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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奇遇(1/2)

作者:月關
第238章 奇遇

趙普貴為宰相,高高在上,這時候直接出面去號令百姓反而不成,因為沒有人認得他,可是他去找那坊正,那坊正也不認得他,怎敢胡亂應命。好在這裡烈焰沖天,開府封左軍巡院的一位軍巡判官帶人經過此地,一見如此情形連忙趕了過來,他卻是認得趙相公的,這一來才算替趙普解了圍。

趙普如今在大宋是什麼地位?皇帝所頒命令只要出了宮門,無論大小都是聖旨,不經二府加蓋印章就是無效的,而趙普則不然,他下的不是聖旨,而是宰相大人的鈞諭,只要他寫出來,隨時都可以下達,無人會不遵令而行,真比聖旨還要快捷有效,在開封城的百姓心中,當今趙相公和直管開封的南衙趙大人,影響力比高高在上的官家還要大,那坊正一聽面前這人真是當朝的趙相公,慌得趕緊就地磕了個頭,就爬起來號召百姓扒房子滅火。

有趙相公擔著責任,再也沒人遲疑了,鉤鋸斧杈、繩索撬木,所有能用得上的傢伙什兒全用上了,不一會黨進率著禁軍營中大隊人馬趕來,這一來扒房子的速度果然快了。竹木結構的房子就是這一點好,想要燒起來容易,想要拆掉也容易,百姓、士兵一齊動手,很快在大火周圍扒出一段隔離帶來,這一下火勢總算控制住了。

至於起火處,早已放棄潑水滅火了,只是從火勢剛剛燃起的房中把人都救出來,儘量幫著搶出一些細軟財物,其他的就由著它燒去了。眼見火情已得到控制,楊浩方才退出救火現場,一頭汗、一身灰地坐到一棵柳樹下的大石上。

這些日子,他一直韜光隱晦,安份守己地過活,他心中明白,官家因為“倒程”事件已對他起了疑心,這疑心未必會因他一番巧妙的作戲而消除。他在朝中無人,羅公明縱然有心幫他,也只能在適當的時候在某些場合敲敲邊鼓,而南衙趙光義則完全沒有這種忌諱。

他的人被自己排擠出來了,他焉能不怒?楊浩相信趙匡胤的心胸,卻不相信趙光義也有他大哥的胸懷。記得這個宋太宗當了皇帝之後,見到百姓向他的太子歡呼都又嫉又恨,差點兒想廢了太子。自己兒子的醋都吃,心胸再寬廣也有限,如今自己得罪了他,他又是時常能見到皇帝的,對自己不利的話只要說上幾回,可能殺身之禍就突然臨頭了。

楊浩無法掌握官家如今的心思,只得竭力做出一副安心定居開封的模樣,只求化解官家心中的殺氣。由於他本人也確實想長居開封,做個無憂無慮的太平官兒,倒不虛太多作偽的舉動。如今宅子買了,家僕婢女也聘了,還張羅著買幾個歌伎舞女,一副永居開封的模樣。

自打到了開封,他還沒有好好遊逛過這個城市,如今春暖花光、陽光正好,宅子裡的事安排的差不多了,朝廷上對他也一直沒有什麼舉動,似乎官家已經淡忘了他這個人了,楊浩就像藏在洞裡躲貓的耗子,總算是鬆了口氣,想出來見識一下開封氣象。

結果這一出來,恰碰上一場大火,一開始他也跟著抬水救火,可是他也沒想到這火燒得這麼快、這麼猛、蔓延的這麼迅速。在他的潛意識裡對火的印象,還是那種鋼筋水泥建築下失火的情形,等他想明白其中緣由時,大火已向四下蔓延開來,任你如何撲救,只消一刻鐘的功夫就能吞噬一座民居,他這才想起隔斷火源。

如今大火已控制住,他才退到樹旁休息。趙匡胤悄無聲息地站在柳樹另一側,緊鎖雙眉看著火場。大火熊熊,竹木燃起“劈啪”作響,不時響起轟然一聲,那是倒塌的房屋,房屋一倒,無數火星衝宵而起,躥起七八丈高,彷彿一樹煙花,然後迅速消失在空中,化成了飛舞的灰燼。

穆羽氣喘吁吁地跑到楊浩的面前,方才他也受楊浩吩咐幫著救火去了,楊浩臉上只是有幾道煙痕,他卻除了眼仁和牙齒都是黑的,就像一個崑崙奴。他興沖沖地道:“大人,火情控制住了。”

楊浩苦笑道:“唉!這一場火雖救得及時,至少也要有三四百戶人家燒得片木不存了,火勢蔓延如此迅速,許多人家因這一場火就要傾家蕩產,沒有親友投靠、又無一技之長的人只怕要賣兒鬻女求條活路了……”

