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皇帝這句話,在場的眾多大臣,都是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宰相陳靖。
陳相也是在心裡暗自嘆了口氣。
現在在甘露殿裡的這些人,每一個都可以說是朝堂裡的大老,沒有一個不是聰明人。
既然是聰明人,自然能聽出來皇帝陛下的意思。
事實上,即便皇帝不說,他們也能猜出來一些了。
因為吏部的堂官也到了。
按理說,如果是議新建都司的事情,是沒有吏部什麼事的,因為吏部主管的是文官人事,而軍隊建制以及武將簡拔,這是兵部的事情。
真要商議新建都司,那應該是戶部到場算賬,跟吏部屁關係沒有。
可是給沉老爺升官,這就需要吏部點頭了。
當然了,沉毅現在一個正六品的小官,本來即便是討論沉毅的人事問題,把吏部兩個侍郎請過來一個也就是了,不至於讓吏部三個堂官統統到場,而皇帝把吏部的三個人都請來,主要是跟吏部顯擺顯擺。
顯擺他的眼光不錯,慧眼識珠。
陳相沉吟了一番,抬頭看向皇帝,問道:“陛下想給沉主事升什麼官?”
“給個郎中罷。”
皇帝揮了揮手道:“沉毅這兩年,在東南乾的著實不錯,近些年來,整個兵部,乃至於朝廷裡面的所有文官,未見到如此功勞,他現在是正六品,憑藉這份功勞,拔擢一品,沒有什麼問題罷?”
陳靖沒有說話,只是看向吏部的三個堂官,問道:“三位覺得呢?”
吏部的三位老爺對視了一眼,然後主管吏部考功的吏部左侍郎站了起來,這位侍郎老爺先是看了一眼皇帝,然後面向陳靖,拱手低頭道:“陳相可能有所不知,這位沉主事,乃是洪德七年的進士,中進士之後,先是被陛下恩擢入翰林院,後又兼掌邸報司,再後來跟隨晉世子南下,再被拔擢為兵部主事。”
這位吏部左侍郎姓蕭,蕭侍郎緩緩說道:“至今為止,已經是兩年三遷了…”
陳靖看了看這位吏部侍郎,問道:“蕭侍郎的意思是?”
蕭侍郎默默低頭道:“陛下說沉主事功績斐然,這是人所共見的事情,但是沉主事乃是兩榜進士出身的文官,兵部才會考核武功,吏部就…”
說到這裡,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又挑了一個話頭:“況且,按照陛下的聖旨,這抗倭軍乃是晉世子南下花費一年時間所建,晉世子為此還被倭寇所傷,如今晉世子回京,沉主事代行王事不過兩月有餘,把如今抗倭軍之功勞,統統算在沉主事頭上…”
蕭侍郎扭頭看向皇帝,躬身低頭道:“陛下,按理說我等外廷臣子,不應當替宗室說話,但是臣以為,今番浙東大捷,晉世子的功勞,還是要大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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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侍郎畢竟是吏部分管考功司的官員,如果不站在沉毅的角度來看待問題的話,他這番話說的還是非常公允的。
畢竟武功對於文官來說,幫助的確沒有特別大。
吏部考功,更看重的是政績,是牧民有道,是守土安民。
當然了,也更要看資歷。
吏部這三個堂官,跟沉毅無冤無仇,甚至這三個人都是認得趙昌平的,他們之所以不願意拔擢沉毅,主要原因就是因為沉毅的資歷問題。
這基本上是所有高位官員都比較在乎的因素,也是他們需要守住的規矩。
因為一旦這個規矩破了,被那些年輕人爬上來,所有人都會看到,朝廷裡沒有他們這些“老人”,也一樣能轉。
但是很可惜,皇帝陛下就是站在沉毅這一邊的。
天子臉色耷拉了下來,他看向吏部的三個堂官,面無表情:“還有別的理由嘛,一併說出來。”
吏部的尚書本來坐在椅子上,聽到了這句話之後,抬頭看了一眼對面坐著的兵部姜尚書,姜尚書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站了起來,對著陛下拱手道:“陛下,本來官員拔擢,乃是吏部的事情,臣不應該置喙,但是陛下要拔擢沉主事為兵部郎中,臣想問一問…”
“拔擢之後,沉主事是一直留京任事,還是繼續出京辦差…”
聽到了他的話之後,皇帝瞥了一眼這位兵部尚書,冷聲道:“說話用不著拐彎抹角,姜卿的意思,無非是說郎中乃是司官主官,一旦離京,會導致兵部一司無首,影響兵部辦差了,是不是?”
