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也就是大年初六。
還在放假的幾位宰相,都被皇帝請到了甘露殿,連帶著兵部尚書姜簡,以及五軍都督府的五位主官到場。
當然了,除了這些朝廷官員之外,沈毅與裴俊,也同時到場。
從人員配置上來說,這場會議的級別極高,高到什麼程度呢?
兵部的兩個侍郎,以及沈毅手下那三個二三品的主將,都沒有到場。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五軍都督府,已經不是大陳開國初年的那個大都督府了,如今的五軍都督府,能夠經管的,主要就是建康境內的衛所,甚至地方上的衛所,都是歸省裡的都指揮使司掌管,不歸這個曾經的大都督府管轄了。
兵部這七十年來,在文官陣營裡雖然顯得窩囊,但是在於武官之間的權力爭奪上,可以說是大獲全勝。
因此,到場的五軍都督府的五個武官,反倒是這場會議裡,最不起眼的。
畢竟裴俊本人,從前就是五軍營的都帥之一。
這場會,定在下午,沈毅到場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未時,等他在小太監的帶領下,進了甘露殿一處偏殿的時候,這處不怎麼大的偏殿裡,已經坐了不少人。
五軍都督府的五個武將,早已經到了,裴俊裴大將軍也已經到場,兵部姜簡同樣在列,正在跟宰相嶽謙說話。
宰相里,只有宰相陳靖與宰相趙治沒有到場。
沈毅邁步走了進來,飛快的掃視了一眼眾人,然後拱手轉了半圈,笑著說道:“諸公來的好早,沈某來遲了,見諒見諒。”
眾人聽到了沈毅的聲音,原本坐著的他們,都紛紛起身,一一還禮。
其中,崔煜拱了拱手之後,一言不發的坐了下來。
五軍都督府的幾個武官,則是抱拳行禮,對沈老爺的到來很是熱情。
“沈侯爺來的不早。”
其中一個武官笑著說道:“是我等來的太早了,剛來那會兒,陛下還在用飯呢。”
另一個武官,對沈毅抱拳行禮,面帶笑容:“沈侯爺新年安康。”
這算是向沈毅拜年了。
幾個武官,對沈毅都頗為熱情。
一方面是因為,如今的沈毅雖然是文官,但實際上已經成了軍方的大佬,由不得他們不尊敬。
這個“軍方”是不分文武的。
另一方面是因為,淮安軍的戰績,讓這些已經在建康養膘的武官們,打心眼裡開始欽佩了。
畢竟他們現在,最大的本事就是收一收下面衛所將官的孝敬,已經沒有上戰場的能力了。
一旁的崔煜,冷眼看著沈毅等人,對著宰相餘芳輕聲道:“這位沈侯爺,已經記不得自己是兩榜進士出身了。”
餘相低頭喝了口茶水,啞然一笑:“光顯兄這會兒還是安分一些的好,如今的沈侯可不是去年的沈七了。”
“他脾氣又大,給他聽到了你在背後嘀咕他,當眾發作,咱們都不好下臺。”
崔煜看了看餘芳:“餘相會跟他說不成?”
餘芳笑了笑:“年輕人耳聰目明,說不定他自己就聽了去。”
崔相公悶哼了一聲,閉上眼睛:“我卻不怕他。”
眾人正在敘舊的時候,首輔陳靖與趙昌平,並肩走進這處偏殿,與眾人一一見禮。
一陣寒暄之後,陳靖對著沈毅笑了笑:“子恆這趟回來,可是一次中書都沒有來過,看來是瞧不上我們這些老骨頭了。”
沈老爺微微搖頭:“陳相這是哪裡話?中書要地,無有召喚,下官哪裡敢去?”
