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主動請纓
趙匡胤忍住了因契丹內亂、幽雲十六州對他產生的強大誘惑,決定仍按既定國策先南後北,同時抓住這個機會,立即發兵。宋征討唐國、一統中原的最後一戰,比歷史上本來的時間提前一年開始了。
然而,派誰去承擔這個重任呢?
曹彬是必不可少的,他如今不但是樞密承旨,而且在宋國大將之中,沉穩老練、有勇有謀,最具帥才。另一個最恰當的人選是潘美,潘美是大宋戰將之中最鋒利的一把尖刀,曹彬善守、潘美甚攻,兩人一向配合默契,他們聯手必然所向披靡。
但是潘美此刻在閩南還沒有回來,原蜀國境內正有一支人馬造反,如今反賊已逾萬人、並且大有滾雪團一般越來越形壯大的聲勢,這種時候剛剛歸附的閩南絕對再亂不得,否則兩地烽煙並起,遙相呼應,還談什麼討伐唐國,潘美如今只能坐鎮閩南。
一統中原之最後一戰,這是立開結疆拓土之功的難得機會,更是名載史冊的重大機會,誰不眼熱?党進、呼延贊兩員虎將都搶著站了出來,趙匡胤卻不禁搖頭,他們是禁軍將領,負責京畿和皇城的安危,除非御駕親征,否則怎可輕易把他們派遣出去,何況這兩員虎將勇則勇矣,但是他們慣於陸戰,馬戰步戰皆是一方之雄,可是水戰……這兩位馬軍步軍的統領大根本就不挨邊兒。
這時候,又一位官員按捺不住出班請戰了,令人驚奇的是,他竟來自文臣佇列,位居其首,一襲黑紋燙金的蟒龍袍,兩支尺半的如玉帽翅,身材魁偉,步履從容,正是當今晉王兼開封府尹趙光義。
“陛下,臣弟請領大軍,為陛下開疆拓土,踏平唐國。”
趙匡胤一怔,有些啼笑皆非地道:“皇弟,你……你怎也出來胡鬧,你以開封府尹身份領兵南下,不是讓天下笑我朝中無人了麼?”
趙光義躬身說道:“為陛下開疆拓土,是臣弟夙願,此戰之後,中原已無戰事,臣弟願辭開封府尹一職,統兵南下,為陛下再立武功。”
趙匡胤眉頭微蹙道:“皇弟,中原諸國之中,以唐國實力最盛,李煜雖然昏庸,然唐國不乏驍勇武將,這一番南征十數萬大軍舉戈南下,所耗米糧無數,事若不成,後果何其嚴重,皇弟身為開封府尹,***持政務固然得心應手,但……”
趙光義舉笏長揖道:“陛下,臣弟昔日亦曾追隨陛下,臣弟自幼追隨陛下,躡足行伍。眼見陛下馳騁沙場,北戰南征,臣弟便有戎馬之夢。惜自陛下蒞登至尊,臣弟便解甲而踞開封,如今已逾十載矣。渠州李仙扯旗造反時,臣弟便想請辭開封府尹,為陛下赴蜀剿匪,惜被翰林學士、蓬州知州朱昂大人捷足先登,如今朱大人統御廣安軍連戰連捷,臣弟豈甘人後,臣弟本武將出身,多年來卻不曾為陛下立寸土戰功,深以為憾,今徵江南,臣弟切切懇請,望陛下恩准。”
趙光義說的懇切,趙匡胤不禁語塞。朱昂是個徹頭徹尾的文人,以翰林學士、蓬州知府的身份可以兼御廣安軍赴四川平叛,而二弟本就是武將出身,怎好以他是知府身份婉拒?
正猶豫間,樞密承旨司馬邵奎出班附議道:“臣以為,正因唐國非蜀漢可比,更需一威望德隆之人,方可統御諸軍,如此,才可保障各路大軍指揮劃一。前番魏王殿下曾代天巡狩江淮,借陛下龍威,解危於倒懸,一舉解決了開封糧難。如今魏王乃陛下手足,代陛下征討唐國,也必可鼓舞三軍士氣。況且魏王追隨陛下久矣,長於軍中,精通武略,此番若為伐唐之主帥,料想三軍無不敬服。”
趙匡胤目光閃動,沉吟不語,党進見狀,急忙上前為皇帝解圍道:“陛下,臣雖不習水戰,但此番南下,亦非只有水軍可戰,陛下就派党進去吧,党進雖是一隻旱鴨子,長江、秦淮,在俺老黨眼中,也只當它是一條泥塘,趟它幾個來回絕不成問題。”
趙光義看了党進一眼,微笑道:“黨將軍之驍勇善戰,舉朝誰人不知,只是伐唐之戰,宜速不宜緩,不知黨將軍若統兵伐唐,多久可以拿下金陵,把李煜帶到陛下面前請罪呢?”
