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放偷日
玄武湖畔,臨水一道如月的拱橋,蕭蕭林木中一座小樓獨立,江南冬季的湖水仍然充滿勃勃生機,只有在夜晚的時候,才會露出幾分蕭瑟的意味,此刻明月當空,如同清霜瀉地,整片湖水泛起玉一樣的顏色,滿是詩情畫意。
小樓上,燈光依然。
又寬又大、又幹淨又軟和的一張大床,帷幔掛在金鉤上,即將燃盡的一根紅燭搖曳出一室風情。三個人並肩趴在大床上,楊浩在中間,娃娃和焰焰一左一右,小鳥依人地傍著他的身子。
“我們選擇的居處在少華山附近,那裡山清水秀,風景宜人,相信官人也會喜歡的,我們在那兒置下了一幢大宅子,如今正由杏兒打理,只等咱們到了,就把那兒做了咱們的新家。”
娃娃說著,攀住楊浩的胳膊,甜甜地道:“官人,咱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兒,回到咱們的地方,開開心心地生活呢。”
“我一直在等你們來,也一直在為自己創造機會,此事務必得做到天衣無縫才成。”
楊浩沉吟著說道:“現在有動機殺我的仇人已經有了,這人是契丹使者耶律文。以後這些天,我會時常陪你們去遊山玩水,直到訊息在‘不經意間’洩露出去,讓人們曉得我的夫人已尋來金陵。
然後,我們尋個恰當的時機,讓穆羽率我那八名鐵衛冒充契丹人對我們‘行刺’,屍體讓穆羽他們去搞,弄幾具死囚屍體,亦或盜幾具臭皮囊都行,最後只要放一把火,放兩件信物,那就毫無破綻了。
我那八名貼身護衛本是流浪於吐蕃草原和契丹草原的牧人,他們既懂羌語、吐蕃語,也懂得契丹語,讓他們冒充契丹人‘殺人放火’,再加上我與契丹耶律文早有仇怨,我死得就順理成章了。時間麼……,就定在上元節、放偷日那幾天,放偷日街巷上都是人,熱鬧非凡,人多手雜,正是殺人放火的良辰吉日。”
“這些事官人決定就好,什麼屍體呀,殺人放火呀,這處客棧挺偏僻的,官人這樣說,聽著叫人滲得慌,我都不敢一個人睡覺了。”娃娃說著,把腦袋往楊浩懷裡拱了拱。
唐焰焰也應道:“是啊,官人不用說得這麼明白嘛,咱們剛剛見面,說這些真是大煞風景。”
恰在此時,那搖搖欲滅的燭光被風所動,忽然搖晃了一下,兩個女子一聲尖叫,齊齊地擠進了他的懷裡。楊浩邪笑道:“有道理,那咱們今日不談死,只談生。兩位娘子,咱們歡好可也不止一回了,為夫辛勤耕耘,不遺餘力啊,你們的小腹怎麼還是如此平坦,咱們是不是……該更加努力了?”
他的手撫上兩個平坦柔軟的小腹,兩個美人兒同聲一啐,閃身就要躲開,楊浩動作甚快,一把攬住了她們的纖腰,把她們牢牢固定在自己身邊,俯身便往焰焰唇上吻去。
焰焰俏臉緋紅,暱喃道:“不要……不要在這裡,去……去我房……唔……”
楊浩的雙唇已吻上了她的櫻唇,焰焰身子一鬆,便軟軟地倒進了他的懷中,星眸緊閉,一雙嬌豔欲滴的唇瓣任他吮吻起來。
“放偷日麼?那一天,就快到了,過了那一天,再也不用這樣偷偷摸摸的,那一天,天下人都在偷,我……我與官人也偷它一回,這一偷,偷一個逍遙自在、偷一個自由之身,從此這天下紛爭與我們再不相干!
放偷日,契丹,上京。
御街上,各式各樣的彩燈排布長街兩旁,把寒夜的長街照耀得如同白晝。路旁還有雕成各種動物、花朵的巨大冰雕,裡邊也置有各色的彩燈,此刻卻還沒有點燃。
宮中一片喜氣洋洋,許多職司的宮人、內侍正一身簇新地忙碌著,羅冬兒正急急走向皇后寢宮,忽然一個人影兒自殿柱之後跳了出來:“羅尚官!”
“啊,原來是雅公主,”冬兒匆匆止步,向她施禮微笑道:“冬兒見過殿下,殿下可有什麼吩咐麼,冬兒正要去侍候娘娘著裝。”
“沒有沒有,羅尚官是娘娘身邊的紅人,我哪裡敢吩咐你呢。”
耶律雅笑嘻嘻地擺手,她四下看看,忽然有些忸怩地捻起衣角來:“我……我只是有點小事兒想要羅尚官幫忙,不知道羅尚官能否答應?”
