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級別的朝會,已經很少會有人,像沈毅這麼說話了。
因為到了這個級別,很少會有人說話,這麼直白。
說的太直白了,容易得罪人,容易樹敵。
比如說沈毅可以去吏部,跟那位天官尚書拍桌子,跟他說北邊的官員太少,甚至可以當面說上一句,你們要是派不了官員,我可以自己任命這種氣話。
私下裡說,天官尚書多半也就是一笑置之,當成正常的工作來處理。
但是當著皇帝的面說這事,就有些得罪人了。
不過不得不說的是,這種事情私下裡說,用處不大,只有當著皇帝的面說才會有用。
沈老爺對著皇帝低頭道:“陛下,除了地方官員派遣不及時之外,學政官員,以及科考,今年最好也是要在山東全省推進了。”
“有些時候,武事固然重要,但是文事推進同樣重要,尤其是山東一省,已經失落了七十年。”
“至今山東省的百姓,依舊把朱裡真人叫做上族。”
沈毅低頭道:“這些都是急需解決的事情,臣以為比議定北伐主帥更加要緊。”
洪德天子笑了笑,開口道:“這些話,沈卿去年就提過,朕也都記在心裡了,今年開了朝廷,吏部那邊的官員,還有其他相應官員,都會派到山東去。”
“後面,朕會親自督促。”
他看著沈毅,咳嗽了一聲:“現在,還是繼續商議北伐主帥的事情,沈卿,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沈老爺義正言辭,開口道:“陛下,臣還是覺得,先處理好山東政事要緊…”
皇帝白了沈某人一眼。
沈毅今天說的,大多數都是去年說過的,表面上看著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實際上他提到的吏部與禮部,今天都沒有到場,明面上是懟人,實際上是懟了個空氣。
說白了,就是在逃避皇帝那個要命的問題。
滑不溜秋。
見沈毅拒絕正面回答,皇帝咳嗽了一聲,開口道:“不用你說別的,你就說一說,這徵北主帥,當不當設?”
沈毅低頭道:“臣以為,可以再打一兩年看一看。”
皇帝悶聲道:“要這麼說不就得了?”
說到這裡,皇帝陛下又看向裴俊,問道:“裴大將軍,你呢?”
裴俊低頭道:“臣以為當設。”
“取下山東之後,今年淮安軍的戰線,恐怕就不會侷限於一省了,到時候單單一個淮安軍,可能就要橫跨兩省乃至於數省作戰,兵力太分散不說,也需要有人統籌。”
“沈侯爺統籌數省的淮安軍,不如連著右路軍一起統籌了,這樣打起仗來,能夠配合的更加緊密一些,不至於出岔子。”
皇帝低頭喝茶,扭頭看向幾位宰相。
“諸公如何看?”
幾個宰相都坐在一塊,頓時交頭接耳起來,最終,宰相陳靖起身,對著皇帝躬身道:“陛下,臣等以為,北伐兩路軍照舊,不過沈侯爺去年功勳卓著,對付齊人也很有些本事,可以許沈侯爺臨機節制之權。”
所謂臨機節制,就是到了關鍵時候,沈毅可以調動裴俊的西路軍。
這雖然沒有徵北大元帥之名,但基本上就是個青春版的徵北大元帥了。
裴俊起身,低頭道:“陳相。下官覺得,臨機節制不如讓沈侯爺,直接統領西路軍,這樣更加名正言順一些,打起仗來,也能夠更加順手。”
去年一年時間,裴俊吃了太多來自於朝廷內部的苦頭。
尤其是五軍都督府那邊。
他就是五軍營出身,坐了西路軍主帥之後,原來五軍營的人,便常有人找他的關係,想要投身北伐軍中,而且並不是從頭做起,有些時候開口就跟裴俊要千戶。
其他各個衙門,也常打秋風,譬如,戶部給淮安軍發餉的時候,不敢為難沈毅這個自家尚書的後輩,但是在裴俊那裡,就百無禁忌,送一百石糧食,不定會被那些戶部的小官還有吏員們坑去多少。
這些都是客觀存在的事實,讓裴俊這個武官,也一心一意要投入沈毅麾下,接受沈老爺的羽翼庇護了。
陳靖微笑道:“裴將軍,這其實沒有什麼分別,當著沈侯爺的面,老夫也就實話實說了,以沈侯爺的功勞,領徵北大將軍的位置全無問題,但是沈侯爺畢竟太年輕,我等擔心有心人會拿這個說事,因此想著,保護保護沈侯爺。”
裴俊深深低頭,開口道:“幾位相公的苦心,下官佩服…”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低頭道:“陳相,如果西路軍不能歸屬沈侯爺統領,下官有一個不情之請。”
他低著頭說道:“相公們也知道,下官是武夫出身,能看懂字就已經難得,每天處理軍中的文書,太過傷神費力,能否從今年開始,西路軍的文書,都從沈侯爺那裡走一遍,由沈侯爺負責…”
陳靖還沒有說話,一旁的沈老爺瞪大了眼睛:“裴將軍,這如何使得?”
