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如果我不是折家的五公子,對他們這番算計,真要擊掌讚歎了。”
任卿書喜道:“五公子,這麼說你是贊成楊將軍的主張?”
府州學正郝大杜一聽摺子渝話中之意,竟也是贊同放棄府州的,不由得五雷轟頂,他臉色漲紅如豬血,氣呼呼地站起身,厲聲道:“五公子如今還算是折家的人嗎?宋國的一些言論,老朽只當是對五公子的詆譭,如今看來,卻未必是空穴來風了!”
行軍司馬申澤塔大怒道:“郝學正,你這是甚麼意思?”
郝大杜喝道:“你們要走儘管走,郝某誓與府谷共存亡,哪兒都不去!”
老頭子說罷,大袖一拂,怒氣衝衝地去了,申澤塔急忙回身道:“五公子請息怒,郝學正是折帥忠心耿耿,氣極之下,言語不遜,並非是對五公子不敬。”
摺子渝淡淡一笑:“郝學正並沒有說錯,我有什麼好怒的?”
申澤塔大吃一驚,失聲道:“甚麼,五公子你……你……”
摺子渝緩緩地道:“我們府州……已經反了,不反就得束手待斃,可是反了,也就坐實了宋廷的指摘。我們反是反了,可是憑我們的實力,足以與宋廷對抗麼?若是隻逞一時意氣,那就殺它個轟轟烈烈,身死沙場便是了。若要有一番真正的作為,歸附楊太尉已成必然。”
這一語既出,震得堂上文武盡皆愕然,誰也沒有想到原來她心中早就有了這份心思,一時都不知該說些甚麼好。
摺子渝卻自顧自地說道:“楊浩在西北所為,跡同於反,可是西北強藩向來如此,只要不稱王、不據地自立,中原一向施以羈縻之策,不會興兵討伐,而這一遭,朝廷是志在必得,我們不得不反,楊太尉業已不可能再以宋臣之名,西北霸主之實統御一方了,他是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
“折家的人,都被朝廷抓了,再把府州之地拱手奉上?我不甘心!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報這個仇,叫他趙光義曉得什麼叫得不償失。”
摺子渝說到這兒,神色黯淡了些,輕輕地道:“諸位對我折家都是忠心耿耿,所思所慮也都是為我折家考慮,而今子渝已向你們表明了心跡,府州的利益與夏州的利益已然一同,諸位應該知道要怎麼做了吧?”
眾文武盡皆默然,摺子渝沉默片刻,擺手道:“各位散了吧,回去之後,將我的心意告訴所屬,準備依楊將軍之策,撤防橫山,府谷百姓,願與我等同行的,儘量護其周全。稍候,我會知會楊少將軍,請麟州方面協助撤退。”
摺子渝說的斬釘截鐵,意志堅決,眾文武一見再不可勸,只得一一告退。任卿書卻沒有走,待眾人默默退下,廳中一空,任卿書便向摺子渝低聲問道:“子渝,你真的這般決定了?”
“是!”
摺子渝的眼神有些茫然,依舊望著廳口。沉默有頃,她忽然古怪地一笑,徐徐說道:“任大人,關於家兄得了失心瘋的傳言,你相信麼?”
任卿書搖頭道:“不信,折帥統御府州,威震一方,什麼的事不曾經歷過,豈會因為一朝失手,全家被擒,便遽而瘋癲?”
摺子渝道:“是,家兄沒有瘋,他藉瘋說瘋話,只是為了告訴我一件事……”
“家兄狂言,說甚麼獻府州於朝廷,乞封折蘭王,那話……是給我聽的。這句話,涉及家兄與楊太尉縱論天下大勢時的一句玩笑話,當時……家兄說,如果有朝一日楊太尉大勢已成,稱王稱霸,則府州願舉族而附,楊太尉就說:‘若果有那麼一天,楊家定不負我折家,願封家兄為世襲罔替的折蘭王,重繼祖宗王號。’家兄裝瘋說出這句‘瘋話’來,那就是告訴我,可將府谷之軍、府谷之地,獻與楊太尉,助成他的大業,也可藉此……報我折家一箭之仇。”
任卿書動容道:“原來其中竟有這樣一段緣故,你……方才怎不說與眾人知曉?”
摺子渝呵呵一笑,淡淡地道:“此事天知地知,我縱然說出來,該不信的,還是不信,徒增一個笑話罷了,說它作甚?我既然明白了家兄的心意,所做所為問心無愧也就是了,何必一定要做那不可能的事:讓天下人都相信我的清白?”