党進不由一怔,這種事誰敢保證,那時節若是碰上一座堅城,再碰上一個善守的將領,只要城中糧草充足,打上一年兩年也是常有的事,此番南征,身為大將竭盡所能就是了,要他拍胸脯保證多長時間可以拿下唐國,他如何做保?
党進思忖片刻,猶豫道:“末將……末將恪盡職守、奮勇殺敵也就是了,拿下金陵城麼……這個……兵家之事變幻莫測,現在說些甚麼哪有做得準的,若是末將去打唐國,俺想……俺想,若是戰事順利,明年這個時候,當能攻取金陵。”
趙光義微微一笑,轉首看向趙匡胤,泰然高聲道:“陛下若允臣弟統兵南下,臣弟保證在三個月內之內踏平唐國,使之版圖盡歸於宋。”
“三個月……,晉王,君前為戲言吶。”
“臣弟願立下軍令狀!”
“晉王真不愧為陛下胞弟,龍兄虎弟,氣魄不凡,晉王殿下允文允武、性情豪邁,依稀有陛下之風範,這是朝廷之幸,大宋之幸啊,魏王既有此心,陛下何妨成全呢。臣贊成魏王統兵。”
左諫議大夫杜綏欣欣然地站了出來,舉笏致禮,表示附議。群臣議論紛紛,頃刻之後,中書舍人程秉章、右僕射楊恂、判兵部事徐元茂、侍御史知雜事李玄哲、鐵騎左右廂都指揮使李懷忠等多位文武大臣紛紛出班響應。
趙匡胤臉色微微一變,他的目光從這些們文武大臣身上一一掠過,每看過一個人,目光便深邃了一分,只是他坐在高高的御座上,沒有人敢直視皇帝的容顏,沒有誰能看得到他意味深長的目光。
趙匡胤輕輕吸了口氣,轉首看向文班之首,那裡還站著盧多遜、薛居正、呂餘慶三位宰相,趙匡胤微笑著問道:“晉王主動請纓,願伐唐國,不知三位宰相意下如何?”
三人互視一眼,猶猶豫豫走上前道:“臣等……沒有異議。”
趙匡胤面無表情,又復轉向剛剛回京,且官升一級,成為大宋朝財神爺的宋公明,問道:“羅卿之意呢?”
羅公明眼皮一抹,拱手說道:“臣以為,不管哪位大將統兵南征,有陛下運籌帷幄之中,何慮不能決勝於千里之外呢?”
趙匡胤沉默有頃,豁然大笑道:“好,好,晉王既是眾望所歸,那這江南行營馬步軍戰棹都部署的官職,朕就授予你了,由你統御三軍,討伐唐國。至於請辭開封府尹麼,一時也無合適人選,晉王治理開封得心應手,朕還離不得手,這樣吧,晉王離京期間,由趙光美權知開封府尹事,府衙佐貳輔佐,待晉王功成歸來,再做計較。不過……晉王可不要忘了自己立下的軍令狀啊!”
“臣弟遵旨。”趙光義欣然撩袍跪倒,行了一個隆重的大禮。
朝會一散,眾文武退朝,趙光義回到開封府,在清心樓中剛剛坐定,宋琪、程羽、賈琰、程德玄等人就匆匆跑了來,一見趙光義便驚慌道:“千歲,你竟請辭去了開封府尹之職?”
程德玄呷了口茶,淡淡一笑:“慌張甚麼,本王經營開封府十餘載,換了誰來能馬上控制這裡?”
宋琪急道:“可是……一時不能不代表一世不能,千歲雖藉良機,似有隻圖戰功之意,陛下未必不會心生警惕,陛下春秋正盛,若是有意更換府尹,新任開封尹便做個十載八載也未嘗不能,陛下令千歲權領大軍,這江南行營都部署的官職可是臨時的,戰事一消兵權自然解去,各部兵馬仍歸各處,到時候豈不兩頭落空……”
趙光義微微一笑,泰然說道:“我知陛下深矣,陛下兵鋒南向,一俟得了江南,就要磨刀霍霍意圖染指幽燕,天下一日未定,陛下就不會輕棄本王的。”
站在趙光義身後的慕容求醉也微微一笑道:“諸位同僚何需驚慌,這開封尹雖然位高權重,然而也未嘗不是一個***,千歲苦心經營十年,視線還不是隻在這開封府內?開封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藉由這個身份在開封紮下牢牢的根基,結交滿朝大臣。
十年功夫,能結交的已經結交下來了,結交不得的再坐下去也是枉然。如今官家開始重用盧多遜,用不了多久,又是一個趙普,不肯歸附千歲的,還是要匯聚到他的門下跟千歲打擂臺,既然如此,何不趁著朝中如今還是千歲一家獨大,儘早掌握一個新的權位,以使羽翼更形豐滿?若無戰功,那些目高於頂的百戰之將誰肯臣服呢?”
