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典戎衛,原名太子衛率。
是太子東宮府的官職之一。
這個職務自秦漢便設立,一直延用到隋唐。
唐龍朔年間,李治和武媚娘給朝廷中許多官職更名,左右衛率也改稱為左右典戎衛。
名稱雖變,但職能不變。
是掌太子府的兵仗儀衛。
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分轄所屬折衝府。
簡單來說是個清水衙門,沒什麼實權,按著章程點卯,節慶或重要日子,安排一下太子的儀仗即可。
從品秩上說,蘇大為現在軍職為正四品下,品秩並沒有提高。
然而看官職不能這麼看,從朝廷的官,變成東宮太子的官,這可以視為天子的一種恩賞,是天子信任的表現。
雖然沒實權,也沒升官,但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權當鍍金。
從今以後,便是打上太子府人馬的烙印,沒法跳船了。
蘇大為心中苦笑,百般滋味上心頭。
看來李治是打定主意,藏他幾年,好好磨一磨性子。
接下來一段時間,蘇大為進入到一個平靜期。
可以說是他這十年來,在長安最清閒的一段時光。
都察寺那邊,三位掌實權的少卿,所整理的卷宗和事務,每十日向蘇大為請示一次。
若蘇大為有事,他們也可自行決定。
大理寺的職務解了。
長安縣不良帥的職務早就交還了。
蘇大為身上,如今除了軍中的散秩官,就是掛了太子府的典戎衛。
還是個副職。
頭上還有個右衛率。
至於頂頭上司右衛率,蘇大為第一天去點卯,看到對方眼中忍笑促狹的模樣,愣是半天說不出話來。
站在面前的,一臉絡腮大鬍子,腆著個啤酒肚,身高體壯,一身鎧甲的大將,赫然是程處嗣!
“處嗣,你……你是右衛率?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最近。”
程處嗣向蘇大為呵呵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們可以一起共事了,放心,以後我罩著你。”
他的身高比蘇大為還矮上半頭,這一下仰著頭拍打著蘇大為肩膀,場面頗有些滑稽。
蘇大為開始還有些驚訝。
轉念一想,其實也算題中應有之意。
當初的那批軍二代小夥伴,尉遲寶琳已經襲封鄂國公的爵位,右領衛大將軍,正三品,掌宮禁宿衛。
蘇慶節現在是左武邑縣公,尚輦奉御。
這個職務品秩正五品,屬殿中省尚輦局,主要負責皇帝出行的車乘儀仗。
算是一種榮譽職務。
程處嗣則被封明威將軍,折衝府都尉,並及太子府右衛率。
明威將軍是武散官,從四品下。
右衛率的品秩稍高,正四品上。
至於薛仁貴,則因功封右領衛大將軍。
品秩同尉遲寶琳一樣。
尉遲寶琳是實職,每日要在大明宮中任事,而薛仁貴是虛職,主要是彰顯榮耀。
另外,薛仁貴從遼東戰場撤下來後,直接一紙調令,匆匆趕去西北,填防備胡人及吐蕃那個大坑去了。
他目前任瓜州府長史,在瓜州刺史手下任事。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有程處嗣罩著,蘇大為除了點卯,其餘時間都在家裡,一邊教李客武藝,一邊陪著聶蘇和柳娘子,閒暇還看點書。
如此過了月餘,這天他剛在衛率府點了卯,正想像往常一樣翹班回家,不料卻被程處嗣喊住。
“阿彌。”
“什麼事?”
“你最近也太懶散了一點,眼下這麼好的機會,怎麼不在太子面前多表現?”
“太子面前那麼多人,什麼時候輪到我上前了,再說那種拋頭露面的事,我也懶得做。”
“還是一個懶字。”
程處嗣拍了拍自己的大肚,斜瞥著蘇大為,頗有一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感覺。
“你可知這月餘,有多少人在我面前說你散漫?再如此下去……”
“當初誰說要罩著我的?”
“呃……”
一向外表粗獷,實則精明有餘的程處嗣一時噎住。
他瞪了瞪眼,摸著下巴上的濃須道:“好吧好吧,我是說過……別說兄弟不罩著你,眼下機會來了,今日太子要設宴,需要一些幫手,你帶幾個人,替我過去應付一下場面。”
“那你呢?”
“把機會讓給你,我自然就值守宮中羅。”
“呸,你少來,是不是約了寶琳去喝酒?”