任卿書心道:“折御勳是我義兄,雖說當初與他結拜,是為了便宜我繼嗣堂行事,可多年下來,總有一份交情在,如果折家不願歸附楊浩,我在其中倒是左右為難,既然這是義兄的心願,倒省了我一番為難。楊太尉一統西域,我繼嗣堂會從中得到了莫大的好處,對此,大郎必然是樂見其成,從我個人來說,前程亦可無憂,所以……我倒要不遺餘力,促成此事才好。”
任卿書想了想,頷首道:“既然五公子心意已決,任某一定全力幫助你達成心願。”
眼見摺子渝有些花容慘淡,任卿書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憐惜之意,不管如何,他大半生都消磨在府州,折家對他不薄,對摺家,他是有心要盡力周全的,如今義兄全家被捉,只剩下這麼一個女子,任卿書身為長輩,自然起了維護的心意。
任卿書便道:“五公子,要為折家報此大仇,須得藉助楊太尉之力;要存續折家軍的香火,更需歸附楊太尉,合兩家與一家。不過,折家不會就這麼完了,你與楊太尉情投意合,這事我早看在眼裡,義兄也常常對我說起,有心撮合你和楊太尉,不如等楊太尉從西域回來,由我出面說項,叫他娶了你做夫人,遂了義兄一樁心願。”
摺子渝搖搖頭:“原本誹議紛紛,你道我不知道?如今我決意使折家軍歸附楊太尉,就連郝學正都開始疑我用心了,若我真的嫁去,豈不是千夫所指?我不嫁,這折家軍交到楊浩手中,我與他就更加的不可能了。”
任卿書啼笑皆非道:“五公子這是犯的什麼糊塗?你方才還說,所作所為,但求問心無愧,現在怕什麼閒人說三道四?喜歡就嫁了,關他們鳥事。”
摺子渝淡淡一笑:“我摺子渝雖是女兒身,卻是個不戴頭巾的男子漢,為人處事頂天立地,為了折家的大仇,為了折家軍的出路,受些譏諷嘲辱,我不在乎,可我豈能因為一己私情,受人唾罵?再說,前些時日楊太尉攻打肅州,肅州龍翰海為保全龍家,敬獻了八美人兒給他。如今府州淪陷,折家軍為求生存,不得不歸附太尉,我摺子渝若也委身於他,那和龍家所為什麼區別?折家的顏面都要被我丟光了。”
任卿書聽到這裡,暗自鬆了口氣:“說穿了,原來心高氣傲的折大小姐還是對楊浩娶妻納妾,卻對她一直不聞不問有些耿耿於懷,家門破敗後,更擔心此時嫁去會被人譏諷為依附權貴,待我見了楊太尉後,說明五公子的心意,叫他想方設法,解了五公子這個心結便是。”
摺子渝目光飄忽,心中卻想:“以前你不肯登門求親,如今我折家破敗至此,尚還有求於你,你一定足了膽氣,肯向我提親了吧?可惜……以前我有嫁你的可能,如今我折家淪落至此,我反絕對不能登你楊家的大門,讓匹夫蠢婦們也在背後笑我,讓唐焰焰、吳娃兒她們滿心憐憫地收留我。
我既不嫁你,折家軍便要左右為難,他們是奉我為主,還是奉你為主呢?如此一來,終究難以共容。罷了,我也累了,待我為折家軍安排好出路,有你為我折家報這一箭之仇,我就可以摞下這副重擔了。唉……,這一生,只喜歡了你這麼一個冤家,到頭來,終究是一場鏡花水月……”
甘州城外,楊浩軍營中軍大帳。
軍營中一片忙碌,一隊隊士兵衣甲鮮明,邁著整齊的步伐匆匆來去,沒有一點喧譁的聲音。驗看符牌、喝問口令,雖然有木魁親自引領,每過一重營盤,守戍計程車卒照樣一絲不苟,可見楊浩的中軍大營是如何的戒備森嚴,這樣的所在,除非拿出遠比對方更加強大的實力強行突陣,否則怎有可能見得到那位盡統諸將、授師五州的楊大帥?
夜落紇可汗的乞降使節隊伍,明顯的是陰盛陽衰,除了打旗持節的幾個士卒和一個能言善道的使臣沙木沙克,隨行其後的便是十多個身姿曼妙的絕色佳人了,一旦對楊浩成功實施行刺,這些送與楊浩的女人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被憤怒的楊浩軍士兵亂刀斫成,不過人事代謝,江山顛覆,犧牲者何止萬千,幾個女人,卻又算不得什麼了。
這些女人大部分都是炮灰,真正負有行刺任務的只有阿古麗王妃一人,她面遮輕紗,也混在這些女人當中,進入楊浩軍營之後,那種被人犧牲的悲涼、被人出賣的沉痛感漸漸消失了,她的注意力開始集中到了楊浩營中的軍隊身上來。
眼見夏州軍士氣飽滿,軍紀森嚴,阿古麗王妃不由有些茫然:“難道我真的錯了?他們的糧草,真的可以繼續支撐如此龐大的軍隊繼續圍困甘州?”
