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連橫
蘇爾曼的府邸,迎到院中的是兩個男人,寬袍博袖,頭戴遮陽氈帽,一眼望去,只見一臉的絡腮鬍子,卻瞧不清他們的模樣。
蘇爾曼飛身下馬,說道:“王妃,就是他們。”
阿古麗勒住韁繩,美目向那二人一瞟,折腰下馬,將馬鞭拋給了隨從,款款向前行去。
那二人快步迎上前來,一邊走一邊打量著這位甘州之主。眼前這女子一襲白袍,頭戴一頂俏皮可愛的卷耳帽,帽頂斜插三枝孔雀羽毛,隨風搖曳,那肌膚好象朝霞映了白雪,美豔的不可方物,目光靈活,眼波流動,朱唇皓齒,鼻若懸膽,簡直無一處不美。
二人不敢多看,連忙上前,撫胸施禮:“見過王妃,在下二人久慕阿古麗王妃的芳名,今日一見,才知果然人間仙子,姿容殊麗……”
阿古麗王妃不聽他們拍馬屁,截斷了他們的話,淡淡問道:“什麼叫在下?連名字都沒有麼?”
其中一人微笑道:“王妃,尚未明瞭王妃心意,為安全計,我們……”
阿古麗再度打斷了他們的話:“你們代表何人而來?”
那人苦笑道:“王妃,茲事體大,在未能明確王妃心意之前,我們不便將名姓相告,至於我們幕後的人,當然就更……”
他還沒說完,阿古麗轉身便走,二人詫異地叫道:“王妃……”
阿古麗冷笑道:“欲與我共謀大計,卻連名姓身份也不敢奉告,如此鼠輩,能成甚麼大事,虧得我屈尊相就。蘇爾曼,以後這樣的貨色,不要引見於我。”
阿古麗一縱身,已靈巧地扳鞍上馬,一提馬韁,便撥轉了馬頭,一個侍衛立即雙手奉上馬鞭,阿古麗執鞭在手,一鞭向馬股拍下,“噗”地一聲,卻打在一人的衣袖上,扭頭一看,卻是那兩人中的一個舉手相攔。
那人陪笑道:“王妃,我們遠來見您,還不能表明我們的誠意嗎?至於我們的身份、來意,還請王妃下馬,咱們稍作計議再說。若是王妃覺得此事太過兇險,怯於擔當,那時尚不知我等身份,想要抽身退出,豈不也大家方便?”
阿古麗柳眉一挑,冷笑道:“不必激我,阿古麗雖是一個女子,但是衝鋒陷陣,萬馬軍前,卻是從不曾遜色於哪個男兒,這世上只有我不願意做的事情,還沒有我不敢做的事情。你們兩個,想必早已把你們的來意和身份說與他知道了,要不然的話,要讓他來說服我卻也不容易,如今何必還遮遮掩掩?”
蘇爾曼聽得老臉一紅,阿古麗這話分明是責備他未與自己商量,就先與對方達成了某種程度的合作,只不過他確實已經知曉了對方的身份和通盤計劃。若是以前的話,他和阿古麗的部落都在甘州可汗的統治之下,雙方只是走得比較近,結盟互助的關係,彼此間並非上下從屬,當然不必事事向阿古麗王妃請示,而今阿古麗已是朝廷欽命的甘州回紇首領,他瞞著阿古麗先行私自接觸其他勢力,換了誰都難免要有所不悅了。
他對還有些吞吞吐吐的兩***聲道:“李凌宵,魏忠正,二位既然請了王妃來,就大可不必如此戒備。我們甘州回紇,乃是在楊浩手中吃了敗仗,這才不得不降,當日楊浩兩度兵困甘州,回紇諸部死傷慘重,我的兩個兒子盡皆慘死在楊浩的陌刀陣下,王妃幾次三番衝鋒陷陣,部落族人戰死沙場的也是不計其數,我們與楊浩有不共戴天之仇。
這且不說,楊浩小賊立國稱帝之後,驕奢淫逸,為所欲為,王妃往興州覲見時,他竟心懷歹意,圖謀不軌,虧得王妃機警才得以脫身,那小賊未遂了心意,便找了百般藉口壓迫我甘州,又分離我甘州諸部遷往興州,若非憑我甘州一己之力不是楊浩的對手,王妃早已率我等反了他楊浩,你們還猶疑甚麼?”
