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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臨敵反應

作者:庚新
現場充滿了劍拔弩張之氣。

城中的衛兵,看看黑齒常之,再看看沙吒相如的使者,突然反應過來,撤後幾步,警惕的看著這兩支人馬。

這兩邊,必有一真一假。

如果沙吒相如的使者說的是真的,那眼前的黑齒常之豈不是……

城衛有人吹響了銅哨。

陸續有城兵拿著武器從城下的城洞衝了出來,從城門到城杯,大概有一盞茶的時間。

更遠處,城中銅鑼敲響,有大批馬步兵從別的街道向城北趕來。

這些人是孫元謀手下精銳,只是距離更遠,會在城衛兵之後趕到。

場面一時僵在當場。

蘇大為目視黑齒常之。

任何一個微小的舉動,可能導致此次行動的失敗。

機會只有一次。

安文生的眉頭微動,轉臉看向蘇大為。

從他那張白淨的臉上,雙眼微眯,細縫間,隱透冰冷殺意。

若是不可為,便要準備殺出城去。

蘇大為微微搖頭。

這次行動,是蘇大為自己做為熊津都督府代都督以來,第一次出擊。

若是在這裡失敗,還如何鎮撫百濟,如何讓手下人心服?

為了心中的目標,蘇大為等得起,他也有足夠的耐心。

可以忍到最後一刻。

現在的問題是,黑齒常之打算如何應對?

進城的這一百五十名唐軍,能否和蘇大為一樣沉得住氣?

啪!

黑齒常之在馬上一揚手,馬鞭揮出,在空氣裡發出清脆響聲。

這一鞭雖然抽在空氣裡,但卻像抽在對方的臉上。

“便是沙吒相如在我面前,也要敬我三分,你算什麼東西?”

那名叛軍使者的臉立刻漲成了豬肝色,厲聲喝道:“胡言亂語,我家將軍乃階伯副手,是萬軍中殺出來的,他的名諱,豈是你能隨便叫的!”

“七年前,沙吒相如為我副手。

四年前,沙吒相如在階伯手下,參與邊境對新羅的戰爭。

可知東線邊境與新羅最後那一戰,階伯身隕,當時沙吒相如和我都在戰場上。

他與我是過命的交情,你連這都不知道?

你究竟不是不是沙吒相如派來的?”

被黑齒常之氣勢洶洶的這麼一喝,那隊叛軍一時有些慌亂。

黑齒常之眼角餘光看了身側的蘇大為一眼。

只見他微不可見的做了個手掌下切的動作。

黑齒常之暗中把牙一咬。

猛一夾馬腹,戰馬衝出。

這一下變出突然,誰也沒料到會有這種意外發生。

二十步對戰馬來說,只是一下縱躍。

當先那名叛軍首領臉現驚恐,張嘴欲喊,卻見眼前白光一閃,一顆頭顱被黑齒常之揮刀斬下。

順手一抄,抓住髮髻提在手裡。

黑齒常之左手舉起叛將頭顱,右手握著滴血的彎刀,足踩馬蹬高高立起,。

中厲聲道:“此人來路不明,意圖挑釁我與沙吒相如的,必是唐軍細作!”

無頭的屍體頸血狂噴,澆了身後叛軍一身血漬淋漓。

屍體緩緩墜落馬下。

所有人都驚呆了。

就在這時,只聽唐軍中安文生高呼一聲:“這些人定是唐軍假扮的,殺!”

“殺!”

一百五十名唐軍如猛虎出閘,兇悍無比的撲向眼前的叛軍。

叛軍本來人數就略少於唐軍,又眼見主將被斬殺,膽氣已洩。

這一番斬殺,幾乎沒有任何懸念。

一百餘叛軍,盡被斬殺當場。

空氣裡,充滿著刺鼻的血腥氣鼻。

血染長街。

寂北城的城主孫元謀趕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慘烈的景像——

地面,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屍體,還有無主的戰馬,唏咴悲嘶著四處亂跑,被那隊新來軍隊,收攏了大半。

孫元謀的目光從地上掃過,又掃過自己的城衛兵。

這些城衛平時看著還有些膽氣。

但此時,一個個都龜縮在道旁,不敢前進一步。

說實話,動手的這夥人,身上的殺氣太重了。

連孫元謀自己都忍不住皺了皺鼻子,似乎有些受不了那股粘稠腥臭的血腥味。

這夥新來的,看起來不是善茬,居然能不動聲色的幹掉這麼多人。

孫元謀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他從現場,看出幾件事。

首先,這夥人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居然在寂北城就動手。

其次,這些人必然是久經戰陣的軍中好手,說不準還真是扶餘豐的人,普通義軍,絕對沒有這樣的殺氣。

最後,最讓孫元謀感到憤怒的是,自己平日裡花了不少錢訓練出來的城衛兵,在這夥悍兵面前,一個個嚇得跟龜孫子似的,居然不敢向前。

孫元謀對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扶餘豐,並無太多敬畏之心。

只不過,他也知道,自己在百濟人中,並無聲望。

所以想做待代而沽。

無論是唐軍勝利,又或者是沙吒相如的義軍,還是扶餘豐的復國軍,無論是誰都好。

來了他都好好招待,拍著胸脯表示忠心不二。

但心裡,他自有主張。

百濟現在亂成這樣,誰知未來如何。

在亂世之中,還是保全自身為上。

他唯一要投靠的,只有贏家。

只要跟對了人,不但富貴能保全,說不定未來還能更進一步。

當然,這一切都是孫元謀內心的想法,不足為外人道也。

他本就是長袖善舞之人,卻偏偏要裝出一副義薄雲天,對百濟忠心耿耿的模樣,也是很辛苦的。

如果是一個正常有血性的將軍,見到有人在自己的地盤如此撒野,必然會震怒,甚至做出強烈的報復。

但孫元謀心中雖怒,面子上卻仍擠出一絲笑容:“貴軍遠道而來,怎麼一來就這麼大的氣,沾得一手血,多不吉利。”

