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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擒王(上)

作者:庚新
前方的火焰照亮了夜空,無數人的呼喊,混雜在一起。

因為距離太遠,聽不清在喊些什麼。

城外樹叢中,潛伏著的新羅兵馬。

順著長長的隊伍,來到隊伍最前列。

橘紅色的火光,照亮了金庾信的臉龐。

雪白的鬍鬚隨著夜風在輕輕拂動。

他的雙眼深邃,如兩個黑洞般,死死的盯著周留城的城頭。

誰也不知道,這位國仙,心中在想些什麼。

“國仙,是否動手?”

“再等等。”

金庾信聲音低沉道:“沒想到唐軍的反應如此迅速,如果此時動手,太過明顯,先觀望。”

“是。”

身邊的副將抱拳領命。

整個冬天,新羅人的兵馬都像是蟄伏下來了,消聲匿跡。

但暗地裡的活動並沒有絲毫減少,相反,變得比交戰時更加活躍。

金庾信秘信給新羅王金春秋,言及:大唐欲令新羅和百濟為唐的守戶之犬。

如今狡兔將死,走狗待烹,不可不防。

狗主兇惡,做為獵犬,要提前謀劃,考慮自己的利益。

這一切,都說中了金春秋心中的癢處。

於是暗中授意金庾信“自決之”。

也就是令其放手施為。

於是才有之後的新羅運糧隊被劫,糧道斷絕,與唐軍失去聯絡。

這一切,都是貫徹金庾信的戰略。

以後勤拖住唐軍的步伐,令唐軍疲弊,短時間內無力擴大戰果。

後來的走向,也正如金庾信計劃的那樣。

唐軍不得不困守泗沘城。

在轟轟烈烈的百濟復國叛軍的包圍下,陷入孤軍困守的局面。

而趁著叛軍與唐軍彼此對峙的機會,新羅人趁機在後方大肆吞併百濟的城鎮。

或收買,或威逼,或招撫,或刺殺。

無所不用其極。

除了戰爭,其餘一切謀略手段,攻心計謀,新羅都玩得出神入化。

這一切,離不開金庾信這位新羅國仙的操盤。

在半年不到的時間裡,新羅的勢力已經從百濟邊境,擴地數百里,得大小城鎮七十餘座。

戰果累累。

但是最近,計劃出現了一些變化。

隨著開春後,大唐的總管劉伯英帶了水師一萬人登臨熊津江。

金庾信敏感的察覺到,屬於新羅人的時間不多了。

大唐那位天子,已經迫不及待的要發動對半島新一輪攻勢了。

新羅若想保住自己的勝利果實,還得做一件事。

那就是趁著大唐與百濟復國軍的戰爭,攻下週留城。

此舉對新羅有三個好處。

第一,金春秋被李治封為嵎山道大總管,若是被唐廷知道新羅背後的動作,難免會引發一系列的政治危機。

攻下週留城,可以向大唐做出“忠心”姿態,令大唐放鬆警惕。

第二,周留城若滅,扶餘豐這支百濟最後的復國力量將終結。做為勝利者的新羅,可以提前佈局,實際佔有百濟周留附近的海港,將勢力延伸過來。

同時還能獲得百濟的政治遺產。

金庾信連宣傳口號都想好了:新羅和百濟都是三韓後裔,兼併百濟,恢復馬韓時期的三韓故土,是大義,功在千秋。

第三點,則是因為扶餘豐的人馬,開春後與泗沘城的唐軍必有一戰,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這種撿便宜的事,新羅人自然不會拒絕。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道理,金庾信還是很懂的。

可是……

等金庾信悄然將兵馬運到周留城下,赫然發現,周留城中已經傳來廝殺聲。

待派出斥侯察看過後,發現周留城中出現了唐軍的旗幟。

金庾信當場有點懵。

不是說周留城的主力在攻打泗沘城嗎?

算算時間才過去一兩日,唐軍怎麼會出現在周留城?

難不成唐軍也剛好派兵馬偷襲周留城的扶餘豐?

雙方在玩互砍?

搞不清楚狀況,先觀望再說。

對於周留城的城防,金庾信還是很有信心的。

城高牆厚,扶餘豐入駐後,又在道琛的主持下,加固了城防。

唐軍不可能攻得下。

怎麼算,周留城內至少還有數萬人吧。

哪怕把泗沘城的唐軍綁一塊,都不可能攻下。

想到這裡,金庾信的信心篤定起來。

“繼續等,等唐軍攻勢受挫,我們再上,這樣我們仍能掌握大局。”

新羅國仙的聲音,在黎明前夜下,幽幽的道。

……

周留城中,扶餘豐坐在王座前,身體抖動得好像篩糠。

道琛站在他身側,手持牙板,雙手藏於袖中。

他的神形彷彿古松,予人一種異常穩定虯勁之感。

但他的眼中光芒閃動,顯示內心極不平靜。

“王,鎮定,周留城的防務是臣親手佈置的,絕不可能有失。”

“絕不可能?”

