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妖異,白骨慼慼。
在魘妖王的夢境世界裡,前朝軍佇列陣圍繞著白骨宮殿,硬是靠著沖天煞氣抵禦著血月帶來的混亂與邪惡。
老宰相在送走了楚梁一行人之後,便靜靜盤膝坐在白骨宮殿的門口,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過了許久,遠天飄落了一道身影。
這是一名身著綵緞羅裙的女子,身形窈窕、皮膚白皙,一雙妖媚的狐兒眼,卻不顯風情。因為這雙眼中透著深重的威嚴與滄桑,與之對視的人往往只敢躲避,不敢有一絲旖念。
她腳步輕盈地朝白骨宮殿行來,中間的前朝兵甲紛紛轉動戈矛想要攔截,可只要看向她的軍士,立刻就就會頹然倒地。
噗通之聲連成一片,當她走到殿前時,身後已經躺倒了一大片的前朝兵甲。
而她甚至連目光都沒有轉圜一下。
“我很尊敬你的忠誠,所以相信了你的話,你卻欺騙了我。”彩漪看著老宰相,淡淡地開口說道。
前朝宰相毫不畏懼的與她對視,微笑道:“我忠於故國、卻也忠於人族,伱想讓我幫妖族做事,卻是痴心妄想了。”
“可你這樣就徹底斷送了復國的希望。”她說道。
“若是後代子孫都將在妖族統治下屈膝為奴,神州不復、復國何為?”老宰相搖搖頭:“你們這些禽獸化形又豈會懂得?”
彩漪稍微沉默了下,而後道:“我確實很佩服你們人族的這種……氣節,這種精神的力量無形無質,卻是將人族與其它各族之妖區分出來的關鍵。人族之所以能夠一直主宰九州大地,就是因為有太多你們這樣的存在了。”
頓了頓,她又說道:“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只要你願意為我所用,我許諾可以讓你們建國。即使妖族重臨九州,也會有你們獨立的領土。你應該知道你現在的處境,一旦魘妖王甦醒、夢境破碎,你們立刻就會變回矇昧的幽魂……若是禹朝的人趕來,立刻就會將你們滅殺。可以說除了我之外,眼下沒有任何人能夠救你。”
“看來你還是不懂。”老宰相只是再度搖頭,而後閉上雙眼。
臉上的表情只表達了一句話,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彩漪嘆口氣,沒有再多說什麼。只見她將身一縱,霎時間空中出現盪漾的波紋,她的身形就已經消失在其中。
這夢境之間的壁壘對楚梁他們來說堅不可摧,必須要尋找到連線的門戶才能出入。可對她這種修為並不一定輸於夢境締造者的大妖來說,來去十分自如。
至於這前朝的餘黨,她不願動手去殺,也無需她親自動手。
正如先前所說,若是她此行成功喚醒魘妖王,那夢境破碎,這些人立刻又會化作孤魂野鬼;就算是她失敗,那也肯定會引來禹朝的注意,屆時這些前朝餘孽只會迎來最殘酷的清洗。
可老宰相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仍舊不願為她效力,這確實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人族總是這樣。
當初的妖神大戰時她沒有經歷,但面臨著第九境神一般的存在,人族也是不屈不撓地反抗,最終還真的創造了弒神的奇蹟。
彩漪覺得這是文明的力量,所以她在極西之地學習人族的文明,可妖族要多久才能變成這樣?
她不知道。
……
“青垣……”
“憐花……”
大殿之中,古青垣與姬憐花相擁而泣,相隔三十年的重逢令人動容。
“憐花,你終於來了。”古青垣握著姬憐花的手,“這一路辛苦了吧。”
“是我來得太晚了。”姬憐花用力地搖頭,憐惜地看著愛人:“可憐你孤孤單單、可憐你獨處空山,等了我整整三十年……”
眼看著他們倆纏綿悱惻,旁人倒也不好說什麼。好在激動一番之後,古青垣的目光重新又看向眾人。
“憐花,時間緊迫。”他正色道:“你們必須逃離此處去尋救兵來。”
“對!”姬憐花應聲道:“我們一起走!”
