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另一個攀索上城者離城頭還有三尺多遠,雙腳一蹬城牆,手上一使力,整個人竟騰家而起,翻上了城頭。
那些揮矛向先前一人平刺過去的吐蕃士卒猝不及防在他們頭頂竟又躍出一人,這人出手比剛剛那人還要狠辣,立即擊倒兩人,腳尖在矛杆上一點,帶尖的靴頭“噗”地一下貫進一個吐蕃士兵的額頭,這才凌空收腰,翻身落地,與那身材矮小的軍士背靠背地站在那兒。
“小燚,斷吊橋!”
“好!”那身材嬌小的戰士人劍合一,向繃緊的吊橋激射過去。另一個人抬腳一踢,一杆長矛便到了手中, “嗚”地一聲怪響,她以矛作棍,做來了一招橫掃千軍,獨自一人,力敵十餘個吐蕃勇士。
這兩個人正是竹韻和馬燚,楊浩讓她兩人持信回興州,本就存了維護之意,不願讓兩個女孩兒家隨著自己冒此奇險,他可是紅了眼睛,寧可這天下不坐,也要衝冠一怒,只為紅顏,當個沒出息的西夏王。然而竹韻和馬燚豈肯此時離他而去,二人悄悄地安排了暗影侍衛中兩個忠誠可靠的人持信急返興州,她們則喬裝打扮,隨楊浩闖關,殺向了隴右。
這兩大高手相配合,那道吊橋終於轟然一聲,砸在地上,蕭關三關,鬼神難渡,最後一道關隘也在楊浩的面前奇蹟般地打開了……
“殺呀,殺呀……”
建在蕭關內側平原上的李繼筠部所在,此刻血染沃野,一片狼籍。
李繼筠要借這個機會將敵對勢力一舉剷除,把蕭關徹底掌握在手中,豈料他昨日才定下成親之事,訊息當晚便已傳到了山那邊,他把自己最得力的干將都集中在這裡,誘引吐蕃的重要將領,意欲把他們一網打盡,直接造成了幾道不可逾越的天塹險關缺少得力干將,在楊浩內應的配合下一一告破。
李繼筠府門前蕭風寒殺得正快意無比,忽聽遠處吶喊聲聲,漫山遍野都是騎兵,一個個好象火燒屁股一般,用最快的速度飛奔而來。
李繼筠這個駐紮地是呼延傲博指定的,四下裡一馬平川,無險可守,眼下呼延傲博剛死,李繼筠正著手剪除他的羽翼,離鳩佔鵲巢,進駐呼延傲博的住宅還差著那麼一截時間呢。
“喝!”
人未至,箭先至,瓢潑箭雨鋪天蓋地,一番無差別打擊,遍地死屍。蕭風寒遍體箭矢,臉上都插了四五枝箭,凸目濺血,看起來怵目驚心,至死他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殺!”
齊刷刷的馬刀舉起來了,雪亮的刀光耀日生寒,西夏士兵們高舉鋼刀,踏直馬鐙,居然對著倖存不多失魂落魄的敵軍又來了一次大屠殺。高舉如林的馬刀帶著無所不破的氣概橫衝而至,鐵蹄踐踏處,利刃左劈右砍,血光崩濺,一時血雨紛飛。
“發生了什麼事?”
一些零星的箭矢射到了院內,傷了幾個剛剛要控制住局勢計程車兵,一個小校拉開大門,大聲叫嚷道。
“嗚……”
撕心裂肺的一聲怪嘯,一聲鵰翎箭電射而至,那是一支鳴鏑,這個小校應聲便倒,鳴鏑自他眉心直貫而入,箭尖透出後腦,其速之快,讓他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
楊延朗反手掛好長弓,再度擎起了他的亮銀槍,但他已經無敵可殺了,身旁,楊浩已棄了滴血的長矛,握緊了他的紫電劍,雙腿一磕馬鐙,催馬急進,躍到那半天的大門前,戰馬前蹄躍起,狠狠踏下,“轟隆”一聲把門踹開,便連人帶馬衝進了院去。
院子裡斛斯高車等吐蕃將領死的死,殘的殘,倖存者正被李繼筠的人馬反剪雙手五花大綁,李繼筠被人扶著站到廊下正要發表篡位感言,安撫一下那些已經對他示好服軟的當地頭領,猛見一馬飛入,不由驚得目瞪口呆。
那馬蹄一踏之力何等巨大,門扉反彈,“轟隆”一聲又把大門合上了,結果把門外的西夏兵也嚇了一跳,拍馬緊追而來的柯鎮惡和拓拔昊風更不遲疑,一先一後也踹門而入,這道剛剛上崗不足三年的大門被一連三踹,登時四分五裂。
潮水般湧入的西夏兵,把大廳中所有的人都嚇呆了,李繼筠如見鬼魅,不似人聲地怪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在做夢!你怎麼可能會在這裡?難道你插了翅膀不成?我一定是在做……”
“啪!”清脆無比的一聲響,楊浩劍刃一橫,用劍脊做馬鞭,在他臉上狠狠一抽,李繼筠哇地一聲怪叫,兩顆後槽牙都被打飛了出去,身子踉蹌摔出,一跤跌在地上,只覺耳鼓嗡嗡作響,欲待站起,卻被這一下抽得平衡系統出了問題,好象折了翅膀的麻雀,撲騰了半天也被站起來。
“把他綁了!”
