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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南來(中)

作者:蟹的心
 蒙古騎兵立即行動。

他們很快就衝向路邊,拔出腰刀揮砍。許多跪在路邊的人起初茫然,而後反應了過來,開始拼命地奔逃,很快就被外圍的蒙古騎士開弓射倒。還有一批騎士策馬闖進了裡坊,首先沿著坊牆,一路殺戮。

那名流淚不止的吏員跳下馬來,想奔到木華黎面前說什麼,然後被同伴們扳頭扳腳,壓倒在地,然後捂住了嘴。

他的耳朵貼著地面,只聽到不停的慘叫聲。

這座規制陳舊的裡坊,還是當年遼人留下的,而四面坊牆恰好成了蒙古人的幫兇,使得聚集在裡坊內的人根本無處可逃。

他的視線貼著地面,看到有屍體被人叢坊牆拋擲出來。偶爾也有人拼命跳過坊牆,試圖逃到後頭的巷道里去。

有個頗具姿色的婦人跳下來了以後,崴了腳,在血汙和屍體當中亂爬。有個蒙古騎兵策馬過來,那個婦人梨花帶雨地仰著臉,哀號著請求饒命,還說了一通願意為奴為婢伺候的話。

但身在北京路的蒙古騎兵,大抵是不缺人伺候的。他們已經發洩過很多次,而且隨時隨地可以繼續發洩,所以已經不大在乎美貌的女人了。

騎兵哈哈笑著,隨手揮動彎刀。那婦人的頭顱便高高飛起。

在蒙古騎兵剛開始殺戮的時候,貫通陽德門和朱夏門的街道遠處,有百姓拔足就逃。然後他們被騎兵們用鞭子亂抽,威逼著繼續跪在原地。

於是無數人就這麼跪著,把臉埋在土地,聽著慘叫聲此起彼伏。有人距離那兩個被屠滅的裡坊很近,跪著跪著,有汙血流淌過來,把他的面龐都染紅了,他瑟瑟發抖,全然不敢動。

因為整場屠殺進行的時候,木華黎一直看著。

誰也不知道這位暴躁的蒙古將軍會不會有其他的想法,或者又有人怎麼觸怒了他。

不得不說,這些百姓們誤會了。

木華黎並不暴躁,在蒙古人當中,他甚至是特別沉毅而多計略的那個,與一般的蒙古戰士全然不同,所以才會得到成吉思汗的特殊拔擢,而得萬戶之位。

他現在這麼做,也並非出於殘忍,而是出於草原上本來的規矩。

草原上的部落戰爭後,勝者或將敗者闔族屠戮,或將敗者的人丁充為孛斡勒,也就是奴隸。這些奴隸可以擁有自己的財產,但他們在主人面前的地位,完全與犬馬牲畜無異,一旦主人發怒,將之腳筋挑了,心肝割了,性命斷了,都是理所應當。

千百年來,草原部落彼此攻殺,依照的都是這樣的習俗。無數次重複的慘烈鬥爭和永無休止的嚴酷環境,已經把草原民族錘鍊成了獨特的模樣;心慈手軟這四個字,早就從他們的血脈中消失了。

在這種習俗之下,主人就算對奴隸好些,並非出於仁慈,而是主人對自家資產的儉省。而主人如果不那麼儉省,也很正常,誰也不覺得這是殘暴。

抱著這樣的念頭,當蒙古人南下進入金國的土地,立即就發現,這片土地上的奴隸太多了,多到一茬一茬地永遠都殺不盡,也用不完。

既如此,偶爾殺一批奴隸以作震懾,不是很輕鬆的決定嗎?

這就像是草原上的牧人,如果他只有十頭羊,那一定把每一頭都好好照顧著。但如果他有一千頭,一萬頭或者更多的羊,殺一頭兩頭就不必那麼糾結了。

歸根到底,殺死不聽話的羊,是為了讓其它的羊懂得順從,這也是為了羊群好。

木華黎是一個行事穩健而知節制的人,他確實是這樣想的,也確實是這樣做的,他自從進入大定府以來,很少殺人;而每次殺人,都如今天這樣,有實在的道理。

當兩個裡坊的人被殺盡,木華黎策馬向前,稍稍環視。他滿意地發現,再也沒有感受到先前那種危險的目光,所見之處每個人都是那麼恭順,就如木華黎自己做奴隸的時候,對成吉思汗的恭順。

這樣很好。

這時候,有一名蒙古騎兵這時候殺出了蠻勁,未得號令就奔向其它的裡坊去。

木華黎伸手一指,一群那可兒蜂擁而上,將他扯下馬來,褫去羊皮襖子,按在街上打了十幾鞭,然後又鬨笑著將他重新推上馬,看著他鮮血淋漓的後股壓根沾不得馬鞍。

眼見這等嚴明軍紀,許多人立刻知道,木華黎並無意濫殺,至少自家今天能活下去。於是他們慶幸地繼續叩首,有些人喃喃地稱頌著木華黎的仁慈,直到木華黎一行騎隊遠遠離去,才有人小心翼翼起身,往已成血泊的裡坊探看。

也有人全然不顧裡坊情形,轉而往人少的地方急走。

待到離得屠殺現場遠了,他在巷道里繞了四五圈,從一處坍塌的牆角,鑽回了裡坊隔壁的一座馬廄。

正要去牽馬,旁邊的乾草亂晃,裡頭探出一張臉。這張臉可怖得猶如鬼怪,從額頭到下巴,被刀劈出了深深地凹陷,鼻子都差點分成了兩半,嘴唇也是豁開的。

不過,剛鑽進馬廄的人看了這張臉,反而驚喜:“魯奇,你還活著?”

“這不是鑽狗洞了嗎!”

疤麵人氣哼哼地撥去臉上、身上黏著的草梗,但因為身上全都是臭烘烘的爛泥,費了不少工夫,只除去了臉上一些。他惱怒地道:“估計是小穆作死!他家裡有人被蒙古人殺了,所以動不動就發狠……那眼神太兇,容易被發現!”

原來這疤麵人乃是大金遼東群牧所提控李雲的部下,萊州海倉鎮謀克出身的女真人完顏魯奇。當日他遭到野女真襲擊,臉上被砍了一刀,歇息了三個月才恢復。

而另外一人,便是完顏魯奇的老搭檔,曾和李霆一起坐著氣球上天的鄭銳。

郭寧控制蓋州和復州以後,李雲的群牧所體系,在遼東的發展極是順利。

大量藥材、棉布、茶葉、糧食湧入遼東,而馬匹和一些東北特產的奢飾品不斷被運輸南下。

如此來去之間,群牧所可稱財源滾滾,說日進斗金也不為過。這個月頭上,李雲還陸續安排了人手,打著各種各樣的商隊旗號,試圖進入被蒙古人控制的北京路活動。

不過目前來看,滲透很不順利。

蒙古人動不動就動手搶掠,或者動不動就屠殺的風氣實在害人。

早前一個商隊剛到大定府落腳,直接就被劫了貨物,滅了口。想要長期立足,非得走通哪個蒙古那顏的路子,得其庇護才行。

但那又太容易暴露了。

所以就有了今天這事情,第二批商隊也倒了黴。帶隊的穆姓管事,方才莫名其妙丟了性命,連帶著隨同這支商隊行動,意圖打探軍情的鄭銳和完顏魯奇也差點橫死當場。

鄭銳振作精神,拍了拍完顏魯奇的肩膀:“不管怎麼說,來這一趟,把蒙古人興造攻城器械的規模、進度都打探清楚了……不虧!咱們這就出城,趕緊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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