“我……”古青垣卻突然猶豫,“我走不了……”
“你說什麼?”姬憐花目光一凝。
聽他這樣說,眾人立刻也嚴肅地看過來。
“想必你也發現了,眼下的我只是一具元神……”古青垣道:“我的肉身,在這大殿之下鎮壓魘妖王。”
“啊?”姬憐花確實感覺到了不對,只是先前還沒來得及問。而第七境大能的元神完滿,看上去倒也沒什麼大的異樣,其餘人自然也沒有發現。
“當年我得了一張古圖,想要入鎮南域山中尋找上古大夢仙尊的秘藏,求一個突破到天關的契機。”古青垣開口講述道:“誰知進了此秘境中卻發現不對。”
“我不是第一個來到這裡的,在我之前就已經有魘妖王和前朝幼帝層層入夢,而我只進入了這前朝幼帝的夢境中。我來的時候,正值魘妖王的夢中本我將要甦醒。”
聽他這樣一說,眾人瞬間明瞭彩漪想要來尋找的是什麼。
在有一些夢境之中,做夢者是以第三者的旁觀視角,不參與到一切事情之中;而有一些夢境裡,會有一個夢中本我彷彿在親歷這些事情。這個本我的意識一旦遭遇到了什麼強烈衝擊,極有可能就此從夢中甦醒。
對於大夢仙尊和魘妖王這個級別的存在來說,想不想留下本我在夢中,都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魘妖王顯然就留了,是為了自己將來的甦醒做準備。
在過了三千年後,它的本我意識也逐漸成熟,準備喚醒自己。
多虧這個時候,它的夢裡也來了一夥寄生者,正是前朝宰相所率領的一支軍隊。
魘妖王的本我沒有真正的本體那麼強大,在夢中也不過是第七境的修為,所以雙方勢均力敵。
“當時我正遇見老宰相與那魘妖王的本我在做鬥爭,我立刻出手相助,情急之下用雙手束縛住魘妖王的本我。老宰相出手將我與那魘妖王的意識一同冰封,這才讓那妖魔一時無法甦醒。”古青垣道:“在老宰相的幫助下,我元神出竅在此處生存,也找到了大夢仙尊的夢術傳承。”
說到這,他苦笑了一下。
“說來諷刺,我一生所願不過是達到第七境,然後去姬家堂堂正正地迎娶你。”古青垣嘆氣道:“可我突破了第七境之後,卻也不能去找你了。我在這裡苦守多年,終於等到了一個能替我傳信之人。”
楚梁略微有些慚愧。
若是他能夠早些想到古二孃就是姬憐花,說不定眾人可以早些過來,那就能夠先那妖族女王一步了。
不過聽完這些原委,他倒也理解了那前朝老宰相為何斷不考慮幫助彩漪喚醒魘妖王。
原來那魘妖王的本我就是被他親手封印的。
就算是幫忙再喚醒了魘妖王,也不會有他好果子吃。與其再背叛人族,不如堅定氣節。
當然,只是一些惡意的小揣測。
無論如何他都是值得敬佩的。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你們要離開這裡。”古青垣繼續道:“此事事關重大,只要能尋來執掌天元者出手,危機自解。”
“對,你們得快些離開。”姬憐花也道,而後轉眼看向古青垣:“我不走,我留在這裡陪你。”
“憐花……”古青垣還想再勸。
楚梁立馬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這該不會是要開始拉扯了吧?
多虧燕七虎大袖一揮:“現在不是你想不想走的問題,是我們能不能走的問題,先過去看看能不能擊穿那屏障!若是不能,所有人都得死!”
他嗓音粗豪,當即打破了兩人間的愁雲慘淡,把所有人都拉回了現實。
一行人也不再廢話,立刻就飛身來到了眠夢之淵的邊緣。
深淵之上那厚重的繭狀屏障,就好像絲絲縷縷的白絲纏繞而成,無比密集,包裹住了視線所能到達的所有地方,把整座眠夢之淵裹了起來。
這白繭不僅能隔絕肉身,還能隔絕一切靈性的傳遞,什麼神通術法統統無法穿過,包括縮地成寸。
“我與魏先生已經琢磨了大半天。”古青垣道,“以我二人之力,始終無法開啟。”
早在眾人到來之前,他和魏朗就已經嘗試過多次想要開啟此繭,送信出去。可儒道神通玄妙有餘,攻堅卻不足。
若是第七境修為想開啟這個繭,恐怕還得晏道人那樣的劍修。
“我試試。”燕七虎聞言一發狠,氣血運轉、蓄滿一身力氣,一拳狠狠地轟了上去!
轟嘭——
那白繭不知由何物織,竟好似無比粘稠堅韌,燕七虎這一拳山嶽也能打崩,落在上面卻只是微微一彈。
還另有無數道白絲瞬間伸展過來,竟是想將燕七虎綁縛在那繭狀屏障上!
多虧他身手矯捷,霎時間便騰挪開來。那無數白絲伸出十餘丈,在空中浮游半晌之後,又復歸於繭上。
他這一拳不僅沒有奏效,似乎反起了打草驚蛇的副作用,這一聲爆鳴響徹山巔,回聲蕩了幾蕩。
旋即,就聽遠處飄來一個空靈的笑聲。
“想走啊?”這是一個柔柔的女子嗓音,“只要告訴我魘妖王在哪裡,我就放你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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