楊浩一聲令下,飛身下馬,手中仗劍,自李繼筠麾下那些呆若木雞計程車兵們中間旁若無人地走過,霍地揪住一個錦袍裘帽,上插紅花的長臉漢子衣領,那個個頭不比楊浩低,竟被楊浩一下子舉了起來,看那模樣,好似還毫不費力,原來極度的憤怒也能令人爆發十倍的力量。
楊浩嘶啞著聲音,瞪著那人問道:“折姑娘在哪?”
“洞洞洞洞洞……”
那人打扮一看就是個唱禮的司儀,所以楊浩向他問話,可是此人膽子忒心,眼見楊浩赤紅著雙眼,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嚇得他兩股戰戰,打了半天的鼓點兒,也沒說出那個“房”字來。
眼見楊浩面目猙獰地舉起了長劍,他卻突然福至心靈,說出一句話來:“我帶你去!”
楊浩一鬆手,那人雙腿已軟,一屁股摔到地上,尾椎骨一戳痛徹肺腑,倒讓他清醒過來,這司儀也不敢聲張,急急爬起來,引著楊浩便往後走。
楊延朗生恐大王有失,急急擁兵隨之而入,其實扮作校尉的竹韻和馬燚早已尾隨其後了。
一路往裡行,後宅中有些丫環侍婢,猛見一個陌生男人頂盔掛甲,一身鮮血,手提長劍,殺氣騰騰而來,後邊跟著的人一個個甲冑鏗鏘作響,都嚇得魂不附體,連忙避過一旁,楊浩目不斜視,也不理會,只管大步上前。他的心都快要跳出來。
今日一怒,他實現了一個奇蹟。世上沒有不破的關隘,但是歷史上從未有哪個人,能用他這樣前所未有的速度連破三關,視關中北大門蕭關如無物,他現在站在這裡,而那三關的戰鬥可能還沒有完全平息。然而,這一切都不重要,他只想知道,子渝……有沒有事。
雖說今日才剛剛拜堂,前邊正在辦喜事,可李繼筠……,記得當初在小樊樓初識他時,此人就是一個好色無行的紈絝子弟,他會捱到今日仍對子渝守禮以待麼?
想到這裡楊浩不寒而慄,他不會嫌棄子渝的,不管是她喪失了清白,還是被人毀壞了容顏,在他心裡,摺子渝永遠都是那個桃花依舊笑春風的美麗少女,都是那個俏立葡萄架下,膚如沃雪,眸如點漆的愛笑女孩。可是,他不嫌,子渝會不計較麼?
如果她真的已經失身於李繼筠,也許,沒有見到自己的時候,她還能忍辱活下去,一旦見到了自己,那她……
站在洞房門外,楊浩手指打顫,竟然不敢推開門。
後面所有的人都屏息靜靜地站在那兒,過了許久許久,楊延郎才慢慢走到楊浩身邊,低聲道:“大王……”
楊浩身子一顫,咬了咬牙,猛地退開了房門。
倉促佈置的洞房只是儘量用紅色來裝飾過了,談不上如何的華貴,帷分左右,幔帳流蘇,中間坐著一個一身紅的女子,頭上蓋著鴛鴦戲水的紅蓋頭,唯一同別的新娘有所不同的是,別的新娘子你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唯有一身的紅紅火火,只有皓如素玉的一雙柔荑,是露在那紅裝外面的。或許,皓腕上會綴一雙翠玉鐲,或許,纖細的十指正緊張地攪纏著手帕,而她……整個身子都藏在衣裝下面,因為她的雙手仍然是反剪著的。
楊浩只是痴痴地盯著那個身影,他的眼睛是紅的,那個身影也是紅的,餘此之外,再無所見。
房中還有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臉上塗著兩個圓圓的腮紅,張口結舌地看著楊浩,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你們出去!”
