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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1/2)

作者:庚新
閻立本一張臉黑得和鍋底一樣。

頭一次後悔自己今日怎麼沒託病在家休養。

今天這會,是要命的會啊。

太后武媚娘,與開國郡公蘇大為,這就算是掐起來了?

該不會當堂翻臉吧?

從開始雙方還在好好議事,商量著怎麼對付遼東的叛亂,對付入侵西域的大食人。

到後來,為了人員調配,一番議論,倒也還算正常。

可到了大總管人選上。

雙方就有些圖窮匕現的味道了。

武后自然是希望蘇大為率軍出征。

於公是增加唐軍的成算。

於私,少了蘇大為,這朝堂上,就沒人再能阻撓天后了。

哪怕是皇帝李弘,也擋不住武后那強大的氣場。

在武后面前,只有乖乖聆聽教誨的份。

環顧大唐朝廷,恐怕也只有蘇大為一人,能在武媚娘前,談笑自若。

而蘇大為這邊。

很明顯,是希望維持住朝廷目前的局面。

不希望武后將李弘架空。

不忍見母子相殘。

以目前的局面來看,他若在朝堂上,就能形成第三方勢力,從而緩衝李弘與武媚娘之間的矛盾。

單獨蘇大為與李弘,都不足以威脅到武媚娘。

但若這二者結合,就算是堂堂天后,也頗感頭痛。

所以必須將此二人拆開。

邢國公蘇慶節,正因為看到這一點,出於兄弟情義,出於為大唐社稷大局考慮,明知此次敵人十分棘手,仍主動站出來。

表示願做這徵西大總管。

心願是好的。

原本也有幾分機會。

只是情況急轉直下。

從天竺被大食人攻略,王玄策獨木難支開始,這場戰役的危急程度,已經脫離控制。

上升至滅國級的危難。

那絕非現在蘇慶節所能駕馭的。

而都察寺卿嚴守鏡提供的情報,更令大唐君臣對此次敵人的決心和實力,感到震驚。

非蘇大為,不足以統懾唐軍。

非蘇大為,不足以應付此次危機。

到了這一步,甚至逼得李弘喊出御駕親征這種話。

蘇大為思前想後,確定只有一個選擇。

就是他為徵西大總管。

所以他站了出來。

但他絕非是一時衝動,而是做了各種思考和預案。

向武后開出條件。

將幾位皇子隨軍,以做“監軍”,提振士氣。

是監軍也罷,是人質也罷。

本質上,就是絕了武后換掉李弘的念頭。

蘇大為在外領兵這段時間,武后可能架空李弘。

但絕對無人可以替代李弘。

只要李弘還在,蘇大為得勝回朝時,挾著戰爭勝利的巨大威望,就擁隻手翻天的可能。

許多事,心照不宣,隱而不發。

均是雙方心中博弈。

對這一點,議政殿上這些重臣和老狐狸,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正因為看得清楚,才覺得可怕。

擔心被捲入這場看不見的較量裡,被殃及池魚。

粉身碎骨。

這是真的害怕。

能混在滅國戰爭中博弈的東西,其中有何等大的利益,有多少人命、家族為此殞落。

在這一切面前,哪怕滿朝公卿的命,都是微不足道的。

都只是數字。

李弘暗自吞嚥一口口水。

躲在屏風之後的李賢被安定思公主死死捂著口。

其餘皇子皇女瑟瑟發抖。

對自己未卜的前途,充滿恐懼。

大殿上,閻立本腦袋低得快要扎到地上去。

狄仁傑眼觀鼻,鼻觀心。

右相、左右武衛大將軍,六部主官等一個個都彷彿變做了泥塑木偶,不發一言。

空氣裡充滿凝重氣氛。

煙霧裡那一條條繞著紅漆大柱纏繞的巨龍,雙目猙獰俯視下方大唐群臣。

眼中隱隱帶著嘲諷。

像是嘲笑這些人,算計太多。

所有人不敢看,但注意力都放在武媚娘身上。

處在漩渦中心的武媚娘,一動不動。

像是凝固住。

只有一雙鳳眸閃動著光芒。

似忿怒,似冷笑,似嘲諷,似痛恨。

看著蘇大為的目光,猶如看一個叛徒。

“阿彌,你果然長大了呢。”

這句話,在這朝堂大殿上說及,未免有些奇怪。

以蘇大為的年紀,軍功,在朝中的身份地位,異人的實力。

何止是長大了。

說一句大唐第一人。

不過份吧?

天后居然說他“長大了”?

這個長大,它正經嗎?

咳咳,不要想歪。

以武后和蘇大為二十多年的交情,親姊弟相稱,以阿姊的身份說這麼一句,似乎也正常。

但若是結合眼下的環境和局勢。

只怕武后說的是,蘇大為“翅膀硬了”,不聽從阿姊的話,反而處處與之作對吧。

果然,隨著武媚孃的話,蘇大為淡淡一笑:“雄鷹長大了,總要翱翔的。”

六部主官低著頭,不敢看武媚孃的表情。

只是彼此之間,暗自眼神交換。

果然,果然是說蘇大為翅膀硬了。

他們倆該不會,當堂掀桌子,撕破臉吧?

