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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就算如此,如果陛下和武后真要遷都,又豈是我們能阻止的?”
蘇大為舉杯道:“你千里迢迢跑來蜀中找我,不會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當然不是。”
安文生沒好氣的伸手入袖,長嘆一聲,抽出一封秘旨,在蘇大為瞪大雙眼下,放在他面前。
“我這次來,是奉陛下秘旨,召你回長安。”
“啊……這!”
“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安文生臉上露出笑容:“現在你知道我為何要提遷都之事了吧?你在蜀中,當然可以置身事外,可你回長安,便是一頭跳到大染缸裡。
縱然你不想,也會有一堆人,各種勢力找上來。
樹欲靜而風不止,你豈能逃開?”
“賊你媽……”
蘇大為一時無語,久久才道:“這是真的?我才把黃安縣的公務理順,這秘旨是?”
“武后特意交代讓我給你送來,我就公私兩便了。”
安文生介紹道:“託你的福,給我謀了份太子府上的差使,我這身份正好替武后送信。”
聽他如此說,蘇大為品出一絲味道來。
他沒急著伸手去碰秘旨,而是試探問:“讓我回長安是武后的意思?是我一人?還有誰?”
“除了你,我知道的,還有明崇儼,據說狄仁傑也要被起用,他們那裡另有人傳信。”
“我今早才去見過劍閣都督,他也跟我提及遷都之事,旁敲側擊想探我的口風。”
蘇大為緩緩拿起秘旨,一邊檢視印戳,捏開泥封,一邊道:“莫非他提前知道了。”
“他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是阿彌你……時間不多了,武后催促甚急。”
安文生伸出筷箸,夾起一塊雞肉脯在嘴裡,細細咀嚼。
他眯起雙眼,臉上一副享受的樣子。
“你越想清閒,朝中就有人越不讓你清閒,你這閒散日子是到頭了,回長安,少不得又有一番糾纏,你可準備好了。”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來!”
蘇大為目光從秘旨上挪開,瞪了他一眼。
守在門口的黑三郎,呼地一下子站起來,尾巴搖了搖,向蘇大為張望。
還以為是在叫它。
……
“天使已經入蜀了?”
“蘇大為果然是簡在帝心。”
“不光是蘇大為,還有明崇儼。”
“明崇儼是……哦。”
“都督身邊的狄仁傑,狄法曹,聽聞這次也是徵召之列。”
“狄仁傑受宰相閻立本賞識舉薦,飛入中樞也是應有之意。”
靜室中,傍晚的斜陽透窗而入。
屋內恬靜安寧。
屋角的香爐散發出淡淡的香氣。
香是透過河西,購入的天竺和大食的上好香料。
王西嶽甚愛之。
此時在屋內,劍閣都督王西嶽身著常服,手裡拿著一柄玉扣,在指間翻轉著,隱隱帶著一絲焦慮感。
“都督?”
坐在王西嶽對面的人,赫然便是才名滿天下的才子盧照鄰。
他的眉宇間隱帶憂鬱之氣。
這並非是他對現狀有何不滿意,而純是因為他天性如此。
“都督是在為何事發愁?”
