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匆匆上馬直奔梁門,他的家在城西,而玉落的酒館兒在東十字大街,這一去得橫穿半個汴梁城呢。前行不遠,就是原來“建隆觀”的地方,當年這裡起了大火,微服巡訪軍營歸來的趙匡胤、趙普在此處救火,曾經遇見了楊浩的地方。
那片大火毀了一片房屋,新起的房子臨街的大都改成了店鋪,雪愈發的大了,羅克敵從張家鋪子前邊匆匆而過,沒向路邊瞧上一眼。張家鋪子是西城最大的一家菜鋪,常年從郊外採購各種蔬菜,店鋪後面又挖了巨大的菜窖可以大量儲藏,冬季的時候生意更加火爆,附近大戶人家,小戶百姓,大都從這裡採購蔬菜。
原來這裡叫趙家鋪子,店主叫趙夕樵,和大宋皇帝是本家,平時最好關撲,結果在一次關撲的時候,把自己的店鋪都輸了出去,於是這家店鋪就換了主人。這事兒在西城下層百姓間很是喧囂了一陣子,其結果不是使得嗜賭者以此為戒,東京關撲之風大減,恰恰相反,反而使得東京關撲之風更加盛行,誰都想著贏,卻很少去想輸。
這已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從那次豪賭之後,趙家鋪子就換成了張家鋪子,如今的店主姓張,名叫十三,是個其貌不揚的男人,老大年紀還未娶妻,時常留連青樓煙花之地,不過卻不好酒不嗜賭,在西城地方,還算是一個名聲不錯的人物。
張十三原是京西南路房州府人氏,前些天,聽說家中老父過世,張店主把鋪子委託給可靠的掌櫃照料,回了趟老家,再回來時,把他三個未出閣的妹子都帶了來。嘿!別看哥哥生得其貌不揚,他這三個妹妹,卻是如花似玉,百媚千嬌,雖說布衣釵裙,怎掩天香國色,登時引起了許多人家注意,這幾天上門說親的媒人都快把張家的門檻兒踏破了。
可惜,張十三放出話來,老父過世,雖因生意需要打理,不能在祖墳前為父守孝,但是張家兄妹四人還是要為老父守孝一年,一年之內,不談婚嫁,門庭這才清靜了些。東京城百姓,女兒家坐店經商的比比皆是,張家鋪子雖也算殷實,可是三個妹子個個能寫會算,出來坐店經營,那可省了一大筆帳房的支出,所以這三個妹妹都幫著哥哥打理店鋪,這一來,除了買菜的人家,許多西城的潑皮混混,有事沒事兒的便都開始登門了。
雪花嫋嫋,一個黑衣少女閃進門來,從腰間抽出手巾抽打著身上的積雪。西城的潑皮陳昭華正趴在櫃檯前,跟裡邊埋頭撥著算盤珠子的張家大姐張韻姑娘搭訕著,一見這黑衣少女進來,膚白勝雪,玄衣似墨,嬌媚不可方物,登時撇了那半晌不曾抬頭的張韻,湊上來笑道:“張渝姑娘,這麼大的雪,還要出門送菜啊,可真是辛苦。”一面說一面抬起袖子,就要幫著人家掃雪。
可那黑衣姑娘身子靈活的很,蠻腰一扭,就避開了去,杏眼朝他一瞪,嗔道:“走遠些,別跟本姑娘動手動腳的。”
姑娘閃身就進了櫃檯,盯著那纖腰款款,步履輕盈,把個陳昭華心癢癢地,不過像這樣正經生意做到一定規模的,和當地的里正、巡檢多多少少都有些關係,他們這些潑皮混混只能欺負欺負路邊小民,這樣的人家,口花花一番倒沒甚麼,真要他出手調戲,他是沒那個膽子的。
“折家的菜送去了。”張韻抬頭,向張渝微微一笑。
張韻自然就是竹韻,張渝卻是摺子渝,如今二人雖走做了一路,可是摺子渝卻還不知她就是當初與她並肩作戰的賈大庸。
“嗯,送去了,這是菜錢。”
摺子渝掏出一個錢囊放在桌上,當著外人的面,兩個人對這商賈身份做得有板有眼,毫無一點敷衍之處。