那李凌宵、魏忠正面面相覷,他們已是把自己的計劃合盤託與蘇爾曼了。因為蘇爾曼兩個兒子都死在楊浩大軍手裡,為了本部落的生存,他可以在強權下屈從於楊浩,但是絕對不可能對楊浩忠心耿耿,一旦有機會,他就能成為反對楊浩的急先鋒。草原部落講究的就是絕對的實力,並沒有中原那些君君臣臣的說法,即便彼此間沒有仇恨,當他的部落實力超越對方的時候,也會毫不猶豫地取代對方,這個法則是草原上亙古不變的原則。
所以,他們找到蘇爾曼,在初步接觸,略作試探之後,很快就把自己的身份來歷和目的向他合盤托出了,而對阿古麗王妃,他們並沒有這種信心,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是個女人,她也許仇視楊浩,但她沒有那麼大的野心,沒有野心也就沒有動力,她能否成為盟友,兩個人還想摸摸她的底兒。
沒想到這個女人就像一隻驕傲的孔雀,表現的如此強勢,而蘇爾曼又一口叫出了他們的名字,就算他們不說,阿古麗只要用心打聽,對他們的身份來歷必然也能掌握個七八成,所以二人對視一眼,終於做了退步。
李凌宵嘆了口氣道:“阿古麗王妃,非是在下不肯直言,實在是因為此事關係重大,一旦有所閃失,便是漫天的腥風血雨。好吧,我們便把一切向王妃直言便是,不過……”
李凌宵嚴肅起來:“還請王妃向您所信奉的狼神立下重誓,絕對不可以把我們之間的談話,洩露與任何人知道!如此作為,實因事情太過重大,還請王妃體諒!”
甘州回紇王室信奉的是珊蠻,也就是薩滿教的一個分支,他們信奉天地神靈,視狼神為部落的主宰,狼神在他們的心目中就像羌人心目中的白石大神,至高無上。
阿古麗王妃聽了,手腕微微一縮,將皓腕間一串佛珠掩藏了起來。自從夜落紇陣前拋妻,陷她於死地,她就放棄了與夜落紇的同一信仰了,恰好此時佛教、天主教、伊斯蘭教都在西夏國內開始競爭信徒,她……已經於不久前皈依佛教了,她覺得,佛的信仰能給她以心靈的安寧,不過知道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幾個貼身侍女和她的座師,再無一人知道。現在,她不介意向她這一輩子最恨的那個人所信仰的神靈發一個毒誓。
阿古麗舉起左手,露出一副嫵媚得令人身心俱醉的甜美笑容:“好,我阿古麗在此向天地之間最偉大的狼神起誓……”
隴右,過六盤山,經九羊寨,便是尚波千如今所在的得勝堡。
一支五萬多人的隊伍浩落蕩蕩,正趕往得勝堡的路上。
這支龐大的軍隊武器制式繁雜,服裝也是五花八門,有的穿著巴蜀一帶山民的衣服,有的穿著普通的漢服,有的穿著宋軍禁軍、廂軍的盔甲制服,還有許多穿著隴右當地吐蕃人的長袍。
他們胯下的戰馬大多是高大健壯的番馬,比起耐力悠勁長遠的北方馬種,西域的番馬魁梧健壯,更具賣相,其短程***能力要優於北方馬種,與北方馬可謂各有千秋。
行於隊伍中央的,是兩員身著宋軍將領甲冑的首領,一個身材瘦削,臉上滿是細密的麻點,但是他的相貌雖有些醜陋,可是舉止之間,沉蘊威嚴,自有一股久經戰陣的殺氣,反而很難讓人注意到他的相貌缺陷。在他身旁另一個將領,卻是身材壯碩,環眉豹眼,鬍鬚如刺,猛張飛一般煞是威武。
陪同他們前行的,是兩個吐蕃頭人,臉膛黑紅髮亮,輪廓分明猶如刀削,身著皮袍,腰刀斜插腰間,髮辮上滿是金銀首飾,與他們談笑間,爽朗大方,豪邁萬分。
這支隊伍就是彎刀小六和鐵牛率領的巴蜀義軍,輾轉數地,連番作戰,當初離開巴蜀時的八萬大軍已減員至五萬,不過人數雖然少了,但是他們久經戰火淬練,整支軍隊無論是戰鬥意志還是戰鬥能力,比起以前都上了不只一個層次。
齊王光美莫名遇刺死於長安之後,他們就失去了援助和情報方面的配合,處境開始艱苦起來。然而南返巴蜀的路已被羅克敵的大軍堵死,朝廷兵馬也料到他們一旦失敗,很可能會南竄回蜀,所以一路早做了種種部署,一旦真個南返,勢必要陷入朝廷兵馬的重重埋伏。
在這種情況下,胡喜兒從中牽線搭橋,讓他們和尚波千搭上了關係,於是小六率軍北上,進入隴右,突破秦州宋軍防線後,逃進了吐蕃人的地盤。尚波千派兵與他們似模似樣的打了一仗,“兵敗”的彎刀小六便就勢投降,歸順了尚波千,此刻,他們就是前去得勝堡拜見這位隴右霸主的。
得勝堡建在半山腰間,全部以巨石壘就,易守難攻。
此刻,得勝堡高處,正有兩個人眺目遠望,看著一條長龍般滾滾而來的隊伍。
頭前一人身材魁梧,額頭寬廣,鼻樑挺直,紫黑的臉膛上發著油光,整個面頰剛毅端正,眼神銳利,充滿強悍之氣。他的神情氣質於野性中帶著幾分威嚴沉穩,穩穩地立在堡頂時,就像一尊生鐵鑄就,堅不可摧的塑像。這個人就是隴右霸主尚波千。
在他身後半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貌相平凡、三旬左右的漢子,他身上雖也斜穿著與尚波千相仿的黑色袍子,一隻袖子隨意地垂於身側,不過一看就是漢人,眼神中透著幾分精明和油滑,這個人就是齊王府上的管事,繼嗣堂隱宗鄭家鄭喜兒,化名胡喜兒遊走世間的那個人。
“呵呵,好,好啊,足足五萬精兵,有這支精兵在手,放眼整個隴右,再無人是我的對手啦!”
