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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換一個使者來,恐怕會為了這個問題打破頭的去爭,堅決要求契丹奉宋國為正統,以上國而待之,但是在楊浩這個後來人心中,卻沒有這樣的桎梏。莫說契丹政權如今並不弱於宋,就算是一個弱小的國家,他覺得也應該平等對待,而不應妄以天朝稱尊,禮節上討些好處,卻以巨大的經濟利益去安撫人家。
更何況,這世界並不是天圓地方,唯我獨尊的,大帝國並不只有我們一個。遠的不說,經過幾千年的發展,如今第一個強大的,近在咫尺的,可以與中原華夏帝國抗衡的契丹政權就出了,如今的契丹再不是匈奴、突厥那樣的部落聯盟,他們已經是一個強大的國家,文化,行政,疆域,治理都已走上軌道,而且中原歷經百餘年戰亂,致使中原如今的影響力在亞歐地區的影響力遠不及契丹,要讓其主以臣國自居,那是不可能的。正視他國,平等對待,才是理性的行為。
楊浩先提出一個對方絕不可能答應的要求,只不過是想接下來的討價還價更容易讓他們答應而已。於是假做為難地想了一想,他才說道:“墨大人所言亦有道理,本使其實也並沒有輕視貴國之意。不過,貴國皇后升御座,本使覲見時,亦當鐘鼓齊鳴,奏禮樂相迎。這是對大國大使的禮敬之禮,萬不可廢。”
墨舍人思忖片刻,頷首道:“這個使得。”
楊浩又道:“本使雖是外臣,但是畢竟是代表我朝皇帝陛下來訪,外臣禮坐,是代表我國皇帝陛下與貴國皇后娘娘談話,豈可躬鞠於階下?貴國當設座相待,本使要坐著與貴國皇后陛下敘話。”
墨水痕相迎之前,對接待規格、禮制方面的事曾當面請教過皇后。自古以來,中原唯我獨尊,尊中國為正統,對四荒諸國來說也已成了習慣,如今的契丹雖然已經成為一個強大的國家,想要謀求一個國家的尊嚴和國格,但是能做到和中原平起平坐他們就沾沾自喜了,畢竟中原五千年的文化底蘊,可不是這麼容易就趕上的,四夷諸國對中原文化還是懷著很深的尊崇、自卑和敬畏的,眼下還沒有力壓宋國一頭的想法,這一點蕭後也曾對他仔細吩咐過。
墨舍人也是個談判老手,假做為難半晌,才道:“好吧,此事本官會盡快呈報娘娘,請娘娘定奪,本官一定以最大努力,促使娘娘答應貴使的條件,呵呵,楊大人,你就不要再提其他的條件了吧,要不然本官可真要為難了。”
楊浩哈哈笑道:“那是自然,你我兩國已然建交,此來,本使也是抱著和平的目的,並不是唇槍舌劍的欲與貴國挑起爭端嘛。好,就這兩條,本使上殿、下殿,亦應如貴國君主一般奉樂相鑽迎,殿上攀談時,當為本使設坐。其他的嘛,就沒有甚麼了。哦,對了,本使此來,見貴國都城十分的繁華,百貨堆積如山,奇珍異寶無數,一會兒想去街上走走,可方便麼?”
墨舍人見他沒有提出其他要求,暗暗鬆了口氣,一聽他要逛街,忙道:“貴使請便,貴使請便,可需本官派人陪同麼?”