程羽怒道:“這麼說,是慕容先生為千歲獻計了?就算如此,你怎可蠱惑千歲立下軍令狀,須知一勝一負,兵家常事,誰能保證千歲此去必能旗開得勝,三個月內,平定江南?”
趙光義介面道:“仲遠不可冤枉了慕容先生,立下軍令狀,只是本王迫於形勢,臨時起意,與慕容先生無關。”
程羽氣極敗壞地道:“千歲……”
趙光義微微抬手製止了他,淡淡一笑道:“就算立下了軍令狀,大哥他……又能把我怎麼樣呢?”
趙光義之看趙匡胤,實比趙匡胤看他要透澈了幾分,這位大哥一代人主,雄才大略,指點天下,舉重若輕,但是脫下龍袍,也不過是個待兄弟手足仁厚慈愛甚至有些寵溺的長兄罷了,自己所表現出來的,不過是心熱立一份戰功罷了,他縱然有些警惕,對自家兄弟也絕幹不出太過份的事來。
他吁了口氣,慢慢站起身來,握緊雙拳,眼中露出興奮、嗜血的光芒,沉聲說道:“不過……就算沒有立下軍令狀,本王也一定要立下這份大功、立下這份頭功!此行,只可勝,不可敗,不惜一切!”
趙匡胤離開垂拱殿,王繼恩不乘步輦,舉步走向大內,行至宣佑門時,忽地看著王繼恩上上下下打量起來,王繼恩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吃吃問道:“官家……有什麼吩咐?”
趙匡胤若有所思地道:“你的義父曾任監軍多年,頗有戰功,你原來……一直在他身邊吧?”
“是。”
“唔……你隨你義父這些年,亦粗通武略,這些年來,你侍候朕盡心盡力,朕欲封你個武德使,隨晉王一同南下,立一份功勳回來,掙一份功名光耀王氏門庭,你意如何?”
王繼恩略微一呆,隨即便道:“奴婢雖在軍中見識過調兵遣將的本事,卻哪比得上那些領兵打仗的將軍,不過聽命行事,衝鋒陷陣,做一馬前卒,奴婢還是使得的。既在晉王駕前聽用,奴婢只管聽、只管行,想來是不會給官家丟臉的。”
“唔……”趙匡胤滿意地點了點頭:“好,待詔令一下,你便隨晉王赴江南。對了,你去傳旨,令趙光美馬上入宮,赴大內見朕。還有,吩咐禮部,擬定對楊浩的褒獎,對焦海濤、張同舟的嘉獎。”
“遵旨!”王繼恩慌忙領旨去了。
趙匡胤步入大內,面色沉鬱地步入御花園內,忽見永慶雙手叉腰,站在院中大呼小叫:“真是些廢物,一棵樹都爬不上去的?快去,搬梯子來,不不不,拿鋸子來……”
高處一個怪里怪氣的聲音學著她的聲音道:“真是些廢物,真是些廢物,一棵樹都爬不上去的……”
趙匡胤一聽就曉得是那隻學舌的賤鸚鵡,不禁啼笑皆非地站住腳步,問道:“永慶,你又在這裡頑皮了?”
“爹爹!”永慶扭頭看見是他,忙跑到他身旁,氣憤憤地道:“不是永慶頑皮,人家的珠玉釵子被那賤鳥兒叼走了,放在樹杈上就是不肯還我,拿瓜子兒哄它也不下來……”
那鸚鵡站在高枝上得得瑟瑟地叫:“不是永慶頑皮,不是永慶頑皮……”
趙匡胤抬頭一看,只見旁邊一棵高高的銀杏樹,碗口粗的樹幹、數丈高的樹冠,樹幹筆直,要那些小黃門爬上去也著實地難為了他們。
趙匡胤不禁失笑道:“左右不過是隻扁毛畜牲罷了,雖能學舌,卻不通人性,你要同它講理,豈非對牛彈琴?”
樹上鸚鵡又叫,趙匡胤學了個乖,絕不同它對罵,他雙眉一振,喝道:“你們退開。”
趙匡胤對著那棵銀杏樹屏息站定,突地霹靂般一聲大喝,一雙鐵掌齊出,“砰”地一聲擊在樹幹上,那隻鸚鵡立即展翅飛了起來,一樹積雪鹽沫兒般飄灑下來,只見那樹冠搖動了幾下,發出“喀喇喇”的響聲便向外側傾倒,趙匡胤這一掌竟把那碗口粗的大樹震斷了。
“哇!爹爹好厲害的功夫!”永慶公主雀躍地跑到跌倒地面的樹幹處尋索一陣,拿著她的釵子歡喜地跑了回來,趙匡胤颳了下她凍紅的鼻頭,寵溺地道:“好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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