一旁的眾人都有些眼熱。“你怎麼樣?聽說攻擊歡喜山頗為不順,弟兄們折損不少,你......沒事兒吧?”
壽山笑道:“好了好了,進去說話。來人,安排武毅軍的弟兄們烤火、吃肉、喝酒!”
當下有戈什哈接住郭宗銘等人,燃了篝火,一邊吃酒烤肉,一邊閒話大房身、黃花甸的勝仗。
帳內,壽山等人準備充分,杯盤碗盞齊全,雞鴨魚肉一大桌子,顯然是準備給“為全軍表率”的楊格打牙祭了。楊格也不客氣,壽山剛伸手相請就坐了主座,壽山居左、延山居右,剩下玉瑞正好與楊格面對面。
楊格留心一看,哦喲,這位藍翎侍衛估計是出京不久的,身上那股子“皇上面前做奴才,出得京師別人都是奴才”的味兒特別濃,與外放多年的永山的氣質大為不同。此時,此地,出現了這麼一位人物,絕對不是巧合。
“這位是......”
玉瑞哪能等別人介紹自己呢?忙起身抱拳道:“標下二等藍翎侍衛玉瑞,奉命投入遼東軍中效力。”接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離開座位走到楊格身邊雙手呈上道:“稟楊大人,這是侍衛領班大臣永山大人給您的親筆信,永山大人說,請您見信即閱。”
對楊格,玉瑞特意收斂了許多。開玩笑嘛,對別人可以吆五喝六的,對自己未來的頂頭上司,畢恭畢敬是必須的。
信封口子處有印字蠟封,楊格略一沉吟,還是按照玉瑞的說法拆開信件,心中卻有些惴惴不安。老子不太識字啊,永山大人,可別讓我在外人面前出乖露醜。拿出信紙一看,楊格鬆了一口氣,旋即又皺緊了眉頭。信紙上只有一行字,數一數,九個字。曰:“聖上欲引致之為親軍。”
“大哥,你怎麼看?”楊格這一次問的是壽山而非延山,說著話,他順手把信紙湊攏燭臺點了,快要燃盡時才丟在地上。
“皇上難吶!”壽山先感慨了一句,才道:“效忠朝廷,效忠皇上乃是臣子本分,無可置疑。如今,我等身在戰場,領軍快意殺敵就是效忠。致之啊,你前番說過,透過實戰為大清國錘鍊出一支效忠國家的強軍來,這就是咱們今兒要做的事情。”
楊格在心裡“噢”了一聲,略微放鬆下來。他擔心莫要因為慈禧跟光緒的那點子屁事影響到自己“滯留敵軍主力於遼東戰場”的戰略。國家,不是慈禧和光緒的,而是老子和三萬萬多國人的!你們鬥,好,好事啊,我可以利用你們姨侄倆內鬥爭奪皇權,利用後黨和帝黨爭奪政權利益,實現自己的計劃。你們不鬥,沒根沒底的老子沒機會啊。
鬥爭嘛,總要講究策略不是?
點點頭,認可了壽山所言,楊格才發現玉瑞還站在身邊,乃道:“玉大人無需客氣,回座吧,說老實話,趕了一天路,楊格的肚子早就不爭氣了。”
三人笑了一陣,各自落座,喝酒吃肉倒也很是隨意,頗似一家兄弟。
大約吃飽了,楊格拍拍肚子,笑道:“此番依帥召楊格前往甘泉堡軍議,不知參與者都有誰?所論主要是何事?依帥和宋帥.......呃,還有幫辦軍務吳撫臺意見如何,可有章程?”
壽山一時沒有答話。如今楊格身份不同了,雖然還是四品銜,卻有著兵部主事的身份,乃是正兒八經的京堂出官。大清國向來以文人治軍,四品京堂乃是兵部文官,偏生楊格又領著武職,說“文武兼備”倒也確實。而實質性的意義不是一句褒揚、吹捧的話,而是楊格以四品京堂幫辦蘆榆防軍軍務,就連總統蘆榆防軍的聶士成、聶軍門都得聽文職幫辦的!故而,楊格有資格參與諸軍統帥會議,而諸軍統帥此次會議的焦點也在楊格身上。只是,對大清國官制有點糊塗的楊致之似乎還沒理會到皇帝如此這般的其中深意。
嗯,得提醒他!
“此番軍議所論之事,想必依帥所遣報信之人已經說明?”在楊格點頭承認之後,壽山伸出三根手指頭,說:“我只說三個事兒。第一,依帥、裕帥前番會議,對豐升阿、聶桂林被拿問之後,盛京練軍和奉軍的統帶問題相當頭痛。各軍將領皆不願意接掌奉軍,徐邦道、蔣希夷甚至公開說,兩軍糜爛不堪,有之不如無之。裕帥無計,只得求告依帥通融與致之,趁著致之回軍參與南路戰事的當口,讓武毅軍把奉軍給編了。”
見楊格臉色難看,壽山停住,沒有繼續說下去。
一旁的玉瑞起身道:“這事不難,標下願意陪楊大人走一趟奉軍軍營,誰若不尊號令,標下立即拿他腦袋!”