楊浩微笑道:“不必了,千里迢迢趕來,難得看到許多中原不曾見過的異物,本使只是想採買一些,回去送與諸友同僚罷了。還是隨意些好。”
送走了墨舍人,楊浩與張同舟等人吃了口飯,便帶了幾個親信侍衛上了街。他料想自己趕到上京的訊息,玉落必然耳聞,找個機會離開館驛,她才有機會與自己碰面。
楊浩上了街便往熱鬧的街鬧間走。上京城分為北城和南城,北城住的多是契丹人,而南城則多是漢人。漢人聚居區殿宇樓閣,雖不及開封、金陵這樣的帝都建築金壁輝煌,卻也比許多小城強上許多。
至於北城,則是契丹人和皇族的聚居地。比起南城,北城又是一番風光,皇城分內外,就算是內城之中,也有許多空地,專門用來搭建氈帳,一來是為了接迎各地適應遊牧生活的王公,另一方面,皇族也要時常入住,以免忘本。
所以他們的皇城與中原的皇城大不相同,根本沒有高高的宮牆,內城外城的界限,只是一道無形的界限,北城契丹居民就像生活在草原上一樣,雖然彼此住處連一道籬笆牆都沒有,不該涉足的他人領地,卻絕不會踏進一步。
楊浩所住的禮賓院其實距皇宮極近,他想要找到玉落,卻是往漢人聚居的南城去的。漢城不是難民區,相反,是上京最繁華的地方,漢城內商肆林立,美酒、絲綢、蔬果、糧食、工具及各種珍奇貨色均有出售,而且這裡也有“夜市”。
平常許多契丹皇族、貴族也會穿上漢服,到這裡逛逛,就連那位被蕭皇后的父親蕭思溫行刺而死的睡王皇帝,以前也時常穿了漢服到這裡的街市間飲酒觀市,喝到酩酊大醉這才回宮。
街市上,玉珠、犀角、乳香、琥珀、玻璃、瑪瑙、兵器俱有出售,還有東瀛的銀器、***的人參、女真的貂皮,以及獵人們拿來販賣的蜂蜜、松子、幹菌等等,人頭攢動,熱鬧非凡。楊浩一路行來,專挑身材單薄的男人和年輕的女子看,想著玉落會不會突然冒出來。
路旁幾個穿契丹人傳統皮袍的大漢推著小車,正在採買菜蔬糧食。契丹境內的漢人最初是低人一等的,契丹人惱將起來,當街殺人那是常有的事,不過歷經幾朝以來,面對龐大的漢人百姓,為了國內穩定和發展,契丹統治者漸漸嚴肅了律法,莫要說當街殺人,倚仗種族優勢強買強賣漢人貨物的也少多了,那幾個契丹大漢想要買些便宜貨,也要討價還價。
一身契丹傳統服裝,卻說著一口地道的中原北方話的肥胖漢子道:“老劉頭兒,我們可沒少照顧你家的生意呀,牢裡頭幾百上千口人的飯食,哪回不是在你這兒採買呀,你要是價太貴了,那我們可要另找人家了。”
賣菜的商販是個乾瘦的老頭兒,皺皺巴巴的一張臉,花白的頭髮,他點頭哈腰地向這胖子陪笑道:“王爺,您常買咱家的貨,老劉還能不給您便宜價兒?可是如今剛剛開春兒,這菜進的價格就高,再要便宜,老漢可要賠錢啦。王爺,老漢也有老婆孩子要養不是,聽說王爺最近喜得貴子呀,大喜的事兒啊,恭喜恭喜,王爺這麼大的喜事兒,還跟老漢計較這兩個小錢兒?得了,這一袋子乾菜,就當老漢孝敬您的,祝賀您喜得貴子的一份薄禮,這菜錢,王爺抬抬手,可就不要再跟老漢講啦。”
那位被敬稱王爺的人身材矮胖,短得幾乎看不見的脖子上頂著一顆碩大的腦袋,臉是圓的,嘴是扁的,眼睛也是狹長的,好象麵疙瘩上畫了個人頭,剛把面發好,就被人一巴掌把饅頭拍成了燒餅似的,一笑起來所有的線條都往上挑,倒是喜慶,不用化妝,整個一福娃寶貝。
聽了這老頭兒的話,福娃的眼睛都笑沒了,他呵呵地笑道:“老劉頭啊,你的算盤珠子打得多精,當我不知道?得了得了,看你這麼會說話,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就這價吧,兀衍,把錢給他。”
老劉頭一聽呲著牙花子笑:“謝謝王爺,謝謝王爺,王爺是天牢裡的主事牢頭兒,那些犯官的家眷,誰不大把金銀的孝敬著您?哪會跟我這一老百姓一般見識。嘿嘿,一看您就是菩薩心腸,瞧這福相,整個就是一彌勒佛轉世……”
王鵬笑罵道:“少他孃的拍馬屁了,這回便宜了你,等鮮菜下來,你可得給我算便宜點兒。”
他說著,笑吟吟地扭過頭去,目光無意間一轉,忽地看到在幾名侍衛陪同下正往這邊慢悠悠走來的楊浩,登時如遭雷殛,臉色變得慘白,整個身子都像秋風中的落葉,簌簌地發起抖來。
老劉頭正眉開眼笑地數著錢,忽一抬頭看見他臉色,不由吃驚道:“哎喲,王爺,您……您這是怎麼了?”
這時楊浩東張西望著已經走過來,那胖子急急扭過頭,淚流滿面,哽咽著嗓子嘶啞地道:“沒什麼,沙子……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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