姜尚書低頭不語。
“少要拿這些空話來套朕,以為朕不懂朝廷官制?給他沉毅掛個正五品文勳,領兵部郎中銜不就行了?不耽誤你們兵部辦差!”
“再說,你們兵部…”
皇帝悶聲道:“幾十年了,最好的訊息,應該就是這一次浙東大捷了罷?”
“吏部攔著朕拔擢沉毅,朕都可以理解,你們兵部也跳出來搗亂!”
皇帝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那這樣吧,朕乾脆把沉毅調出兵部,讓他以御史臺督察御史的身份去巡撫地方,以後東南沿海也就沒有你們兵部什麼事了,這樣可好?”
大陳的兵部,的確沒有什麼存在感。
主要是因為軍隊太弱。
這些年,除了憲宗皇帝時期贏了幾次北齊,大陳朝廷的對外作戰,基本上沒有幾次勝利了,以至於六十年來,兵部最大的業績,基本上都剿匪。
畢竟陳國最強壯的邊軍淮河水師,基本上不把兵部當回事。
而護衛在京畿的禁軍,又是直屬皇帝,也不怎麼理會兵部。
因此,兵部地位尷尬,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了。
這會兒聽皇帝陛下夾槍帶棒的一番話,姜尚書也微微有些臉紅,連忙低頭道:“陛下誤會,臣…臣沒有這個意思,臣只是擔心兵部一司…”
“好了,你莫再說話了。”
皇帝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姜尚書的話,然後看向吏部三個堂官,懶洋洋的說道:“朕已經把吏部請過來了,你們也給朕一個痛快話罷。”
吏部尚書默默起身,對著皇帝陛下躬身行禮道:“吏部,恭聆陛下聖諭。”
皇帝又看向陳靖,澹澹的問道:“陳相如何說?”
陳靖也站了起來,嘆了口氣:“陛下,以沉主事的功績,拔擢兩級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只是沉主事年歲畢竟太小,臣有些擔心,此舉可能會引發朝臣非議,反而會對沉主事不利…”
“非議?”
皇帝直接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冷聲道:“他沉七的功勞擺在這裡,非議什麼?”
“誰要有什麼非議,就讓他來朕這裡,朕也給他封個欽差,讓他南下去剿倭!”
“沉子恆用了兩年時間不到,就平定了浙東倭寇,朕給他三年時間,福建廣東隨便選,要是他也能在福建廣東拉起一支海防軍,平滅當地的倭寇,不要說兵部郎中,就是兵部侍郎!”
“朕也捨得給!”
說到這裡,皇帝揹著手,離開了帝座:“好了,今天的議事就議到這裡,回頭有關於沉毅的封賞,朕會擬詔給中書,中書那邊…”
說到這裡,皇帝看向陳靖。
陳相恭敬低頭:“臣遵命…”
皇帝又看向吏部三個人。
“吏部呢?”
吏部三位堂官紛紛起身:“謹遵陛下聖諭。”
“嗯。”
皇帝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那就這麼辦罷。”
“你們記住了。”
皇帝看了一眼七個人,緩緩說道,
“大陳已經頹廢太多年了。”
“朕的洪德朝,想要一掃往日頹勢,就必須要事功!”
“這事功二字,朕希望朝堂諸公…”
皇帝邁著大步離開。
“要時時記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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