尚波千看著那支隊伍越來越近,不禁露出幾分欣然。
胡喜兒微笑道:“本來,這支人馬是給趙光美準備的,西有大散關,東有函谷關,北有崤關,南有武關,堪稱四塞之國,穩如泰山;又有涇、渭、灃、澇、滻、灞、高、橘八水繞長安,沃野千里。只要趙光美把皇子德芳接到長安,樹起討伐趙炅的大旗,憑著他已經掌握的隴右廂軍勢力,再加上這支大軍,只須守住東、南兩處門戶,就可穩穩地立住腳跟,與趙炅一爭高下。
那時還想讓尚波千大人自隴右配合,輔佐他稱帝立國,可惜天命不在彼身吶,這支大軍最後卻給尚波千大人做了嫁衣,如此看來,這天命所歸,當歸於尚波千大人才是,來日大人一統隴右,成就當不在河西楊浩之下。”
尚波千撫須大笑,不過忽爾想起那枚本已落於自己掌握之中的傳國玉璽,心頭忽又有些不愉。
他睨了胡喜兒一眼,說道:“聽說,你們和崔家鬧起了事端?你們鄭家對我助力甚大,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麼?要我如今出兵中原,那是辦不到的,不過我親自訓練的八百刀客,卻不只是戰陣之上的好漢,如果需要人手,你們只管開口。”
胡喜兒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微微躬身道:“多謝尚波千大人,不過與崔氏之爭,尚還不需藉助大人之力。”說到這兒,他的眸中露出幾分冷意:“我們只是向大宋朝廷稍稍洩露些訊息,就藉助宋廷之手,予之重創了。現如今,崔家在青州的基業已毀於一旦,朝廷畫影圖形,到處在緝命崔氏族人,哼哼!雖然他們耳目靈通,逃得很快,可是再想堂而皇之地於人前露面,卻是再也不能了。與我們鄭家為敵,我們會讓他付出代價的。”
這時一陣腳步聲響,在二人身後不遠處停下了,尚波千回頭道:“甚麼事?”
那人撫胸道:“大人,王泥豬大頭***敗羅丹於會寧關,羅丹所部向西逃竄,王如風、狄海景、巴薩、張俊四位頭領奉王泥豬大人之命追擊六穀藩部,進入了夜落紇的領地,受到夜落紇部將阻撓,四位頭領一舉沖垮夜落紇所部的陣營,不過因為耽擱了時間,沒有追及較丹。夜落紇大怒,遣使問責於大人。如今來使正在廳上,禿通大人正在款待,著小人詢問大人的處置意見。”
尚波千冷冷一笑:“夜落紇的領地?整個隴右都是我的,什麼時候會寧關以西就成了他的領地?誰劃給他的領地?哼!我已經忍他許久了,他倒來得寸進尺。把他的使者給我割掉耳朵,轟出我的得勝堡!告訴王泥豬,重賞王如風、狄海景、巴薩等四人,我需要的,就是這樣敢打敢拼的人才!”
尚波千往堡下一指,得意洋洋地道:“去吧,叫他夜落紇的來使看一看,我如今驟增五萬精兵,憑他在青海湖劃拉來的一群烏合之眾,是不是我的對手!如果他還不識相的話……”
尚波千目光一厲,臉上露出一片殺氣:“我尚波千何惜一戰,打到他服!”
皋蘭山下,前去不遠就是蘭州城了。
暮色蒼茫,又大又圓的紅太陽緩緩落山,牛馬羊群在牧人們的驅趕下從四面八方彷彿一朵朵雲彩般聚向中央臨時紮成的營寨。炊煙裊裊升起,草原上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一頂頂氈帳間飄起了悠揚的歌聲,伴著引人垂涎的肉香。
如果不是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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