以大家對武后的瞭解,別看她只是個女人,但心氣之高,之傲,世所罕見。

凡是她認定的事,不管多少困難險阻,都必定會做成。

這個女人身上,有一種異乎常人的韌性。

實在無法想像,她會退讓。

不,她是絕不會退讓的。

可是蘇大為那暴躁脾氣,動不動就屠人家白馬寺,好像……也不是會退讓的樣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大殿上,空氣凝重得像是要滴出水來。

就在群臣感覺快要喘不過氣來時。

只聽武后輕聲一笑,衣袖如蝴蝶般飛起,合在胸前:“賢兒和顯兒已經成年,讓他們為大唐做表率,是份內之事,哀家同意他們隨軍,但是……旦兒還小,他隨軍若有何閃失,誰來擔?”

太子李弘二十歲。

李賢十八。

李顯十七。

李旦如今才十一歲,是小了些。

蘇大為神色不變,叉手道:“古有甘羅十二歲拜相,臣觀冀王少年英俊,若從軍歷練一番,必大有可為。”

這話說得,整個朝堂上死一般寂靜。

閻立本只覺自己心臟都要停跳了。

這蘇大為,好大的膽子。

十來歲的冀王帶在軍中,大有可為?

你想為什麼?

難不成想讓冀王將來做將軍啊?

一時聽不出蘇大為話裡的意思,只覺得不像是好話。

再偷看武媚娘。

這位天后,如今大唐最有權勢的女人,臉上的笑容凝固住。

眼中射出刺骨的寒芒。

武媚娘大袖一揮,彩袖如刀片般揚起。

那是她的習慣。

十二衛大將軍,三省六部官員,大唐左右二相都明白。

只要武媚娘手一揮下,就必有人人頭落地。

刺骨的森寒,一下子爬上所有人的背後。

糟糕!

就見武媚娘大袖狠狠一甩。

“就依卿之言!”

哎?

一向狠辣絕情的天后,這次居然退讓了?

這怎麼可能?

滿殿大臣,集體傻眼了。

躲在大殿屏風後的李賢等諸皇子,更是一個踉蹌,差點摔到地上。

母后,你怎麼可以讓我們跟蘇大為那個惡人出去打仗?

嗚嗚~他還不趁機折磨兒臣我啊!

李賢當真是欲哭無淚。

大殿上,整個氣氛為之一變。

群臣先是看向武后,看到一向以女強人示人的天后武媚娘,臉上竟罕見的露出疲憊之色。

這是……

終於在蘇大為咄咄逼人的氣勢下,退讓了?

原來,如此強勢的武后,也會退讓啊!

再轉頭看向蘇大為時,所有人的眼神變了。

看著造成這不可思議局面的人。

一時心中充滿震驚,不可思議。

更多臣子則是在心中暗自琢磨,看來天后還是忌憚蘇大為啊。

此人足以左右天后與陛下之間的局勢。

萬萬得罪不起。

已經有心思靈活的大臣,想著要怎麼與蘇氏建立好交情。

若不能結好蘇大為,至少也要和他身邊的蘇慶節、程處嗣等人交好。

不提殿上眾人心思活動。

蘇大為大開雙臂,向武媚娘鄭重行禮:“臣,謝天后信任,必會保證諸王安全,若有差池,唯臣是問。”

“好。”

武媚娘幾乎從齒縫裡蹦出一個字。

接著冷冷甩了下衣袖:“哀家乏了,剩下的事,你與陛下商議後,再呈報哀家。”

“喏。”

雖然武后是做出退讓了,但顯然,她也要讓眾人知道,她很生氣,很不爽。

現在離開,就是表明這一強烈態度。

但同時,她也沒放棄權柄。

讓李弘與蘇大為定下進兵方略後,將一切呈給她過目。

牢牢把住最後的審議之權。

現在大唐的朝堂上,就算是天子李弘的聖旨,想要頒下去,除了用皇帝印,還得加蓋天后印璽,方才生效。

“兒臣,恭送母后。”

李弘強忍住想要上挑的嘴角,向著武媚娘恭敬行禮。

這一仗,是他與蘇大為贏了。

……

昏暗的佛堂中,有一位身披鐵甲的大將,向著前方一個朦朧的人影,微微鞠躬。

那人影揹著他,不發一言。

好似看著眼前的佛像,陷入沉思中。

背影不說話,那金甲將便也不敢出聲打擾。

只是看他身上的衣甲,赫然是唐軍高階將領。

但如此高位,對著面前的背影,仍然摒息靜氣,顯出無比的崇敬。

許久之後,那背影終於緩緩轉身。

向著身後將軍道:“此次多虧你向我報信,使我掌握朝廷動向。”

金甲大將,赫然便是白天在朝堂上,向蘇大為發問的右武衛大將軍,宗室李玄信。

做為大唐十二衛大將軍之一,手握重權,兼為宗室。

這原本是一個絕不可能背叛大唐的人。

此時,被蕭禮一言感謝,李玄信忙雙手抱拳,面現激動道:“鉅子說哪裡話,若無鉅子,似我這等人仍在矇昧之中,不知為何而活,又不知此生有何意義。

多虧鉅子指引我等,使我們看到前行的方向。”

微呼了口氣,李玄信繼續道:“白天朝堂上那些爭鬥,越發證明鉅子真知卓見,所言非虛。這個朝廷病了,只有用鉅子的理論,動員廣大百姓,進行變革,才能救天下!”

蕭禮那張被一道刀疤劃過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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