“悔不聽升之之言,以致錯過與蘇大為深交的時機。”
王西嶽長嘆一聲。
對此,盧照鄰也只能報以苦笑。
盧照鄰博學能文,起家為鄧王李元裕府典籤,後遷益州新都縣尉。
離職後逗留蜀中,放曠詩酒。
隨後因身染風疾,痛苦不堪。
風疾就是後世的風痺、半身不遂,屬於心血管和痛風一類疾病。
李治也是身患此病。
簡單說一是遺傳,二是吃得太好了,什麼海鮮啤酒燒烤小龍一頓懟,堪稱痛風三大件。
在盧照鄰最艱難的時候,是王西嶽聽說此事,為他延醫問藥,調理身體。
此後盧照鄰就留在王西嶽身邊,為王西嶽多番招攬人才。
像駱賓王、楊炯等人,都因為有這層關係,才入蜀。
“當初我就與都督說過,蘇大為此人有大才,但不知為何在他任黃安縣令半年時間,都督始終……”
“諸葛一生唯謹慎吶。”
王西嶽長嘆一聲:“我在這個位置上已經七載,不知多少人眼紅想取而代之,而我的世家身份……絕不能行差踏錯半步。
我何嘗不知蘇大為非常人,但他徵吐蕃得勝而回,居然不得回長安獻俘誇功,我當時也是拿捏不準聖人對他的態度。
只能謹慎唯上,保持不過份親近,也不要太疏遠。”
說著,他將手裡的玉扣擲在桌上,發出“叮鐺”一聲響。
“蘇縣令平時也一直在黃安縣忙於安撫百姓,重整黃安縣,半年裡一共只來都督府兩回。
蜀中訊息閉塞,連那些官署中的吏員,大部份也只知道新來的黃安縣蘇縣令,是從徵吐蕃軍中退下來的。
連蘇縣令的真實身份都知之不詳。
這原本是都督你的機會……”
“誰說不是呢?但是時機過了便是過了,現在後悔也無用。”
王西嶽苦笑起來。
他苦笑的時候,鼻翼兩旁的笑紋微微緊縮,讓人有一種似哭似笑的感覺。
“不光是蘇大為,明崇儼和狄仁傑日後前途也不可限量。”
“他二人……”
王西嶽斟酌了一下,對明崇儼他沒怎麼接觸過,只知道是蘇大為手邊黃安縣的主薄。
但是狄仁傑他十分熟悉。
“狄法曹我平日待他不薄,不過此人剛正不阿,真有什麼事,也不會對我偏袒……罷了,這也是我的緣法,強求不得。
雖沒有與蘇大為他們深交,但也算結了一段善緣。
希望日後有機會彌補……”
盧照鄰有些詫異的看了王西嶽一眼。
從都督那張漸漸平靜下來的臉龐上,卻看不出更多的東西來。
他心中暗自奇道:以王都督的身份,能有什麼事需要狄仁傑“偏袒”的?
……
大唐總章元年,九月癸巳。
“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
夕陽島外,秋風原上,目斷四天垂。
歸雲一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
狎興生疏,酒徒蕭索,不似少年時。”
初晨的光芒下,長安古城雄壯而威嚴。
盤踞在龍首原上,在陽光的照射下,一片金黃。
蘇大為騎在龍子背上,眺望長安,忍不住隨口吟詩一首。
詩名不記得了,誰作的也不記得了。
管他的。
憑興而發,大爺自己高興就行了。
一旁的安文生一臉古怪的張長細長的眼眸,掃了蘇大為一眼。
“阿彌,每次問你,你都說詩不是你寫的,你又沒念過詩書,那這些詩從哪來的?”
“哦,我家小時候門前有個和尚經過,他拿了幾本書給我,上面寫著易筋經、如來神掌還有九陽神功……”
“你上次不是說是個道士!”
“哦,上次是道士,這次經過的是和尚。”
“賊你媽。”
安文生胖大的臉上,額頭上青筋浮現,感覺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
“那你說的那些書名也不對,一聽就是修煉功法。”
“別急啊,我還沒說完呢,我從裡面挑了一本石頭記,裡面有很多詩,我隨便記了一些。”
我信你個鬼!
安文生在心裡罵了一聲,知道在這事上和蘇大為扯不清楚,乾脆遮蔽掉。
“長安到了,回長安後,你記得請我去最貴的明月樓,喝最好的酒。”
“要喝花酒嗎?”
“那是最好不過。”
“咳咳,文生,你怎麼說也是長安世家子弟,注意點形像。”
“呸,咱們讀書人的事,怎麼就不注意形像了?紅袖添香,那是風雅。”
兩人一路上鬥嘴拌舌,也是習慣了。
這讓在後方馬車上的聶蘇,一邊豎著耳朵偷聽,一邊掩嘴吃吃笑個不停。
在馬車一旁,同樣騎馬明崇儼。
一副想笑又極力忍住的樣子。
他與蘇大為都在武后秘旨徵召之列,以最快速度交代了手中公務,驅馬趕回長安。
至於狄仁傑,是得了閻立本的舉薦。
據說已經定了要入大理寺。
反倒不是那麼急切。
蘇大為他們動身時,狄仁傑手裡的公務都還沒交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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