楊浩的中軍大帳到了,只聽帳中絲竹聲聲,不絕於耳。木魁與守衛大帳的穆羽低語幾句,便向後招了招手:“請貴使和公主殿下跟我進來。”
阿古麗王妃如今的身份是阿瓦爾古麗公主,夜落紇可汗的愛女。之所以給她安排這麼一個身份,是為了方便靠近楊浩,阿古麗王妃固然美貌,但是每個人最為欣賞的美女都不同,這使節團中妖豔的、清純的、柔情似水的,火辣性感的,環肥燕瘦,應有盡有,天曉得阿古麗王妃這樣的美人兒是不是他最為中意的。給她安排一個尊貴的身份,便能保證讓她引起楊浩足夠的注意,才能貼近他。
沙木沙克使臣和阿古麗王妃跟著木魁輕輕走進了大帳,帳口又閃出兩男兩女四個侍從,將兩人從上到下搜尋了一片,身上確無寸鐵,這才揮手讓行。二人又進三尺,只見寬敞的大帳中帷幔重重,胡榻上鋪著獸皮和靠枕,水靈靈的瓜果置於几案,酒味淡淡,脂粉飄香散佈其間,七八個玉臂粉腿輕衫半露的美人兒或坐或臥,嬌笑聲時而傳來。
站在這裡向她們望去,卻因帷幕重重,看不清楚,只有帷幕輕輕搖曳,掀起一角縫隙時,驚鴻一瞥般,見那些美人兒如鏡花水月一般,嫋娜朦朧,情挑無限。而胡榻正中斜臥著一個白袍公子,眉目五官,說不出的俊俏,頜下一部微須,修剪的十分漂亮,他正向沙木沙克和阿古麗王妃所站的地方看來。
“這就是楊浩?”
阿古麗王妃衣裳鮮潔,容止閒麗,嫋嫋娜娜地立在使者身後,伸手拉著蒙面的輕紗,一雙妙目向內窺看著去,見那白袍公子懶洋洋地打個哈欠:“石榴裙下醉安眠,醒時猶憶小蠻腰。啊……呵呵,美人兒,給本太尉捶捶腿。”
他把一條大腿往龍清兒的大腿上一架,龍清兒嬌嗔地白了他一眼,卻依言握起粉拳,輕輕捶了起來。
“唔,她就是夜落紇可汗送給本太尉的美人兒麼?”
那公子輕輕撫著修剪得十分整潔飄亮的鬍鬚,一雙眼亮的眼睛瞟著阿古麗王妃,嘴巴卻向旁邊一努,旁邊便有一個美人兒馬上伸出纖纖玉手,從盤中拈了一粒紫檀檀水靈靈的葡萄,送到他的嘴邊,白袍公子張口吃了,輕浮地捏了把那美人兒的翹臀,惹來美人兒輕怒薄嗔的一聲嬌笑。
“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卻果然是一個好色之徒!”
阿古麗王妃心中滿是憤懣:“然而就是這麼一個好色之徒,居然逼得我甘州回紇三十萬軍民走投無路,堂堂回紇大可汗居然沒落到讓自己的王妃實施色誘行刺之計,難道我甘州的氣數真的盡了?”
“夜落紇可汗使者沙木沙克,謹見楊浩太尉:……甘州城內,如今軍民衣不蔽體,食不裹腹,太尉天軍天威,實不可敵,今我可汗,誠心乞降,願奉太尉旗幟,納於太尉治下,乞請太尉恩准。這一位,是我甘州阿瓦爾古麗公主,我甘州夜落紇可汗為表歸順之誠意,特將愛女阿瓦爾古麗公主送與太尉,侍奉太尉枕蓆,還請太尉笑納。”
使者說完,向旁邊側了側身,阿古麗王妃輕移玉趾,嫋嫋娜娜地向前走了一步,做出含羞姿態,微微垂下頭去,一雙勾魂攝魄的眸子卻微微揚起,向白袍勝雪的楊浩盈盈一瞟。
“哦?”
扮作楊浩的唐焰焰就著龍瑩兒手中的夜光杯輕輕抿了一口葡萄美酒,饒有興致地向阿古麗王妃瞟來,自從主持飛羽秘諜,她和狗兒從竹韻那裡也學到了精湛之極的易容化妝術,這時扮做男人,竟是毫無破綻。
她色眯眯地瞟著阿古麗王妃,從她的髮絲一寸寸地直瞄到腳趾,輕佻地讚道:“粉面含春,柳眉杏眼,蜂腰肥臀,體態妖嬈,果然是一個絕色尤物呀。”
阿古麗聽他如此無禮,大剌剌地把自己當了一個粉頭兒般的評價,不禁又羞又忿,暗暗攥緊了粉拳,指甲直刺到掌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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