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多遜自然知道趙德芳受封岐王,就是在那之後,他才受貶發配三崖,永世不得開釋。匆匆一看信末,那岐王的璽印確實不假,盧多遜久理政務,對各種印綬的規制、字型、花紋,還有那些辨偽的暗記十分清楚,當然看得出真假。
他知道岐王被擄並且被歹人害死,可是現在怎麼會有一封岐王的書信送到?
盧多遜心中隱隱地明白了什麼,卻又似乎什麼也沒明白,他做出的唯一反應就是,下意識地把信團起,緊緊攥在手中,藏在袖裡,急急返身走向自己的臥室兼書房,沉聲說道:“你隨我來!”
當盧多遜吩咐孫兒守在門口,自己與“故人”藏入房中,急急看那書信的時候,四川流州彈丸之地,開國宰相趙普正在他簡陋的書房裡沉重地踱步,他已早於盧多遜五天,收到了一封同樣的書信,為此這幾天他真是食不知味,寢不安枕。
這或者是個復出的機會,他的門生故舊遍及天下,一旦成事,可以為岐王殿下做的事很多很多,足以讓他重新站上人臣巔峰,可是……這個險……值得冒嗎?岐王,有那個本事嗎?
趙普心中委實難決,他曾經把黃袍披在一個人身上,從而由一個軍中書記,一躍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國宰相,奠定了他的一世榮華和青史聲名,臨到老來,卻被那個人的弟弟貶到了這窮山惡水之地,再無出頭之日。他真的很想離開這裡,可他畢竟已經老了,不復年輕時候的血氣之勇。他已有家有業,有子有孫,這個險……值得冒嗎?
掌心裡還攥著那封信,信紙早已被掌心的汗水沁暈得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清了,可他仍然緊緊地攥著,似乎想從中汲取什麼力量似的。
難熬啊,從視窗望去,天又黃昏了,大概又是一個難眠之夜了。
“我該怎麼做呢?”趙普沒有想到那些什麼國家大義,社稷江山,心中一直委決不下的,只是出山的回報和風險,此時望著那半隱的夕陽,凝視良久,渾濁的老眼中溢上了一層淚光,自那血色中,他卻似乎依稀看到了趙匡胤,很奇怪,他沒有穿著龍袍,那身打扮,還是大周朝的殿前都點檢。
“他一身戎裝,英氣勃勃,那時……他正年輕,我也很年輕,他是軍中主帥,我是軍中書記,是他父親的義子,他的義兄。他常到我家來吃酒,他叫我夫人為嫂子……”
痴痴地想著,兩行濁淚不知不覺地流下來,濡溼了他的衣衫。
趙匡胤重他敬他,貶他抑他,一生的恩恩怨怨都淡了,他現在心中記得的,只是那個叫他大哥,喚他夫人嫂子,常來家裡蹭飯吃酒的兄弟。
太陽落山了,趙普心裡卻忽然亮堂起來。
此時,潘美、曹彬這些大清洗中落馬的前朝老臣,也都不約而同地接到了一封密信,震驚四海的“討趙炅檄”馬上就要昭示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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