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絡繹東去
大風起兮雲飛揚。
楊浩挾西征之銳師,從容回返夏州的訊息傳開,橫山前線士氣頓時為之大振,緊跟著四萬精銳兵力的注入,使得在楊繼業的打造下風雨不透的橫山防禦陣線更是堅若磐石,又五日,楊浩親自駕臨橫山,巡視戰情。在這種激勵之下,橫山守軍大展神威主動出擊,予宋國兵馬以沉重打擊。
得悉楊浩已趕回夏州且增兵橫山,潘美和王繼恩也暫時停止了內耗,一致對外,首先停止對橫山發起的一系列進攻,然後利用已經佔據的疆域築壘堡塞,建設烽燧,開始穩紮穩打,做起了持久戰的準備。楊浩一方也依託險要,加固防禦工事,雙方猛烈的戰勢暫時告一段落,雙雙進入休整備戰期。
楊浩趕到橫山,立即召見楊繼業等心腹大將,秘密計議三日,隨即楊繼業就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久戰已疲計程車兵撤至二線進行休整,新發之軍調至一線,傷兵殘卒運回夏州養傷,糧草給養源源不斷送上橫山,分別屯駐京於幾處重要的兵塞。同時令夏州軍高築堡壘,深挖壕塹,兵營堡壘本已壘就的在其外面盡皆再築一層,中間夾以草木泥土,使得厚重無比,看那樣子,不但使堡壘堅固無比,而且還兼具了冬季禦寒的功能,有些眼力的人都看得出來,這一仗恐怕是不想善了了。
與此同時,軍書公函也是越來不絕,一日之內,飛鷹信鴿起落無數,紅旗信差更是穿梭不停,雖說太尉如今就在橫山,各種軍情公文理當送到這兒來,可是如此密集的傳報、如此頻繁的訊息,還是令人感覺到,大帥必然要有一番大舉動了。
不過真正獲悉楊浩欲稱帝的人整個河西一共也不超過三十人,知道他早已做好第一次稱帝失敗準備的人除了楊浩自己更是隻有寥寥六人:种放、丁承宗、摺子渝、楊繼業、張浦還有羅冬兒。
大漠窮秋塞草衰之時,秋風寒凜,胡馬正肥。草原上,牧人部落正在抓緊蓄積秋草以渡寒冬,以靈州為中心,依託賀蘭山和黃河耕種的大片良田也進入了收割期。一畝草地,頂多養得起一匹馬,但是一畝土地打下的糧食,產量在一石到兩石之間,足以保證五口之家一冬之用,嚐到了甜頭的農民一邊興沖沖地收割著麥稻粟米,一邊已開始盤算著趁冬閒多開幾畝荒,明年擴大種植了。
楊浩不但為願意耕種的農民提供了優良的糧食種子,從中原高薪聘請了經驗豐富的莊稼把式,而且為了鼓勵種植,糧賦不但偏低,對開荒墾田也有相當詳細的優惠政策。
橫山前線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似乎完全沒有影響到後方百姓的生活。打仗,對這個地方的百姓來說,他們已經見過太多了,哪怕是普通的百姓,神經也鍛鍊的無比堅韌,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中,他們比別處的百姓更堅強,也更樂觀,一點點希望,也能給他們帶來歡樂和滿足。
楊浩初具規模的統治機構已經開足了馬力,在軍事、***、經濟、文化、宣傳各個方面緊鑼密鼓地開始運作,為楊浩稱帝、為河西諸州安然度過今冬的天敵和人敵做起了種種戰略準備。
秋意真的越來越濃了,山腳下,野草已一片枯黃,高大的樹木那遮天的綠蔭也不見了,一陣風來,敗葉隨風飄落,樹枝似在瑟瑟顫抖,一望無垠的平原上,雖然陽光燦爛,卻少了幾分暖意,天地間一片肅殺,似乎也感染了依託橫山據險而守的雙方大軍的無窮殺氣。
“得得得得”,山谷間響起一片清脆的馬蹄聲,幾隻正在枯草叢中覓尋著草籽野谷的鳥雀驚飛起來,展開翅膀飛上枝頭,用鳥喙剔剔羽毛,顧盼著樹下,耐心地等候著山間行人經過,不過那兩人兩馬,卻偏偏在樹下站住了。
一箭地外,穆羽率領著楊浩的親信侍衛們勒馬駐足,機敏地掃視著左右,而大樹下,楊浩已勒住坐騎,與摺子渝並肩站在那兒。
“子渝,趙炅對摺家,必然置以最嚴密的看管,你一個人去汴梁,個人安危且不說,想救他們出來,更是無濟於事呀,你真的要去嗎?”