“呵呵。”楊格心裡有了計較,突然覺得這玉瑞挺可愛的,剛剛出京的侍衛可以在整軍之事加以利用。畢竟,剛從皇上身邊出來的人物,別人都有些怕,更別說統領被朝廷責令裕祿拿問的奉軍官兵們了。楊格一直相信,沒有孬兵,只有無能之將!自己能把大多是新兵的武毅軍整出來,就能把奉軍編好。“玉大人請坐。”
玉瑞頗為難的說:“標下,標下從京城出來,拿的兵部文書就是投武毅軍的,楊大人千萬別折殺標下。”
“哦,好事兒啊,整編奉軍,楊格真要借重於你。”
壽山一聽,忙道:“致之,三思!”
別人眼裡的破爛貨軍隊,在楊格眼裡未必就是臭狗屎,就算是臭狗屎也可以當肥料嘛!楊某人已經使了手段得了些政治好處,有了與聞要務的資格,今後若是壯大了武毅軍,再打幾次勝仗,地位、影響力自然水漲船高,屆時,誰要用楊格,用武毅軍,就得拿出相應的誠意出來,而非皇帝小兒的一句空口白話。當然,實質如此,表面上不可如此,還得作出一副忠心“國”事,甘願為皇上所驅馳的樣子來。
“大哥,此事不用想,小弟決定了,以國事為大,個人行事之困難,儘量克服吧!即便整軍不成也沒啥,最多給人笑話一陣。那些人啊,也只有在一旁指點說笑的份兒,沒個由頭,人家活得豈不無趣得很。”
壽山聞言,心中對楊格又高看了幾分。忠心國事,生性豁達,敢作敢當,勇毅善戰,難得啊!大清國有福,才有楊格此等人才在戰爭中出類拔萃,今後必為皇上所重用。
“第二件事兒。乃是陳湜十營已到鞍山站、李光久五營已到海城北。陳湜接防摩天嶺,聶軍門率部迴歸直隸已成定勢,只是皇帝親旨留下武毅軍而已。致之啊,在換防一事上,你最好保持緘默,莫要生出事端來,否則,必為多方不喜,今後難以成事。”
“是,小弟領會受教,絕不在此問題上多言。”楊格點頭應承下來,卻突然話鋒一轉,說:“但是,陳湜之軍戰力如何?如今正是摩天嶺一線再次出擊之良機啊!只要陳湜能聯絡定邊軍主動攻擊寬甸、雪裡站、鳳凰城,日軍還得抽調兵力增援第十旅團。如此,可為海城正面,析木城側翼減少諸多壓力,於收復海城之戰略實施大有裨益。”
“你啊,你啊,不要凡事都想到戰略上,呃......”壽山似乎覺得自己這樣說話不妥,略一思忖,乃道:“不要插手湘軍的事兒,水深,皇上看不清楚,咱們不能犯錯。第三件事情就是欽命由你舉薦湘軍前敵營務幫辦人選,這事情,待你見了吳撫臺之後,直接拱手讓給他去辦,賺個人情好了。”
這個考慮相當的周全,楊格欣然點頭。
“沒事兒了,有人等得不耐煩了吧!”
壽山在說話間看了延山一眼,自家小弟還有很多戰術、指揮上的問題要請教把兄弟呢!
楊格擺手道:“不急,有一晚上的時間,哦,要不立峻兄一同去甘泉堡,有些事兒咱們是得商量一下了。”
新營管帶能不能去甘泉堡,當然要看鎮邊軍統領的意見了。而鎮邊軍統領肯定要給蘆榆防軍幫辦軍務面子,這事兒就定了下來。
“眉峰大哥。”楊格好不容易選擇了這麼一個有些僭越失禮的稱呼,卻也只能如此,要不然自己一口一句大哥,身邊的延山也一下一下的緊張,多累啊?“聶軍門處可曾轉來一份文書,乃是改革軍制的事兒?”
“有。”壽山在楊格擺手的時候就知道某人要提此事,哎呀,此事難辦吶!這不是要逼人跟祖宗規矩,朝廷體統作對嗎?但是,楊格當面提出來了,不能不答,不能不妥當的回答。壽山應了一聲後,沉思片刻,說:“此事你當諸軍統帥的軍議上提出,依帥、裕帥、長帥方面,你需事先跟依帥談妥,建議你用試行二字。宋帥方面,致之啊,你得改善關係,去甘泉堡之前,最好在沙河邊敬候宋帥,畢竟,你還是淮軍的人。”
“是。”
“其實,宋帥也是頗通情達理的,打戰也很勇毅出力,只是嘛,背後的牽扯的事兒太多,力不從心吶!”
楊格默默點頭,從壽山對宋慶的評價中,他也覺出自己對宋慶的態度實在有些過於了。是,宋帥所部在南路連戰連敗,幾次破壞了自己制定的方略,可是,宋帥想打敗仗嗎?不想啊,他想勝可是取勝的法子,還在戰場上苦苦經營、支撐著!這樣的人,自己應該尊重,襄助著,不應該抱持著那些負面的情緒。
是得好生參見宋帥,好生的談一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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