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拱衛的親兵裝束,便知此人身份不俗,李繼隆毫不停頓,立即策馬如箭般衝來,平端長槍,緊攥寶刀,殺神一般衝至。
一路過來,也不知碰到多少遼兵,俱都被他挑落馬下,或劈肩拉胯斬成兩半,幾無一合之敵,連他的護衛親兵都被拋在了後面。
李繼隆一聲不吭,衝到面前身形半起,猶如猛虎下山,一槍刺向耶律休哥的眉心,寒氣入骨。耶律休哥端槍相迎:“開!”
“嚓!”地一聲,迎面一槍被挑開,這時李繼隆霹靂般一聲大喝才在半空中綻開:“殺!”
左手刀猶如一道閃電,照著耶律休哥的頸子便砍了下去,雪亮的刀光懾人心魄,那半踞半躍的身姿、炯炯怒張的虎目,尤其令人膽寒。耶律休哥來不及回槍挑刺,雙腿夾緊馬腿,身形向一側探出,以槍尾硬磕刀脊,險之又險地架開了李繼隆的這一刀,鋒利的刀鋒貼著他的肩膀劈下去,將護肩斬開,肩頭削去一片皮肉,鮮血淋漓而下。
二馬錯鐙,耶律休哥忍痛掛槍,飛快地摘弓在手,一枝羽箭便搭在了弦上,一招犀牛望月,弓弦拉滿,回首便是一箭,直奔李繼隆的後心,李繼隆也注意著身後的動靜,耶律休哥可有動作,李繼隆便及時提韁,縱馬前躍,耶律休哥一箭貼著李繼隆的絆甲絲絛飛了過去,李繼隆已完成了撥馬回身,正面迎敵的動作。
耶律休哥嘿地一聲,喝道:“某遼國大於越耶律休哥,宋將何人,報上名來!”
“某太子少保、侍衛馬軍都虞侯、定州守將李繼隆。”
耶律休哥眼睛一亮:“原來是你,李將軍棄險而攻,莫非已是黔驢技窮?”
李繼隆道:“耶律將軍幽州一戰成名,唯見其智,不知其勇,李某今日正想領教!”
耶律休哥冷笑一聲,兩員將又復戰在一起,遼軍主力將宋軍團團圍在中央,更是殺得天昏地暗,大戰約小半個時辰,定州城吊橋再度放下,城門轟隆隆開啟,一隊隊鐵騎蜂擁而出,耶律休哥百忙中看見,不由得大吃一驚。
宋軍若有援軍,他並不顧忌,眼下他的人馬遠在李繼隆兵力之上,而且他是騎兵,縱然宋國禁軍大批增援,也是步卒,大不了放棄吃掉李繼隆部的計劃,他隨時可以從容撤退,可是現在……從城中衝出來的都是騎兵,一隊隊衣甲鮮明,刀槍鋥亮,源源不斷地從城中衝出來,兵分兩翼,向包圍李繼隆的遼軍包抄而來,前鋒一杆大棋,迎風飄揚,獵獵作響,上書一個“童”字,後面騎兵仍是源源不絕,也不知道倒底有多少宋軍。
宋國哪裡來的這麼多騎兵?怎麼可能!
耶律休哥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源源不斷的騎兵隊伍……,眼中所見,耳中所聽,這分明不是做夢,耶律休哥臉上變色,立即萌生了退意。
就在這時,右側又是一陣吶喊聲起,從祁州方向風馳電掣,趕來一路大軍,這一路兵馬也是騎兵,尤其令人生懼的是,方才自定州城中殺出的這股騎兵穿著打扮與遼軍十分相似,也是左衽胡服、皮衣皮帽,而從祁州方向殺來的這路兵馬,卻是一色的黑盔黑甲,掌中一杆一杖八尺長的大槍,槍桿兒黑黝黝烏沉沉,槍刃鋒利無比,這樣整齊劃一的隊伍,光那氣勢就足以令敵軍膽寒。
“嗚~~~~~”
淒厲悠長的號角聲起,狂奔的馬隊長矛斜舉,天空中立即矗立起一片槍矛的森林,沒有軍鼓,震撼大地的馬蹄聲就是隆隆戰鼓,被遼軍包圍在中央的李繼隆部士氣大卒,紛紛高呼:“援兵已至,莫放走了一個遼人!”
自內而外,自外而內,宋軍氣勢如虹,龍精虎猛,驚愕茫然之中的遼國鐵騎立時陣腳大亂!