摺子渝輕輕點點頭:“他們是我的親人,自從出事以後,我還從來沒有去看過他們,你叫我怎麼放心得下?不去親眼看看他們,我難以安心的。原本,有折家軍這個責任、有府州這個責任,我就算天天夢見他們,牽掛著他們,也走不開的,如今……總算是一身輕鬆,我可以去看看他們了。你稱帝在即,我提前幾日離開,路上也容易些。”
她又看了楊浩一眼,眸中的冷意漸漸化作一縷柔情:“不管怎麼樣,謝謝你,這份責任,我只放心交給你,也只有你肯替我代起來。楊……浩哥哥,算我欠你的……”
楊浩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馬韁,蹙眉道:“怎麼說的這麼客氣,叫我越聽越是不安,難道……你打算再也不回來了。”
“我不知道……”摺子渝的眼神有些茫然:“真的,我不知道。我不能捨下自己的親人,卻又知道救不出他們,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也不知道將來應該怎麼活。走一步……看一步吧……”
“子渝,我知道你在汴梁還有一些潛伏的勢力,‘隨風’中還有一些絕對忠心可靠的人受你所命,但是你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救出你所有的家人,如果救出一個兩個,恐怕就會害了其他所有人,切切不要感情用事。”
摺子渝勉強一笑:“我明白,我絕不會做傷害我家人的事的,凡事我會小心。”
“你不明白!”
楊浩的語氣加重了:“你以為,我只接收了你的兵馬,答應替你折家出一口窩囊氣,然後就心安理得地置你折家於不顧了?對我楊浩,你已心灰意冷了,是麼?我告訴你,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打算,只是有些事情,在籌劃出一些眉目之前,我不想胡亂張揚、不想對你胡亂許喏。我已經在想辦法,救你全家出來。”
摺子渝苦笑道:“不可能的,除非你能打到汴梁去,奪了他趙氏江山,你能麼?你打不下來,就算能,你也沒有代宋自立的念頭,從來沒有,你如今最大的野心,也只是想佔據河西隴右這無主之地,再造一個天下,是麼?”
楊浩驚訝地道:“你怎麼知道?”
摺子渝嘆了口氣道:“我怎麼不知道?你的為人秉性,性格脾氣,我又怎麼不瞭解?走到今天這一步,你已是被逼無奈,你是絕不肯與宋國大舉交兵,讓整個中原再度陷入戰亂之中的。北國契丹虎視耽耽,趙光義忌憚它,而你……你雖與契丹暗中往來,交情深厚,可是你也在防備著它,對它的猜忌遠甚於一直迫你害你的宋國,你當我看不出來?
你與我們縱論天下大事時,只說要將吐蕃人佔據的隴右盡佔手中,可曾有過再謀關中、西蜀的打算?沒有!得隴而望蜀啊,得到了隴右,開啟關中的鑰匙便掌握在手中了,何況你在蜀地還有小六和鐵牛兩顆伏子,一旦隴右在握,關中和蜀地輕易便可拿下,據此而東望,何事不可為?
可是你利用李煜父子的聲望在江南挑起的幾起事端稍經打擊便偃旗息鼓了,如果你有心於中原,你完全可以做得更好。還有蜀地義軍,他們的作用,在你眼中一直只是扯扯宋國的後腿,減輕你河西的壓力,你從來沒有想過要把它打造成一支可用之兵,直搗宋國腹心,為你圖謀天下之先鋒的打算。你,雖得天獨厚,不過你很容易滿足,也從來沒有什麼野心。”
楊浩看著她,冽冽秋風中,那雙眸子卻滿是暖意:“知我者,子渝也。有些事,我說出來你也不會信的,我之所以如此,不是因為我胸無大志,而是……”
“嗯?”
楊浩意興蕭然地一笑,仰首望天,悠悠吐出一口濁氣,決定拋開這個話題不談了,轉而說道:“子渝,我真的想過如何救出你的一家人,我打算……如果真的無技可施,那麼就在去帝號,稱王歇兵的時候,以那玉璽為代介,換回你的家人。所以,你此去汴梁,暗探親人,這種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切勿做出打草驚蛇的事來,反而害了他們。”
摺子渝吃驚地張大雙眼,失聲道:“你說什麼?那……那可是傳、國、玉、璽!”
楊浩淡淡地道:“在我眼中,不過是一塊石頭罷了,你也說過,我無意於中原,要它作甚?在我眼中,它怎麼及得義兄全家滿門。”
“你真是瘋了,交出玉璽,換我家人。他趙光義不擔心我兄長揭發他出兵府州的真相?你既已請降,分明已不克久持,他不會因此加派兵力,一舉消滅你?”