折家就是雲中折家,因為主動歸附朝廷,被朝廷晉封為牛千衛上將軍的折御勳折大將軍家。因為折家人口眾多,每日需要消耗大量的蔬菜,而張家鋪子在西城有字號的老店,早在折家搬至京城前這家店就已存在了,無甚可疑之處,所以這蔬菜就由張家鋪子供應。
不過折家的戒備簡直比公主出家的崇孝庵和一般的官府衙門還要森嚴十分,據說這是官家對摺家的關愛,官家擔心河西叛賊楊浩派遣刺客對摺家不利,因而給予萬全的保護,雖說張家鋪子在西城是有字號的老店,但是往折府送菜,還是要嚴加看管,一路監視著直到膳房的。摺子渝帶著夥計已去了幾回了,還沒有接觸到一個折家人,不過她有的是耐心,再嚴格的戒備,哪怕是皇宮大內,也有日久懈怠的時候,何況是折家,她會一直耐心地等待機會。
折家被安置在西城,“飛羽”“隨風”秘諜機構也在西城,這倒不是他們神機妙算,早已算出有此一劫,提前在汴梁安排伏樁,而是因為原來的趙家鋪子所負責的大主顧之一,就是“崇孝庵”。
“崇孝庵”在西城,庵主是報慈普渡定如大師,就是當年的永慶公主。奪趙家鋪子為己所用,目標其實是“崇孝庵”,折家也被安置在西城,只是他們的意外之喜,這也是摺子渝答應竹韻一同喬扮身份,共同匿居於此的原因。
“張家”三個姐妹花的出現,多多少少會吸引些登徒浮浪子的注意,不過她們並不在意,有時候太低調了反而會引人注意,你要是在街坊四鄰之中盡人皆知,反而是最好的保護色。張揚與低調,危險與安全,運用存乎一心。
“大姐,二姐。”如今化名張燚的狗兒蹦蹦跳跳地走出來,小姑娘年紀不大,卻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小巧動人的櫻唇泛著甜甜的無邪微笑,透出三分頑皮七分俏巧。勻稱的身材還未發育完全,但是那花布小棉襖卻已隱隱透出胸前一對半熟的***輪廓來。絕對是個美人胎子,要是再大幾歲,應該會出落得比兩個姐姐更加禍水。
“喲,小燚妹妹。”陳昭華眼前一亮,相對於張家大姐和二姐,很明顯這年輕活潑不諳世事的小丫頭更容易揩油,陳昭華立即賤咧咧地湊了過去:“你大哥太小氣了吧,這麼漂亮的小妹子也捨得出來幫他做事,要是我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妹子,可不捨得她拋頭露面。
陳昭華一面說,一面很有大哥風範地舉手拍向人家小姑娘的香肩,“去,不知羞,誰是你妹子啦,別瞎叫。”狗兒瞪他一眼,閃過了他的魔掌,跑過去搬起了凳子:“雪這麼大,沒生意啦,我家要關門打烊了,出去出去,不要在這兒聒躁。”
小姑娘一彎腰,小屁股便翹了起來,雖說冬天穿得厚,可是她的身材似乎根本遮掩不住,舉手投足間衣服的一凹一折,就能讓你意會到她的小蠻腰是如何的不堪一握,小屁股是如何的翹挺,一雙玉腿是如何的圓潤筆直。陳昭華眼中閃過一抹淫邪的神氣,假意笑道:“天還沒黑,哪有往外趕人的道理,嘿嘿,你昭華大哥坐鎮這兒,不知給你張家少了多少麻煩。”
他一面說,一面飛快地往前靠去,運氣好的話可以假裝立足不定,挨一下小妮子的屁股,她要是起身早了,假意一閃間,也能在她大腿上蹭一下,雖說穿著棉褲,那柔軟十有***不是來自她的肌膚,不過對一個合格的淫民來說,代入和幻想是不可或缺的揩油工具啊。
杯具了,小姑娘沒起身,也沒在起身前讓他捱近了去,她搬起凳子,一副毛毛躁躁的樣子,彎著腰便是一個大轉身,凳子角兒不偏不倚地撞在昭華大哥的襠下。
“嗯!”陳昭華一聲悶哼,臉色當時就白了,雙膝微微彎著,屁股微微後翹,屏著氣,瞪著眼,好象一副便秘的樣子,這個潑皮吃了個暗虧,氣都喘不上來了。
“哎呀,你怎麼了啊?”