遼軍敗了,一如以為勝利在望的趙光義大意兵敗高梁河,耶律休哥於小唐河也是兵敗如山倒。
遼軍被迫北撤,沿著小唐河上搭建的渡橋,後陣拼死抵抗,壓制著宋軍猛烈的攻勢,掩護大隊人馬過河,不料兵馬只過去不足一半的時候,小唐河對岸忽然旗幡招展,也不知從哪裡殺出一支宋軍人馬,步卒,全是步卒,正是步戰天下無敵的宋國禁軍。
皂綢綿披襖、白絹綿襪頭褲、紫羅頭巾、藍黃搭膊,腳穿麻鞋,擺的是宋軍慣用的大陣,陣眼處一員大將,頂盔掛甲,威風凜凜,身後一杆大旗,上書一個斗大的“潘”字,正是潘美潘仲詢。
“左軍推進!”
“轟!”
一聲將領,士兵們無聲而動,整齊劃一的聲音,匯聚成一聲爆破般的炸音,齊刷刷的禁軍步卒邁著穩健有力的步伐向前逼進,第一排大槍平端,第二排長槍斜刺,再往後無數排的大槍筆直朝天,在整齊劃一的“轟轟”聲中一步步向前逼近,猶如銅牆鐵壁。
“右軍推進!”
“轟!”
兩堵兵士與長槍組成的牆壁向中間擠壓過來。
“弓手,射擊!”
“嗡!”怵人的聲音響起,槍陣後面,無數羽箭騰空而起,越過前方的槍兵,落向遼軍的兵馬。
號令聲、步伐聲交替如雷,遼軍在幽州城下是吃過宋軍大陣的虧的,可自那以後,宋軍還不曾再擺過聲勢如此浩大的大陣,此時一見,不覺膽寒。
“衝過去,鐵林軍破陣!”
已率部過河的遼國大將耶律痕德大叫,自遼國鐵林軍首領李扎盧存投降大宋之後,耶律痕德就成了鐵林軍的首領,鐵林軍是遼國重甲騎兵,與歷史上的西夏鐵鷂子、金國鐵浮屠齊名,是甲冑配備最齊全的部隊,如果想從這銅牆鐵壁中殺開一條血路,也只有倚仗鐵林軍才有可能。
鐵林軍迅速衝到前面,就像方才李繼隆的靜塞軍突擊遼軍本陣一樣,悍不畏死地向前衝去,耶律痕德親自帶隊,他必須在宋軍大陣中撕開一道口子,否則這半渡的人馬,就得全部交待在這兒,雖說遼國控弦之士多矣,但是這八萬精兵可是遼國最精銳的人馬啊。
眼見遼軍鐵林軍呼嘯著向自己的本陣衝來,潘美老將軍在馬上捻鬚微笑,不慌不忙,待他們衝到三百步內時,前陣宋軍齊聲大喝,西夏一品弓平端起來,機括“鏗鏗”響起,無數弩箭帶著颯颯風聲撲過去,像割麥子一般,齊刷刷地放倒了無數的遼國鐵林軍將士。
耶律痕德一個鐙裡藏身,閃的是夠快了,肩頭卻也捱了一矢,深入骨中,痛澈難忍。這一輪勁矢過去,好不容易又拉近了百餘步距離,宋軍陣營又是一聲大吼,無數弓弦吱呀呀響起,箭雨又自天空順風而來,又疾又狠。耶律痕德急取小盾遮住周身要害,胯下馬本已中了幾枝弩箭,這時頭顱、胸背又中了幾枝利箭,終於不支,長嘶一聲,倒斃地上。
耶律痕德一個懶驢打滾,險些被馬壓折了腿,倉惶回頭一看,這片刻功夫,被射倒的遼國健兒不下兩千人馬,不由得雙目盡赤,他一把拔下深入肉骨的弩箭,翻身跳上一匹無主的戰馬,大吼一聲道:“衝擊宋軍本陣!”