楊延朗也知道人是救下來了,可是人……卻不一定真的救下來了,說不定一會兒就會有些難以啟齒,不足為外人道的話,發生在這對多災多難的情侶之間,旁人可是不便與聞的,於是便幫楊浩說了這句話。
一見楊延朗那一身的血,和手中染血的劍,兩個婆子連個屁也不敢放,夾著肥腚便扭了出去。楊延朗退後一步,悄悄掩上了房門。
楊浩一步一步,慢慢地蹭向摺子渝,好像腳下墜在千斤大石。好不容易走到了摺子渝的身邊,楊浩抬起手,猶豫再三,方才壯起膽子去掀她的蓋頭。
顫抖的手指觸及了蓋頭的絡纓,慢慢的、慢慢的掀起了一線,那一身紅的新娘子忽然動了,背在身後的手突然伸了出來,一根尖利的東西抵在了楊浩的腰眼上,摺子渝兇巴巴的聲音道:“別動!這個部位,只要我的簪子刺進去,就能讓你斷子絕孫!”
楊浩的手頓時僵住,摺子渝冷笑道:“沒想到我摺子渝會解縛吧?楊浩麾下奇人異士比比皆是,我有幸與其中一位高手同住半年之久,只可惜那時覺得這是雕蟲小技,未曾掌握精髓,直到此時枯坐一個時辰無人看管,我才解開……”
楊浩的目光落在她的腕上,原本皓美如玉的手腕血肉模糊一片,看來她自我吹噓的解縛術,練的確實不怎麼樣。
“別打鬼主意!你腿上有傷,行動不便,既然落在我的手裡,就不可能逃脫。”摺子渝一面說,另一隻手抬起來,便輕輕去扯蓋頭:“準備馬,我要你親自送我離開,直到安全之地!放心,我摺子渝信守承諾,到時會釋放你,李大人壯志在胸,不會選擇與我這小女子同歸於盡吧?”
“你的蓋頭,只能是為我而蓋……”
楊浩話一出口,摺子渝整個人便如遭雷擊,手中的玉簪“啪”地一聲落在地上,跌得粉碎。
“所以,這個世上,也只能由我來把它揭開,就算是你,也不行……”
楊浩說著,已牽住那蓋頭的紅絡纓,輕輕將它扯落下來。蓋頭滑下,露出那張清麗俏美的容顏,頰上不知何時已綴上了兩顆晶瑩的淚珠,看清了楊浩的模樣,兩顆珍珠立刻變成了兩串珍珠,噼裡啪啦地滾落下來,摺子渝悲泣一聲,已緊緊環住了楊浩的身子。
“別哭,別哭,沒有事了。”
摺子渝只是搖頭,也不知多久的思念,多少的恐懼,多大的委曲,全都化作了她的淚水,折美人兒終於也有水樣兒的時候。
眼見摺子渝只是哭泣,楊浩卻是心中一沉,他早已做了最壞的打算,想不到卻真的到了這一步,生恐刺激了子渝,遲疑良久,他才斟酌著道:“不管發生過什麼,你都不必放在心上,這一輩子,你是我的,下一輩子,還是我的,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不離不棄,再不分離,你一定要答應我。”
“可是……可是……”
摺子渝淚流滿面地抬起頭:“可是我已經……”
楊浩趕緊哄她道:“沒關係沒關係,我不在乎,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還有誰知道?我一刀把他殺了!”
摺子渝一呆:“我……我已和那天殺的李繼筠拜過了天地,知道的人成千上萬,你殺得光麼?”
楊浩也是一呆:“你……你說的就是這事兒?”
摺子渝吸吸鼻子,幽幽地道:“這事還是小事兒?你以為是什麼事兒?”
“啊!”摺子渝冰雪聰明,放才驟然在這絕不可能之地見到楊浩,一時忘形之下真情流露,這時卻已迅速恢復了她的慧黠機靈,不由得嬌顏一紅,又氣又羞地道:“沒有你想的那麼不堪,是不是讓你失望啦?”
“沒有失望,當然沒有失望。”楊浩大喜:“這件事算甚麼事,就算全天下都知道又怎麼樣?我記得,草原上,有一個規矩,一個搶新娘的規矩……”
他的嘴角噙著笑意:“誰能搶走新娘,殺死新郎,那新娘就是誰的,她要從此視那個人為她理所當然的夫君,一生一世服侍他,尊敬他,愛他,聽他的話,不準吃醋,不準發脾氣,男人要她生幾個孩子,就得為她的男人生幾個孩子……”
摺子渝一開始還在點頭,到後來眼睛越睜越大,驚奇地道:“誰規定的,怎麼還有這麼多的規矩,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楊浩一臉理所當然地道:“當然是我規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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