穆羽道:“誰讓他們早不聽大人良言相勸,不肯拆自家房子,結果是害人害己,也算是自作自受。好在他們最終還是聽了大人的話,要不然,我看這火得燒幾條巷子,梁門以北全得片瓦無存。”

楊浩搖頭道:“不是聽了我的話,而是聽了當朝趙相公的話。”他往遠處正與陸續趕來的戍城將領、南衙巡官、地方官吏們講話的趙普,讚道:“這位趙相公剛巧經過這裡,也想到了推倒房屋截住火勢的法子,幸好有他在,幸好他也想到了這法子,要不然受災的百姓至少要擴大幾倍了。”

“那個官兒就是趙相公麼?”穆羽也往趙普那裡看了看,說道:“那就難怪了,我剛從那邊過來,聽他說,對傷者要儘量予以救治。對那些家產焚燒一空的人家,還有被扒倒房子的人家,朝廷都會貼補銀子為他們重新建造房舍,並補助一些布匹糧食。我聽著這人口氣不小,就曉得是個大官兒,卻不知他就是鼎鼎大名的趙相公。”

楊浩喜道:“朝廷要救助百姓?太好了,呵呵,當然是他啦,若不是他,哪位朝廷大臣尚未請旨,就敢自作主張,立即頒佈這樣的撫民措施?趙相公果然是一代人傑,朝廷馬上就要南征,這東京城是亂不得的,這番舉措出來,就能讓人心穩定下來了。嗯……,朝廷貼補銀子為他們建造房屋?”

“是啊,我剛才親耳聽到的。”

楊浩側頭一想,忽然道:“小羽啊,咱們家這些日子置地買房,又聘買家僕婢女,從蘆州帶來的錢花得可是差不多了……”

穆羽一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道:“不礙事的,月兒那裡有錢,咱們來東京城時,唐姑娘把她的私房錢都交給都交給月兒保管,說是留著給大人您用呢。”

楊浩搖頭道:“不成,我現在還沒娶她過門兒呢,哪能用她的錢。”

穆羽道:“嗨,那有什麼啊,老爺早晚要娶唐姑娘不是。”

“那不同,”楊浩說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現在就用她的私房錢,以後我這大老爺們在她面前還能抬得起頭來大聲說話嗎?”

趙匡胤聽到這裡不禁失笑,就聽楊浩又道:“你聽我說,趕緊回去,帶幾個人,把剩下的錢都捎上,去十里外的瓦坡集,但凡竹子、木料、磚頭陶瓦、蘆葦椽桷一類的建築材料,能買多少就買多少。”

穆羽愕然道:“大人,你要擴建宅子?”

楊浩好笑地道:“擴什麼宅子,你把那些材料全運到這兒來,一下子要蓋三四百幢房子,整個瓦坡集的建築材料全運來一時也嫌不夠,材料一緊缺,價格必然上漲,這一進一出,咱們就能賺上一筆,手頭就會寬鬆的多了。”

趙匡胤一聽差點暈倒,這反差也太大了吧,剛剛還是憂國憂民的一代賢良,怎麼一眨眼就變成一個大奸商了?

穆羽訥訥地道:“大人,賺這些難民的錢,屬下覺得……覺得還不如用唐姑娘的錢呢,再說,你不是說,這竹木結構最易起火麼,就算要賣,咱們何不只購磚石,讓他們一勞永逸呢?”

“呆子!”楊浩在他頭上敲了一記,苦笑道:“若是心想便能事成,這天下便沒有什麼事是難為之事了。”

他抬頭看看仍是餘煙嫋嫋的灰燼場,說道:“這錢你不賺自有人去賺,你不提價自有人提價,與其如此,為什麼不賺?咱賺的又不是黑心錢,至於用磚石……,你看羌人傳統的髮型如何?頭頂光光,何等涼快,再過些天炎熱起來,你勸咱漢人百姓都剃了頭髮,你看他們肯不肯?”

穆羽想到那種怪異的髮型,忍不住笑道:“自然是不肯的,換了我我也不幹。”

“這就是了,你要知道,最難改變的就是人的習慣和想法,有些事不是你覺得有利就能推行的,此地百姓慣用竹木,你費盡唇舌也沒人理你。要讓他們認識到用磚石的好處,就算朝廷出面,大力宣揚,最快也得用上三五七年時光,現在是不成的。

再者,此地因為磚石的用量一向很少,存貨有限,一時何處去買,難道現去外地定貨燒製?等到運來,已是幾個月以後了。閒話少說,快去快去,你馬上回府,取了銀錢就去瓦坡集,若是有那心眼兒靈活的商賈也想到了這一點,咱就來不及了。”

“那大人你?”