狗兒眨眨迷死人的一雙杏眼,一臉天真無邪的神情。
“你……你……”潑皮連話都說不全了。
“喂,你可不要想訛人喔,是你自己撞上來的,再說了……”小妮子撇撇櫻桃小口,不屑地道:“你個大男人家,我才幾分氣力啊,撞你大腿一下,至於嘛你……”
陳大混混欲哭無淚,也無從解釋,他似乎看到眼前這個眉眼如畫的小妮子頭頂雙丫髻上慢慢鑽出了一對角來,他咬著牙,吃力地向前挪了幾步,趔趔趄趄地出了店鋪的大門,風雨一吹,身上一涼,胯下倒似舒坦了幾分。
竹韻仍然埋頭打著算盤,只是唇角微微牽動了一下,摺子渝正在回想著方才進入折府一路所經的房舍、道路、以及各處的警衛,眼前一幕也被她完全看在眼裡,她輕輕笑了笑,忽地想起了那一年、那一天、那個人因為“擠神仙”的潑皮佔她便宜,為她揮出的一拳。
恩怨糾葛這麼多年,她累了、倦了,崢嶸的傲氣也磨得差不多了,那個想忘也忘不了的人,以前常常想起他的時候,想的最多的總是他對不住自己的地方,越想越氣,現在每次想起他,卻更喜歡兩個人在一起時的甜蜜日子,在廣原程將軍府鬥嘴,在府谷碧荷院喝茶,在蘆州草叢中的一吻,在金陵花市中他死皮賴臉的糾纏……,她發覺自己的性子已經有些變了,驕傲的小公主快要變成溫柔的小女人了。
想起此次來汴梁前,他對自己承諾一般的莊重宣言,想起他如今已身為帝王,卻願意把一件對帝王來說無比重要的傳國玉璽用來交換她的家人,她的心不由熱了起來:還要要求他什麼呢,天下的臭男人都是一個樣兒,他……算是不太臭的那一個吧……
子渝想著,輕輕皺了皺鼻子,麗顏頓如一湖春水,蕩起片片漣漪。
門外飛雪飄搖,她的心神忽也隨之飄搖起來:“對遼國,你為什麼開出那麼沒有誠意的條件呢?憑你一己之力對抗宋國有多困難,難道你不知道嗎?傻瓜……”
此時,巴蜀境內,邛崍關上,也有一個人正遙望著河西,心神飄搖。綿亙於岷江、大渡河之間的邛崍山,與大渡河沿岸的險隘關柵形成一道屏障,翼護著成都的西面。不過這個地方如今已經被攻破了,破關的是縱橫巴蜀的義軍,如果讓他們平地列陣,與訓練有素的宋軍做戰,他們就是一群不堪一擊的烏合之眾。
然而在這勢如山劈的高山和滔滔不絕的江水之上,那些一身甲冑計程車兵與這些身形動作比猿猴還靈活,攀爬絕壁如履平地的山民比起來,簡直就像是一頭豬。他們一撲上來,就是漫山遍野,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打著亂七八糟的旗幟,縱躍跳躥,吶喊呼嘯,全無章法,也不需要章法,這裡特殊的地勢,使得常規的防禦措施幾乎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他們不止從關下悍不畏死的往上攻,還有無數的人憑著他們的手腳,爬上兩側的懸崖峭壁,居高臨下往關隘裡射箭,或者乾脆跳進城來一通廝殺。
好歹這也是冬天啊,他們居然光著大腳丫子,憑一雙手腳攀爬懸崖峭壁如履平地,這他孃的還是人嗎?在視死如歸的強悍士氣面前,守軍崩潰了,剩下來的就是一面倒的***,守軍倉惶逃卻,邛崍關易手。邛崍關陷落,再往前去,就可以長驅直入,進掠成都了。
此時,取代趙得柱成為義軍大頭領的彎刀小六正站在邛崍關上昂首北望,久久不語。
邛崍關的糧食落到了義軍的手中,一處處炊煙開始燃起,飢餓的義軍迫不及待地生火做飯,巴望著吃上一頓飽飯。破衣爛衫計程車兵們把戰死守軍的軍服都剝了下來,七手八腳地穿在自己的身上,全然不顧上面還沾著鮮血,關隘上下登時出現了無數赤條條的屍體。
一員將領向站在城頭箭垛上眺目遠望的彎刀小六拱手道:“大將軍,邛崍關已經到手,咱們現在……真的去打成都嗎?”
小六側首,目光微微一凝。
這人叫狄峰,也是義軍的一員驍將,原本是義軍大頭領趙得柱的親信將領,不過趙得柱中“流矢”而死,義軍指揮權落入二頭領童羽手中之後,狄峰對此也並沒有什麼不滿,實際上他也無法有所不滿,對趙得柱的逃避政策,二頭領、三頭領、四頭領都是完全一致的反對意見,所以早在趙得柱活著的時候,其餘幾位頭領便走得極近。二來,他們避往偏遠這麼長時間,義軍的糧食供給主要靠二頭領率兵出去籌措,不管是聲望還是人脈,二頭領早已不在大頭領之下,如今大頭領死了,他就是順理成章的老大,沒有人可以撼動他的位子。
狄峰抱拳道:“大頭領,成都畢竟是巴蜀中樞,屯兵甚多,我們不如劫掠金堂、九隴、晉源、蜀州等地,這些地方離成都甚近,糧草也必豐厚,何必舍易而就難?”
彎刀小六冷哼一聲道:“你這還是趙大頭領當初的策略,總是避險就易,躲來躲去,結果如何?我們當初聲勢何等浩大,躲來躲去的結果卻是越來越弱小,逃兵越來越多。正因為成都是巴蜀之中心,現在我們才一定要把它打下來,如此,我們不但可以獲得足以支撐一年的大量糧食,而且……成都陷落,巴蜀震動,我們的聲勢大起來,才會有更多的人投奔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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