陳靖心裡翻了個白眼,不過臉上依舊帶著笑容,開口道:“老夫與昌平兄,方才去見過陛下了,陛下稍後就到,各位都落座罷。”
他話音剛落,大太監高明施施然走了進來,語氣裡帶著些慵懶。
“陛下駕到。”
隨著一身常服的皇帝陛下,從後殿走了過來,在座眾人紛紛起身,對著皇帝低頭行禮。
大家都很默契的沒有下跪,只是躬身行禮。
彎下身子的時候,沈毅特意扭頭看了看五軍都督府那邊的幾位武官,見他們也都是低頭抱拳行禮,心中微微搖頭。
這些個武官,收錢睡女人或許在行,但是心眼太少了。
見皇帝雖然沒必要磕頭,但是如今文官武官都在場,文官們都沒有磕頭,如果他們五個五軍都督府的將官,在行禮的時候,二話不說跪在地上,庫庫給皇帝磕頭…
如今,大陳武官的窘境,或許就能得以緩解了。
畢竟現在在他們面前都這位,是南渡以來成就最高,威望最重,並且只有二十六歲的皇帝!
這種大腿,不緊緊抱住,難怪這些武官在朝廷裡混不開。
皇帝揹著手,走到主位上坐下,然後環顧眾人,輕輕按手,笑著說道:“如今這裡的,都是朝廷重臣,就不要這些虛禮了,都坐下說話。”
眾人低頭謝恩,紛紛落座。
皇帝陛下這會兒應該是剛吃完飯沒多久,低頭喝了一大口茶水之後,才開口說道:“今天請諸位過來,要談什麼,諸位心裡,大概都已經知道了。”
皇帝放下茶盞,淡淡地說道:“洪德十五年,朝廷王師北伐大勝,不僅在河南取下州縣十數座,在山東,更是連破山東六府,收復了整個山東。”
“朕心中…”
皇帝看向沈毅,笑著說道:“歡喜不已。”
“不過,這些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如今這裡要議的,是今年的戰事,應該怎麼打。”
皇帝這番話,是在給這場會議定基調。
尤其是他最後一句話,極為關鍵。
商量怎麼打,也就是說,今天不用商量打不打了!
說到這裡,皇帝頓了頓,笑著說道:“再有就是,該不該選出一位北伐的主帥,以統籌全域性,掃蕩胡廷?”
他看向眾臣子,問道:“諸位誰先說?陳相先說?”
陳靖起身,看向沈毅裴俊兩個人,微微搖頭道:“陛下,這種事情,該是兩位主帥先說,臣等聽完之後,再行議論。”
皇帝點頭,笑著說道:“那沈侯爺先說。”
“侯爺”兩個字,從皇帝口中說出來,自然就是帶著調侃了。
不過沈侯爺也不怯場,他起身之後,先是對皇帝拱手行禮,然後轉了一圈,這才開口說道:“陛下,諸公。”
“今天我要先說其他的事情,至於誰做主帥,都由朝廷定奪。”
沈老爺面色平靜道:“陛下,容臣與諸公說幾句話。”
皇帝淡淡點頭:“你說就是,讓你來,就是要讓你說話的。”
沈毅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然後開口道:“諸公也都知道,去年淮安軍,在陛下的運籌帷幄之下,僥倖打了一些勝仗。”
“本來已經打了勝仗,那自然是皆大歡喜,沒有什麼好說的,但是去年一年,沈某心裡卻藏了許多話要說。”
“首先最要說的,就是吏部…”
沈毅看了看四周,繼續說道:“今天吏部沒有到場。”
“但是我還是要說,去年,淮安軍所到之處,我們趕走了齊人的官員,卻不見大陳的官員到場,來編戶齊民,來務實民生,來穩定地方!”
“以至於,整個山東大地的官員,恨不能一個當成三個用,左支右絀,十分狼狽。”
“更有甚者…”
“好了。”
皇帝咳嗽了一聲,臉上帶著不快。
但是眉眼裡,已經全是笑意。
“讓你說今年怎麼打,怎麼開始數落人了?”
“說今年的戰事就是,去年的事情,不必再提。”
沈毅低頭道:“陛下,正是要先講清楚去年的弊病…”
他環顧眾人,緩緩說道。
“才能知道,今年應該怎麼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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