裴俊擠出一個笑容:“侯爺是進士出身,每日多處理一些文書,絕不是什麼問題。”
陳靖聞言,也有些搖擺不定。
帝座上的皇帝陛下,靜靜的看著底下的群臣爭論,並沒有參與進去。
沈老爺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悠哉悠哉的喝著茶水,閉目養神。
甘露殿裡,爭吵了足足一個時辰,最終,聽得不耐煩的皇帝陛下,最終一拍桌子,下了定論。
“就按陳相先前所說,許沈毅臨機節制西路軍罷。”
“至於文書…”
皇帝看了看沈毅與裴俊兩個人,淡淡的說道:“你們私下裡自己商量就是。”
到這裡,這場高層會議終於有了一個結果,眾人於是紛紛起身,稱讚皇帝陛下聖明。
然後,以陳相為首的官員們,先後離開了甘露殿。
沈毅卻沒有走,而是留了下來,跟在高太監身後,走到了甘露殿後殿,也就是皇帝陛下的私人書房之中。
皇帝陛下這會兒正在寫些什麼東西,見沈毅走進來,頭也沒有抬,只是笑著說道:“沈卿還有事麼?”
沈毅點頭。
“陛下,臣這兩天想起來…”
“城郊還有個琉璃廠,每年的收入,似乎十分可觀啊。。”
皇帝很是機警的看了看沈毅:“市舶司的錢不是同意給你了麼?怎麼琉璃廠的主意,你也要打?”
沈毅咳嗽了一聲,低頭道:“以備不時之需嘛。”
“請陛下允准臣,在合適的時候,可以動用琉璃廠的現銀。”
皇帝長嘆了一口氣:“這幾年,朕的內帑,大多是從這琉璃廠來的,要是被你要了去,朕一家都要受窮。”
說到這裡,他咬了咬牙,開口道:“罷了,許你用三年…!”
皇帝頗有些肉疼:“兩年應該也差不多罷?”
沈老爺面色嚴肅,低頭道:“臣多謝陛下!”
…………
傍晚時分,琉璃廠。
許復站在琉璃廠裡,已經等待沈毅很久,見沈毅到來,他一路領著沈毅,來到了琉璃廠的庫房,他拿起一支嶄新的望遠鏡,遞到沈毅手裡。
“公子,這是前短時間剛製出來的新式望遠鏡。”
“如今,琉璃廠製作透明玻璃的本事越來越好,這一批的鏡子瑕疵已經不多了,公子可以提前驗驗貨。”
沈毅拿起這些新式望遠鏡,在手裡把玩了片刻,又體驗了一下望遠效果,開口笑道:“似乎的確比以前的舊東西好一些。”
介紹完新式望遠鏡之後,許復又帶著沈毅到了琉璃廠的一處空地上,笑著說道:“接下來是一樣新物事,保準公子沒有見過。”
說罷,他轉身從身後的長條木盒裡,取出一支管狀物。
“公子,這東西,您沒有見過罷?我們從西方一夥賊寇那裡。搶到好東西。”
沈毅本來正在喝茶,看到這東西之後,不由瞪大了眼睛。
他一眼就看到了,這個管狀物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火…”
沈老爺嚥了口口水。
“火繩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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