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說越氣,把大手一揮道:“楊將軍,兵貴神速,早一步做出決斷,就能多爭一分先機,再也遲疑不得啦。若是你不放心,折姑娘那裡,我种放去跑一趟,把這進退之間的利害得失,與那位折姑娘說個清楚明白,若是她識大體,明大義,那便率折家軍與我等一齊撤防橫山,若是不然,那就一拍兩散,若是太尉回來要予以責難,叫他砍我的頭好啦,種某一片丹心,死諫主上,求個青史留名也好。”
楊繼業大汗,种放這個樣子,真讓他去見了折姑娘,不談崩了才怪,楊繼業連忙道:“種大人,雖說夏州還在後方,暫無刀兵之憂,可是大人也不可離之久啊,那是太尉的根基之地,無比重要,還請大人速速趕回坐鎮夏州。楊某便依大人所言,儘速撤軍固防橫山。至於折姑娘那裡,就讓我兒延浦跑一趟,去與她計議商量好了。”
种放雖是個書生,骨子裡卻有一股倨傲執拗之氣,一旦犯了那股子犟勁兒,當真是皇帝都敢拉下馬,不過楊繼業一提夏州,這卻是他最為重視的所在,因見楊繼業已答應了他的主張,千勸成勸之下,种放終於答應儘快趕回夏州去了。
楊繼業這才放心,送走了种放,楊繼業決心已定,回到麟州城便開始佈署軍民遷徙橫山以西,同時對長子面授機宜,一面派人與程世雄聯絡,一面讓長子率輕騎趕去府州會見摺子渝,說服她放棄府州,同遷河西。
因為朝廷兵臨城下,楊浩麾下將相爭執的當口兒,甘州可汗的金頂大帳內也因為楊浩軍團團圍困,糧草耗盡而陷入一片愁雲慘霧當中。
甘州回紇可汗夜落紇精神萎頓地倚在榻上,憂心忡忡地道:“想不到夏州兵的糧草竟然如此充足,我想與他們耗戰守城,反而中了他們的算計。城中存糧本就有限,如今人吃馬喂,些許糧食已經耗光,現在已開始宰殺牛羊,而城外守軍仍然紋風不動,我每日登上城頭觀望,夏州軍營中火灶炊煙並不稍減,可見他們的糧食還能支撐許久,再這樣打下去,我城中十餘萬人,不用人打,就全都餓死了。”
已率援軍趕回城裡的阿里王子道:“父汗,咱們本就是遊牧的部族,就算棄了這座城池,難道咱們的氈帳不能紮在草原上麼?我早說過,漢人善於攻守城池,我們與之城戰,這是以己之短,迎敵所長。莫不如咱們趁著人多勢眾,突出重圍,夏州軍還能追著咱們滿草原的打麼?甘州就算失去,楊浩能在這裡屯以多少重兵?到時候,咱們聯合隴右吐蕃捲土重來,還怕不能重新佔據甘州?”
七王妃阿古麗忍不住出口反駁:“突圍?談何容易,夏州的鐵甲重騎和陌刀大陣死死封住了四門,咱們出去多少死多少,如何突圍?”
阿里王子冷冷地盯了她一眼,哼道:“楊浩分兵西去,困在咱們外面的已經沒有多少人馬了,光憑一個陌刀陣、一隊重甲鐵騎,咱們用人命趟,也能趟開一條道路吧?”