“哦嗚……哦嗚……”遼軍怪叫著,猛磕馬腹,開始以衝刺速度,向前方的宋軍本陣猛衝過去,只要沖垮了前陣,他們就能撕開宋軍大陣的口子,為八萬最精銳的遼軍鐵騎闖出一條生路。
潘美眼見遼軍如狼似虎地撲來,伸手一拂美髯,撥馬便走,左右親軍護著他揚長而去,那些弩兵、弓手登時也一鬨而散,向左右逃逸,遼軍鐵騎哪裡還管他們去向,只管一路向前,他們也預計到前方必然還有密集如林的槍陣,恐怕又得付出幾百人馬的損失,去硬撞槍林,才有一線希望撞開宋軍的防禦,只是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當那些弓手弩手散開之後,出現在他們後面的,居然是一支古怪至極的隊伍。
每個人的平均身高都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身材本來就魁梧,每個人身上又穿了看起來極為厚重結實的板式盔甲,往那兒一站,一層層的就像岩石砌就的城牆。然後,一支支柄長五尺,刃長四尺,而且是兩面開刃、頂端帶尖的奇形兵刃便齊刷刷地舉了起來。
“這是什麼?”
耶律痕德有些訝異,緊接著他手中的長槍就鏗地一聲刺中了一個陌刀兵的胸甲,令人牙酸的一聲刺響,鋒利的槍尖在胸甲上撞出一道痕跡,然後沿著光滑的板甲滑向一側,再然後,耶律痕德就看到一顆碩大的馬頭被劈成了兩半。
耶律痕德嚇了一跳:“這是什麼刀,居然這麼厲害,這得多麼鋒利,多麼沉重?”
他只來得及想到這個問題,還沒得到答案,幾柄鋒利的陌刀就齊刷刷地斫在他的身上,把他分成了一片片的血肉。
“刷刷刷刷!”
明晃晃的陌刀如牆而進,此起彼伏,就像一臺巨大的割稻機,把人和馬塞進去,把混和在一起的碎肉鮮血拋灑出來,寬大、鋒利的陌刀給敵人帶來的威懾遠遠不是窄小的槍頭矛頭所能比擬的,攻擊方式也不僅僅是劈砍一種,它可以刺、可以削,當然最常用的是劈和砍。
儘管這支比傳統的陌刀兵加強了保護效果,以致行動有些笨拙的陌刀隊伍有著種種限制條件,但是在這種敵軍已被左右兩翼的槍兵和弓手壓制住的狹窄區域內,他們就是無敵的存在。
遼軍如雪獅子遇火,在這種專門剋制騎兵的利器攻擊下潰不成軍,耶律休哥大恨,一時大意,怎知宋軍憑空冒出這許多騎兵,還有這樣一支無堅不克的刀陣?北歸之路已斷,無奈之下,耶律休哥只得率餘部殺開一條血路,倉惶向西線逃去。
西邊的唐縣現在在他們的掌握之中,一直以來是壓著宋軍打,迫得宋軍只能倚關堅守的耶律休哥,此時也只能選擇藉助唐縣的城牆來抵禦宋兵,再徐圖後計了。
殘兵敗將倉倉惶惶直往西去,堪堪趕到嘉山山口,就見前方旗幟飄揚,早有一支隊伍靜靜地等在那兒,左邊一杆大旗,高揚一個“李”字,只是此李非彼李,這是西夏大將李華庭的旗號,可不是定州守將李繼隆。右邊一杆大旗,旗下老將雙眼血紅,惡狠狠地瞪著狼狽而來的遼軍,此人正是君子館一戰全軍覆沒隻身逃回的宋國開國老將劉廷讓。
這左右兩翼的兵馬隸屬於誰耶律休哥根本無暇注意,他的目光直接就投注在正中間那個正正方方的騎兵方陣上。清一色的大食馬,高大雄駿,比遼國的戰馬平均高了一頭。馬上的騎士連著胯下的戰馬全部披甲,馬上的騎士連頭面都遮在甲冑裡面,看起來就像一個個恐怖的兇獸。
如淵之停,如山之立,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危險!
一絲警覺在耶律休哥的心底悄然升起。
“嗵!嗵嗵!”
戰鼓聲起,老將劉廷讓揮槍前指,嘶聲一喝,那些人馬俱披重鎧的騎士俱都挾起大槍,策騎向前。先是緩緩輕馳,然後逐漸加快,到後來動能和勢能轉化為動能,速度越來越快,整個地皮都在震顫,轟隆隆的聲音在山口迴盪,此時就算楊浩到此,大喝一聲“收兵回營”,他們也停不住了。
高梁河三十萬大軍的慘敗,君子館三萬宋軍的全軍覆沒,無數英魂注視下,一臺臺“重型坦克”自遠赴于闐國在喀拉汗人身上大施淫威之後,再度開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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