一邊說著,一邊向身邊的城衛皮笑肉不笑的道:“你們幾個,還不多謝人家不殺之恩?”

熟悉孫元謀性格的城衛守將,卟嗵一聲跪下,向孫元謀重重叩頭:“城主,屬下,屬下有罪。”

其餘在場的城兵,也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孫元謀眯起眼睛,臉上仍帶著笑容:“哦?你何罪之有?”

“屬下未能維持好兩家使者,以致沙吒相如的使者被豐王子使者斬殺殆盡,屬下有罪!”

城衛將領太瞭解孫元謀的性格了。

其人口蜜腹劍,堪比蝮蛇。

他現在笑容越燦爛,自己就越危險。

只求他看在自己認錯態度良好的份上,能網開一面。

“呵呵,你跟了我這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惱,如今雖然犯錯,但我仍念著你過去的好。”

孫元謀揮了揮手:“就賞他個全屍吧。”

早有城主府的禁衛上來,將城衛將領按住,在對方慘叫聲裡,一刀嫋首。

城衛禁軍湧出,將現場的數十名城衛兵,一一壓制跪下,排隊斬首。

現場,血腥氣味越發濃郁了。

孫元謀從袖裡掏出絲帕,略有些嫌惡的在鼻尖下擦拭了一下。

絲帕是他昨夜新收入房的一個新羅少女送的。

上面的香味,令他心頭的惡感稍微沖淡一些。

做完這一切,孫元謀才不緊不慢的,在城主府禁軍的拱衛下,向著前方扶餘豐的使者走近。

身為寄北城的城主,孫元謀騎的是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

這馬,是高句麗人送的。

孫元謀愛其神駿,欣然笑納。

若是高句麗出的價碼高些,投靠高句麗,他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不過,最近聽說扶餘豐在道琛的幫臉下,已經在周留城站穩了腳跟。

開春以後,佔據周留城的扶餘豐與佔住泗沘的唐軍必有一戰。

這一戰,大概能決定百濟的未來走向。

所以孫元謀現在不急著表態,對哪一方都不得罪。

他還想再看看。

聰明的政治家,絕不能讓人看透自己的底牌。

但若是被人騎到頭上也不發作,未免又嫌太軟弱可欺。

孫元謀極擅長政治層面的權謀。

剛才,他已經透過斬殺城衛兵,來展現自己的鐵血一面。

你看,我對自己人都這麼狠,我可不是個善茬。

你們這些客軍,也要給我留點面子,否則逼急了我連自己人都殺的。

一直騎馬來到黑齒常之面前,孫元謀眼露驚異之色,在馬上向黑齒常之微微欠身行禮道:“聽到手下人的訊息,我還以為是聽錯了,沒想到真的是達率。”

孫元謀曾與黑齒常之有過一面之緣。

聽說是黑齒常之,他才會親自走這一趟。

畢竟,百濟國體尚在時,黑齒常之就是朝中二品,不容小視。

如果未來百濟真的復國成功,黑齒常之在其中,也必然會有一席之地。

連當年跟過黑齒常之的沙吒相如,現在都混得風聲水起。

像黑齒常之這樣的百濟名將,若是不建一番功業,才是奇怪的事。

“孫城主一向安好。”

“達率,你這是……”

孫元謀向著四周一指:“是給我一個下馬威啊?”

說著,他大笑起來。

想把話題往輕鬆的方向去引。

但接下來的走向,則完全出乎孫元謀的意外。

自黑齒常之身後,騎馬出來一位又白又胖的大漢。

看著模樣倒是文質彬彬的,但一雙眼睛,盯在自己身上,卻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

就像是屠夫在屠場裡選豬一般。

孫元謀對這種眼神極為敏感。

那便是,敵意。

眉頭一跳,他嘴裡道:“這人是誰?達率,不是聽說你失陷於唐軍手裡,你現在在這裡,莫非……”

沒等他的話說完,騎馬立於黑齒常之身側的安文生猛地動了。

他的人從馬背上離鞍飛起,如一隻大鳥,從空中撲向孫元謀。

孫元謀過去也曾是弓馬嫻熟。

但這次他剛把刀抽出半寸,便被一隻溫柔胖大的手輕輕一推,還刀入鞘。

還沒來得及大喊,只覺得喉頭一緊。

那白胖子兩根手指已經搭在自己的喉嚨上,正笑眯眯的看著自己。

黑齒常之厲聲喝道:“奉扶餘豐王之命,孫元謀私下勾結叛軍沙吒相如,不尊王命,有通敵賣國之嫌,即刻削去寂北城城主之職,押回周留城,等候豐王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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