他回首看向夜落紇,說道:“父汗,聽說楊浩的軍隊已經打下了肅州,現在攻打敦煌國去了。他的意思非常明顯,因為我們甘州是最難打的,所以他圍而不打,把咱們放在了最後面,等他解決了敦煌國,必然挾新勝之師,返回甘州,強攻我甘州城,此時再不突圍,以後想走也走不成了。”
阿古麗王妃卻道:“大汗,楊浩雖然分兵攻打瓜沙二州去了,可他西征之時,號稱有十五萬大軍,就算有所誇大,十萬大軍總還是有的,打下涼州時,他得了兩萬吐蕃軍,打肅州時,又把兩萬龍王軍據為有己,總兵力這回真的該有十五萬之眾了。
歸義軍不堪一擊,楊浩分去攻打瓜沙的人馬,有五萬人就差不多了,那麼困在我甘州城外的,至少有十萬大軍。這一點,從夏州軍營每日的炊煙灶火數量來看,也可估算得出來。十萬大軍駐於此,我卻不信夏州軍的糧草用之不盡,我看他們現在是故做鎮靜,虛張聲勢罷了,耐心再忍些時日,在他糧草耗盡,軍心不穩,而西征之軍尚未趕回前咱們再……”
遊牧民族的汗王妃也擁有自己的族帳、領地,子民,擁有極大的權勢,因此做為夜落紇長子的阿里王子與阿古麗王妃因為放牧之地、各自掌握的部落之間的嫌隙等種種緣由,彼此早有積怨,這時意見相左,阿古麗王妃一味地同他唱反調,阿里王子更加忿怒,不等阿古麗王妃說完,阿里王子便道:“楊浩留了一個替身在這裡,親自趕去肅州繼續西征之路,他是夏州軍的主帥,會把十萬大軍留在這兒,自己只帶三成人馬孤軍遠征?可笑,他既親征,必定會帶走主力,城外軍隊虛張聲勢,未必就有十萬之眾。”
阿古麗王妃嫣然一笑,瞟著阿里王子道:“阿里王子,漢人兵法裡有一句話,叫做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不錯,當初楊浩的確留了一個替身,親自趕去攻打肅州了,可是肅州得手之後,他身在肅州的訊息已然傳開,你道他還會繼續親自西征?他已經回來了。”
阿里王子曬然道:“七王妃何以如此篤定?”
夜落紇頹然道:“阿里,阿古麗說的沒有錯,肅州的龍翰海為了保全性命,在家族中挑選了八個美人兒服侍楊浩,以取悅於他,前日阿古麗嘗試突圍,攻近夏州軍營時,曾親見一白袍公子立於楊字大旗下觀戰,八龍女就侍立在他的身後,阿古麗認得其中一個叫龍靈兒的,楊浩若是沒有在打下肅州後返回甘州,八龍女怎會出現在這兒?”
阿古麗見夜落紇附和她的話,嫵媚地乜了阿里王子一眼,眸中不無得意。
阿里王子見了心中惡意陡生,忽道:“父汗,兒忽想起一計可除楊浩,使得夏州軍群龍無首,不戰而潰。”
夜落紇又驚又喜,連忙問道:“計將安出?”
阿里王子道:“龍翰海乞降,賄之以美人兒,楊浩笑納不拒,顯見是個好色之徒。如果我們做出窮途末路姿態,假意向他乞降,同樣送美人兒於楊浩營中,伺機刺殺了他,便是夏州有百萬大軍,還不是頃刻間煙消雲散?”
夜落紇霍地坐起,大為意動道:“唔……,我看此計確實可行,縱然失敗,也無甚損失。不過……”
他猶豫了一下道:“要尋一個年輕貌美、武藝高強,且又忠心耿耿,甘為本王效死的女子卻不容易,我們去哪兒找一個符合這些條件的女人來?”
阿里王子陰陰一笑,睨著阿古麗王妃道:“這個合適的人選麼,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不知道父汗舍不捨得了。”
阿古麗王妃俏麗的臉蛋頓時變色,一雙妙目立即瞬也不瞬地瞟向夜落紇。
夜落紇順著阿里王子的眼神一瞧,見他所示竟是七王妃阿古麗,心中大為不捨,登時猶豫起來。戰場廝殺,未必就死,可是做這刺殺楊浩的刺客,卻是必死無疑,甚至……還要付出些色相犧牲。阿古麗畢竟是自己寵愛的女人,一向心高氣傲的回紇可汗就算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又怎麼開得了口。
阿里王子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如果這一次真的敗於夏州軍之手,我甘州回紇一脈從此就要從世上消失了,英勇神武、像太陽一般照耀著整個河西的夜落紇大汗也要受盡屈辱而死。為了大汗,我回紇部落的每一個子民,誰不願意像牛馬一樣奉獻自己的一切?為大汗而死,那是無上的榮光。可惜阿里是男兒身,無法執行這個刺殺的計劃,否則的話,為了大汗,為了我甘州回紇二十萬族人,就算粉身碎骨,我阿里也絕不會皺一皺眉頭。”
夜落紇訥訥地道:“阿古裡……”
阿古裡聽他一喚自己的名字,心絃便猛地一顫,她咬了咬粉潤的櫻唇,紅著眼睛道:“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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