羅冬兒一見素來大方活潑的雅公主擺出這副小兒女姿態來,不禁有些想笑:“殿下有什麼事,只要冬兒辦得到的,自無不應之理。”
耶律雅笑起來:“好啊好啊,我就知道羅尚官對我最好了,嘻嘻,我想去五鳳樓下賞燈,可是我府上的那些人都蠢笨的很,看著就惹人生厭,一個人孤零零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唔……羅四哥答對談吐很叫人喜歡,我……我想讓他陪我去賞燈,羅尚官能答應我麼?”
“這個……,好吧,冬兒這就叫人去告訴他,叫他……”
耶律雅喜道:“我就在五鳳樓下的石獅旁等著他。”
冬兒莞爾一笑,應道:“好,那我就讓四哥去石獅旁尋你。”
耶律雅大喜,連聲道:“那就有勞羅尚官了,我……我這就去五鳳樓。”說著便雀躍而去。
上元節,放偷日。偷錢偷物偷傢什,在契丹和女真部落,還有一樣可偷,那就是偷人。當然,契丹人再大方,也不會過個節就能很大方地容忍自己戴上一頂綠帽子,這個偷人只是早已有情的未婚男女有情尋歡的意思,而情愫暗生,還未正式表白過的男女,也會利用這個浪漫的節日互許愛意,私訂終身,還可以就便偷對方一樣東西,做為定情信物。
冬兒知道這位雅公主對四哥已是情根深種,而四哥對她卻一直不假辭色。這位公主殿下只好紆尊降貴,常來向她求告幫忙,他們之間怎麼能有結果?可是看到她低聲下氣地向自己求肯,又如何狠下心來拒絕她?
冬兒悠悠一嘆,舉步走進皇宮寢宮……
五鳳樓上燈火通明,樓下筆直一條長街,其他街市上已是熙熙攘攘、人頭攢動,這條御街上還是冷冷清清,嚴禁一個百姓進入,一行人影正自遠處向五鳳樓一步步走來。
“本王剛剛得到的訊息,皇上和娘娘會在亥時準時出現在五鳳樓上,接受文武百官、朝中貴戚們的朝拜後,皇上和娘娘會走下城樓,點燃樓下那處巨型金龍冰雕裡的彩燈,以示與民同樂。此時是防衛最森嚴的時候,無人可以靠近……”
耶律老王爺踏著厚厚的積雪沉穩地走在長街上,馬靴踏著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他穿著契丹人的傳統服式,皮帽皮裘,兩側垂下兩串長長的狐絨絡纓,腰間掛著一柄寶刀,雖已近逾五旬,卻腰桿兒挺拔,方方正正一張大臉,濃重的眉毛,絡腮鬍須,鬍鬚已經花白,就像染了霜花。
“隨後,皇上和娘娘會返回城樓上,兩側奏歌樂,所有冰燈盡皆點起,然後諸皇族與貴族便可放入御街,持彩燈暢遊,開始徹夜放偷,全城盡歡。皇上和娘娘會在城上賞燈大概半個時辰,這半個時辰是防禦最鬆懈的時候、也是手眼最混亂的時候……”
耶律老王爺用鏗鏘有力的聲調說著,幾名心腹侍衛亦步亦趨,緊緊隨在他的身旁。
“屆時,韓德讓、蕭拓智等人都會在五鳳樓上,伴隨於皇上和娘娘左右。本王用盡手段,得以在燃放冰燈的人群當中,安插了五名神射手,他們要負責剪除皇上身邊的幾員統兵大將,他們掌控著宮衛軍,如果他們不死,就算皇上死了,我們也很難控制上京城!哼!都是拜耶律賢那個廢物所賜,居然令皇后秉政,號稱二聖,她蕭氏要做武則天,凌駕於我耶律皇族之上麼?”