楊浩微笑道:“我看你才是關心則亂,往日的聰明智慧都不見了。我不把他拖到精疲力盡的時候,怎會送他臺階自去帝號?他還有餘力繼續發兵?他不怕我把這傳國玉璽送給大遼皇帝藉以與之結盟?呵呵,你放心吧,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用它交換,若果用它交換,必也通盤考慮,慮及種種後果。”
摺子渝靜靜地凝視著他,眼中漸漸漾起深深的感動,輕輕地道:“浩哥哥,如果……你真能救我家人出來,摺子渝這一輩子都不再和你拗氣,為奴為婢,都聽由你的使喚。你那位唐夫人……再如何嘲我氣我,我也不在乎了……”
楊浩嘟囔道:“我缺奴婢麼?那可是傳國玉璽呀,用來換一個奴婢,實在是吃虧了些。”
摺子渝一時***,心中情意已表露無遺,哪個女孩兒好意思明明白白自許終身,什麼為奴為婢,言外之意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偏偏他還在那裡抱怨,也不知他是真傻還是假傻。
摺子渝殫精竭慮,本就已經心力憔悴,懶得再動心思了,在楊浩面前她更是腦子一團漿糊,這時一聽他抱怨,也無暇多想,便沒好氣地嗔道:“難道你缺老婆?”
楊浩眼中露出一絲笑意,輕輕地道:“天地間只有一塊傳國玉璽,卻也只有一個摺子渝,所以,你和那傳國玉璽一樣,在這世間都是獨一無二的。我楊浩胸無大志,在我心中,溫香暖玉遠勝那冰冷冷的石頭百倍。子渝,我從來沒想過做一個孤家寡人,從來沒有想過,在我心中,每一個家人都重過那權位,就像你對你的家人一樣,所以……我不阻止你。所以……我願意為你這做這一切……”
“我……”
摺子渝很想再說點什麼,卻只覺得鼻子發酸,很想流淚。她吸了吸鼻子,強抑欲流的淚水,提韁說道:“我去了!”
楊浩鬆開她的馬韁,說道:“好,我讓你去!記著,保重自己,保重家人,早些回來。因為,你是我的!你的家人,我來擔待!”
摺子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忽地打馬飛奔而去。她不敢再說什麼了,是的,楊浩有時候優柔寡斷,有時候溫吞怯懦,但是當他真的決定一件事時,卻常常能為人所不能。這天底下,還有沒有第二個男人肯為了她把中原的帝王做對手?這事上還有沒有第二個人把她看得重過那代表著‘皇權神授、正統合法’的傳國玉璽?
一塊石頭?那塊石頭是國之重器,得之則象徵著“受命於天”,失之則意味著“氣數已盡”。楊浩豈會不明白它的重大意義?他早晚還是要登皇帝位的,豈會不明白它的重大作用?‘我摺子渝是獨一無二的嗎?’摺子渝知道她不是,天下間的美人兒應有盡有,楊浩如果想要,吳娃越豔,鄭婉秦妍,東西佳麗,異域佳人,唾手可得,就算是如今楊浩府中的焰焰、娃娃,風情姿色也不遜於她,乃至那位原來的唐國皇后,如今的修真女冠,美貌更勝她三分。
然而,在楊浩心中,她是獨一無二的!
是的,他說的少,但是他只一說,就勝過多少海誓山盟。是的,他做的少,但是他只一做,就做得驚天動地。多少的委曲和幽怨,這時都已拋到九宵雲外去了。她不敢不走,再不走,或許就會軟倒在他的懷裡,再也不捨得走。
她走了。沒走的時候,一顆心已係在了汴梁。現在走了,一顆心卻又牢牢地系在了楊浩身上。
“這個害人精!”
摺子渝狠狠抽出一鞭,在心裡面又甜又酸、又憐又喜地輕喚一聲。
楊浩筆直地坐在馬上,直到摺子渝的身影閃過山路,便將手中的馬鞭舉了舉,後邊立即有兩騎飛奔而至。馬上的人看起來像是一對父子,大的三十五六,一張慣於於西北小行商的赭黃色的臉兒,精瘦的身子,身手倒是利索。另一個看起來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眉清目秀,頭上戴了一頂寬沿氈帽。
“我要你們做的事,現在不得不加上一件了。”
楊浩嘆了口氣,回身說道:“雖說子渝聰明機警,在汴梁也在她的一套班底,做事也知輕重。不過……龍潭虎穴之中,終究處處兇險。宋國皇城司的密諜雖沒甚麼了不起,畢竟是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