扶餘豐耳朵動了動,聽到從外面傳來的喊殺聲,用一種近乎要哭出來的聲音道:“道琛,你之前不是這麼說的,你說你的計劃萬無一失,一定能攻下泗沘城。

可是現在呢?唐軍已經出現在周留城裡了?

他們難不成都是插上翅膀飛進來的嗎?

你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

是不是想用我的頭顱去向大唐領賞!”

“王上!”

道琛提高了音量,厲聲道:“慎言。”

扶餘豐像是被戳破洩氣的皮球,癱坐在王椅上。

全身好似沒有骨頭。

“是,是我失言了,可眼下的局面怎麼辦?唐軍是怎麼過來的?不是說他們都在泗沘城嗎?”

“唐軍怎麼過來的,不重要。”

道琛強自鎮定道:“他們人手本就不多,現在分兵,泗沘城的防守只會更空虛。

至於眼下,請相信周留城的城防,還有少須佐,他是倭國異人,對鬼室福信素來敬重。

外城由他守著,內城又有我們自己人,可謂萬無一失。

再說,鬼室福信已經出海去找倭王了。

原本約定的時間就在這幾日,料想倭人的水師很快就會抵達周留城。

諒區區萬人的唐兵,難擋百濟與倭國合兵之威。

何況……”

道琛猶豫了一下:“新羅那邊,對唐人也多有忌憚,夫餘臺的秘報,金庾信與唐人蘇大為,有嚴重的心結,他們兩家暗中各有心思。

現在最不想唐軍攻下百濟的,反而是新羅人。”

“這是何故?”扶餘豐一愣,不過他也是聰明人,很快就明白過來,微微點頭。

“兔死狗烹,若半島沒有一個敵人,那新羅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正是如此,所以……”

道琛話音未落,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巨響。

好似一記驚雷。

轟隆!

……

唐軍水師船隊。

樓船七艘。

每艘可裝兵卒七八百人。

船上舺板可供戰馬奔跑,是此時少有的大船鉅艦。

數艘大船人員加起來,共計有五千餘人。

此外,各種大小船隻一百七十餘艘。

就如後世的水戰一樣,水師的鉅艦是最強的威懾,但每戰,必然還配備有各種不同功能的大小船隻。

海戰,是一整套戰術,而不僅僅是單獨船大船多就可以。

配置要合理,要善於利用風勢和洋流,熟悉水紋天象。

同時又頭腦靈活,擅於抓住戰機。

而唐軍此時,不光陸面騎兵天下無敵,在整個東亞,甚至世界,水師都是最強。

唐軍主艦中,一名水師斥候匆匆進入臨時的作戰指揮室,向著蘇大為及左右各級將領抱拳道:“都督,周留城外城已破。”

雖然早就知道唐軍能獲得優勢。

可聽到這個訊息,還是令在場大部份人吃了一驚。

劉仁軌摸著鬍鬚道:“這……蘇都督,難不成黑齒常之他們已經騙開了周留城門?

他們就算騎馬,趕夜路也不可能比咱們的海船更快吧?”

“馬肯定是跑不過海船,除非他們能飛。”

“那這周留城……”

蘇大為擺了擺手,向斥候問:“扶餘豐他們還在內城嗎?”

“在,不過內城的動靜不小,我們估計他們也亂了,可能想跑。”

“黑齒常之他們人到了哪裡?”

“距離周留城還有半個時辰的路程。”

“半個時辰才能投入作戰。”蘇大為在心中思索著,目光投到眼前的桌面上。

那裡擺放著一張周留城為中心的行軍地圖。

附近的海洋,陸面情況,以及倭國對馬島,在圖上都有顯示。

“倭人的船隊在哪?”

“剛出對馬島,他們要先到釜山近海,沿海岸溯流而來,預計得天亮後,才會出現。”

“甚好。”

蘇大為看了一眼劉仁軌,接著道:“傳令,讓金仁泰王子的新羅兵先登岸,封住周留城的路口,不要走了扶餘豐和道琛。”

“諾。”

看著斥候下去,蘇大為又招手喊來南九郎。

附在他耳邊小聲道:“讓趙胡兒他們先別急著摧破內城,儘量拖住扶餘豐。”

“是。”

南九郎匆匆下去傳令。

蘇大為環視左右,目光最後落到劉仁軌身上:“劉將軍,現在令船隊駛入白江海港,堵住周留城的海路,務必要給我截住道琛和扶餘豐,此乃大功一件。”

“在下領命!”

劉仁軌心中一凜,起身抱拳大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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