耶律老王爺一步一句,同樣的步伐,同樣沉穩的語氣,每行一步,都噴出一團白色的霧氣,就像一匹氣息悠長的駿馬,呼吸綿長而有力:“至於皇上,會由本王親自下手,城頭上還有忠於本王的皇族接應,一俟斬下皇上的人頭,本王會立即脅持皇后。
不管成功失敗,都會有人帶健馬衝御街,到五鳳樓下接應,我們要儘快策馬離開,調族帳軍圍城,等我兒在江南發動,迫使宋國發兵,到那時蕭綽要想不玉石俱焚,使我契丹、使我耶律與蕭氏兩族灰飛煙滅,就唯有接受本王條件,與本王媾和。”
“耶律休格率兵威示女真,迫使女真臣服,如今正在日夜兼程趕回上京,能否及時趕到尚未可知,這是一個變數,不過本王那幾名神射手中,本就為他安排了一個,倒不必過慮。另一個變數,是那弓弩提前半個月用油紙層層包裹藏於地下的,雖說那些弓弩製作精良,難保不會有潮溼走形的,如果弓弩有失效的,不能一舉剪除幾名首腦,必會遭來反抗,你們須得隨機應變,以防萬一。”
前方已到五鳳樓,耶律老王爺站住腳步,望著巍峨的城頭,冷冷地說道:”本王能帶進五鳳樓的,只有你們八個人,但是你們沒有資格登樓觀燈,只能在樓下守候。如果本王不能當場格殺皇上,侍衛必護持皇上逃回宮中,宮中沒有我們的人,若被他逃進皇宮、封鎖宮門,那便大勢去矣,是以你們八人的責任,就是守住宮門,只要皇上想入逃進宮去,你們必須立即拼死攔截,取他性命。”
他長長地吁了口氣,說道:“城上城下的侍衛,本王早已計算清楚,此行成功的希望有八成以上,但謀事在人,諸多變數亦不可不防。事成,你等盡皆封侯;事敗,則如這樓上彩燈,璀璨只在今夜了,你們明白?”
“喳啊發!”(遵命)八名帶刀侍衛同聲應命,耶律老王爺長長地籲出一口白霧,把他的面目五官都沉浸在了那團白霧當中,當白霧散去,那凜厲有神的雙眼重又顯現出來時,他便舉步向那幽深的彷彿巨獸之口般的城門走去……
“偷了劉家的燈,當年吃了當年生,有了女孩叫燈哥,有了男孩叫燈成。偷了戴家的燈,不帶都不中……”
快樂的歌謠傳唱在大街小巷,家家戶戶都彩燈高掛,倒映汴河水中,彷彿銀河倒掛。
每戶人家門前,都會放置一些用豆麵捏成、用水蘿蔔雕成的小燈,上邊還寫上自家的姓氏,有許多妙齡少婦,不管是大戶人家的少夫人,還是尋常人家的小媳婦,都穿梭在大街小巷,不時偷走一盞燈。
這些少婦都是婚後三年還不曾生育的,上元節偷個燈吃,據說能保佑她們早生貴子。她們最喜歡偷的,是姓劉和姓戴的人家,劉取其諧音“留”,戴取其諧音“帶”,留住孩子,帶上孩子,這才喜慶。
這些妙齡少婦都是十五六歲就成親的,說是三年未育,如今也不過才十八九歲,生澀味道剛剛褪去,一個個水靈靈的正是風情萬種的時候,於是放偷日便也成了“擠神仙”的潑皮無賴們最快活的日子,一個個揩油揩得不亦樂乎。
只是數九寒冬的,大姑娘小媳婦們穿的著實不薄,他們擠擠蹭蹭,也沾不了多少便宜,那大呼小叫,笑罵打鬧,倒似嬌嗔得意的意味多一些,畢竟,有人來擠自己的神仙,證明自己姿色不俗,這些女子們心裡頭得意著呢。
趙匡胤和宋皇后、乃到晉王、魏王、二皇子德芳、小公主永慶,也俱都離開皇宮,走上御街與民同樂,還去大相國寺聽高僧弘法唱經,燃放爆竹,最後又返回宣德樓,開啟宮門,廣邀朝臣,除禁中後宮外盡皆開放,大宴群臣。
荊湖和閩南原三國皇帝也在受邀之列,唐國君主未至,由李從善代他向皇帝獻禮敬酒,入座相陪。武寧節度使高繼衝、右千牛衛上將軍周保全、右千牛衛大將軍劉繼興,這三位曾經的一國君主,或許是有一種兔死狐悲的心態吧,又或在他們心中,唐國李煜早晚會步了他們的後塵,所以他們對李從善遠比其他人親熱。
李從善本不善飲酒,在這幾位曾經的一國君主再三邀勸下,盛情難卻,只得一杯杯飲下,很快就醉眼朦朧,腳步踉蹌了。眼前不是皇族就是貴戚,再不然就是朝中重臣,李從善生恐自己酒醉失儀,忙向殿外走去。
今日開放宮禁,各處都是官員及其家眷,李從善一下樓,這些日子時常伴他一起遊山玩水的慕容求醉忙也放下酒杯,急急趕上來,攙著他一同向外走去。
慕容求醉沒有隨著趙普遷出京城,而是轉投到了晉王趙光義門下,這個人是真心投靠還是趙普有意留在汴梁的一根釘子,實難叫人揣度,是以程羽、程德羽等人都一再勸諫晉王不要接納他。
但是朝中本就各有派系,趙普雖然倒了,原屬趙普一系的龐大勢力卻沒有完全倒下,晉王正要展示自家胸懷,把他們招攬到自己門下,如果連趙普門下一個食客都容不下,如何招攬那些官員?
齊桓公能接納曾經險些殺死自己的敵人管仲,李世民能接納太子的幕府
本章未完,请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