“咳咳,看破不說破,還是好兄弟。”
“惡賊~”
……
蘇大為還是乖乖去太子府幫忙去了。
一來是程處嗣開口了,二來,他也確實想近距離,多觀察一下太子。
太子李弘,對蘇大為來說不算太陌生。
當年去百濟前,武媚娘曾專程向蘇大為介紹諸子女。
並曾當著李弘等子女的面,要他們對蘇大為以“叔”視之。
不過這種話聽聽就算了。
生在皇家,親情有時候都拋一邊,他這個一出去就是多年,跟太子公主們幾乎沒見過幾面的外人,更談不上有多深的感情。
話雖如此,如今身為東宮臣屬,為將來計,還須多解李弘的品性為人。
是否真的像朝中官員們傳頌的一樣仁德。
李治曾誇說李弘“仁愛類我”。
意思就是“和我一樣善良”。
這話聽在蘇大為耳裡,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鐘鼓報時聲響了數響。
東宮中,侍女婢嬪依次在席間擺上果蔬菜式,殿中香氣繚繞。
殿角的香爐騰起陣陣香霧。
唐人愛香,拜河西走廊連通東西貿易所賜。
從西域的各種香料源源不絕的匯聚於長安,再分發天下。
唐人從皇室,到世家大族,乃至富戶百姓,無不愛香。
日常除了衣物要用香薰。
屋中要用香爐。
就連隨身都會帶著香囊。
而且唐人的香囊並非後世的布袋香囊,而是金銀所制,實為袖珍燻球。
無論主人如何行動,內裡裝香的機括都始終保特水平,香料不會灑出半分。
蘇大為帶了幾名右衛率的將士,原本以為是要替太子打儀仗和撐門面,結果到了東宮才發現,值守和充門面的禮儀官早就安排好人了。
他帶著將士只在殿門旁的偏廳候著。
蘇大為也沒等候多久,就被太子府內小太監傳喚入內。
一進殿中,首先看到的是坐在席中的太子李弘。
比起過去,李弘的精神和氣色都好了許多,原本蒼白的臉上,也有了一絲血色。
眼中多了些少年人應有的神采。
見到蘇大為,李弘主動站起身,向蘇大為行禮道:“弘兒見過叔叔。”
蘇大為吃了一驚,忙側身避讓,口稱不敢。
然後向太子叉手禮道:“當不得太子厚禮,我乃太子之臣。”
“母后曾言,‘蘇大為與我親如兄弟,爾等皆以叔視之’。”
李弘笑道:“還請叔叔入座,不然讓母后知道了,定會怪罪弘兒無禮。”
話說到這個份上,蘇大為只得一邊稱謝,一邊按李弘的示意,在太監的引領下,在李弘左手邊這一席坐下。
入座的時候,他才有機會打量一下全場,發現這次太子東宮的酒宴,請的人並不完全是東宮臣屬。
首先,坐在離李弘最近位置的,乃是孫思邈孫仙翁。
此老鶴髮童顏的臉上,眼中神光燦然,他手拈白鬚,正向自己微笑頷首。
一見到他,蘇大為立刻明白,太子身體快要大好了。
這次是李弘私人的一次“答謝宴”。
主角應該便是李弘和孫思邈。
坐在蘇大為身側的,是一位年長的官員,身穿官服,坐姿挺拔。
看他的面容清峻,三縷黑鬚從頷下生出,一雙丹鳳眼微眯著。
氣質像是位飽學大儒。
李治主動介紹道:“叔叔,這位是吾師郭瑜,現為崇賢館學士。”
蘇大為向對方叉手行禮道:“見過郭學士。”
郭瑜,原為太子洗馬,在貞觀年前,受詔助玄奘譯經。
一身學問精湛。
李弘為太子後,李治令其教導李弘功課,曾向李弘講解《春秋左氏傳》。
郭瑜也輕輕回禮:“蘇副衛率。”
蘇大為暗自苦笑,在座的除了孫思邈地位超然,只怕自己的官職最低微了吧?
李弘依次介紹道:“叔叔,坐郭師旁邊得是王及善,如今是左奉裕率。”
蘇大為心中略一思索,記起此君的父親是王君愕。
王君愕是唐初將領,隨太宗徵遼東時,大戰高句麗於駐蹕山,力屈而死。
太宗深痛悼念,追贈左衛大將軍、都督六州軍事、幽州都督、邢國公,陪葬昭陵。
王及善年紀大約四十有餘,看上去面貌威嚴,目視前方,不苟言笑。
見蘇大為向自己行禮,此公微微頷首,算是回禮。
蘇大為多看了他兩眼,見他雙耳極大,忽然記起來關於此人的一些事。
據說太子李弘居東宮時,曾有一次宴飲玩嗨了,命東宮臣屬拿大頂,玩倒立。
輪到王及善時,他拒絕道:“殿下自有樂官司,臣只應當守自己的本職,這倒行而舞不是臣的任務,臣如奉命,恐怕不屬對殿下輔佐之事。”
李弘聞言赧然道歉,此後越發敬重。
李治聽說了這件事後特別獎勵了王及善,賜絹百匹,不久又授右千牛衛將軍。
蘇大為再次深看了王及善一眼,暗道這是個有底線,為人方正之人。
李弘再介紹道:“王及善坐旁的,是司尉少卿楊思儉。”
說完,李弘的面上微有些羞赧:“這位也是我未來岳父大人。”
蘇大為忙向楊思儉叉手行禮。
司尉少卿只是從四品,蘇大為品秩比對方還高,但架不住人家這身份。
太子岳父啊。
蘇大為猛然記起,這位楊思儉據說有一位女兒極為美麗,李治知道後,特地為太子指婚,已經定下婚約。
不過這事後來有點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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