“我自走回去便是,你身手俐索,快些趕回。”

“好,那屬下去了。”穆羽應了一聲,轉身飛奔而去。

趙匡胤微微一笑,轉身便走開了去,行出十餘步遠,停下腳步對一個侍衛道:“你去,告訴趙普,不必請旨,朕準了。再加上一條,救災建居期間,運輸販賣竹木磚石建築材料入城者,免徵所有稅賦。”

那個侍衛應聲離去,只聽轟地一聲,又是一棟大屋垮塌,惹來百姓一陣驚呼,趙匡胤眉心微微一緊,暗自忖道:“今朝回去,得召集大臣好好商議一下,我開封日漸繁華,人口稠密,房舍鱗次,火災頻頻發生,這火災雖不可避免,但是怎麼也要商量個辦法出來,以使火災損失減至最小才成。”

楊浩遣走了穆羽獨自行去,沿著汴河漸漸到了殺豬巷附近。一路行來,只見汴河上百舸爭遊,船帆如雲。湖船、刀魚船、魛魚船、落腳頭船、大灘船、舫船、飛蓬船,各式各樣,各具功用。像輸血一樣,將兩浙布帛、廣東珠玉、蜀中清茶、洛下黃醅、安邑之棗,江陵之橘,陳夏之漆,齊魯之麻,薑桂藁谷,絲帛布縷,釀鹽醯豉,米麥雜糧,一一輸入東京……

這些氣勢磅礴的大船,看得楊浩心曠神怡。汴河邊上還有許多商鋪,販賣的貨物琳琅滿目,吐番回鶻的皮毛犀玉,江淮的糧食、沿海各地的水產、遼國的牛羊,日本的扇子、高麗的墨料、大食的香料和珍珠,以及來自全國各地的酒、果品、茶、絲絹、紙、書籍,應有盡有。還有一些小店正在出售小吃,熟羊頭、扒羊臉、肚肺、腰子螃蟹、蛤蜊、棗砂糰子、香糖果子,處處飄香。

百姓們沒有因為梁門以北發生的這場大火引發騷動,到處依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楊浩在一處銅鏡店門口偶然一顧,發現自己頰上幾道黑灰,這才明白一路上總有人對他指指點點的原因,忙向汴河邊上走去。

這一處地方古色古香的建築群參差錯落,雕欄畫棟古雅宜人,小窗珠簾暗斂清幽,像是一片富有人家的別墅區,顯得幽靜了許多。那些樓閣亭院臨水而建,門戶開在街道一邊,臨水一邊的多是後院門窗。

楊浩到了河邊,蹲下身子洗淨了臉龐,剛剛站起身來,“梆”地一聲,一根短木棍便正打在他的頭上。楊浩呆了一呆,仰頭怒道:“是哪個不開眼的東……啊,原來是位姑娘?”

就見樓上探出半邊身子,卻是一個少年女子,清淡的臉兒未施妝粉,清雅嫵媚,她一手撐著窗子,一頭及腰的長髮便如一匹烏黑髮亮的緞子垂了下來,末端還掛著些晶瑩的水珠,想是剛剛洗了頭髮。

那女孩兒見樓下站著一個年輕男子,不禁掩口笑道:“哎喲,真是對不住,奴家錯手失落了窗子撐杆,公子切莫見怪”。

這少女宜喜宜嗔的一張面孔,笑起來特別好看,怒目金剛見了也要化作大慈大悲,楊浩的些許怒氣也消失了,便笑道:“不礙事,不礙事,是我自已不小心,不該站到姑娘樓下”。

那少女笑道:“請公子將那撐杆兒扔上來,可好?”

“啊?好,好好。”楊浩忽然覺得這一幕有點眼熟,左右看看,很遺憾,偏沒一個叫王婆的在汴河上開茶水鋪子,要不然這分明就是西門慶初遇潘金蓮了。

他將那杆兒一揚,樓上的少女一手扶著窗兒,一手探出,非常靈巧地接住了杆兒,向他嬌俏地一笑:“多謝公子”。

“不謝,不謝!”眼看著那姑娘放下了窗子,楊浩曾經背過卻早已無法記起的詞不由自主地躍入腦海,順口便吟道:“身材兒,早是妖嬈。算風措、實難描。一個肌膚渾似玉,更都來,佔了千嬌。妍歌豔舞, 鶯慚巧舌, 柳妒纖腰……”

再往下又記不起來了,仔細想想,還是記不起來。唉!也就這麼點墨水了,楊浩遺憾地搖搖頭,正要舉步離去,那窗兒“吱呀”一聲又打開了,那少女探出頭來,一雙杏眼看著楊浩溜溜兒地一轉,突然問道:“這詞兒,是公子所做麼?”

“啊……”,楊浩心道:“這是誰的詞來著?我也忘了,總不能說是霸州鄉下一個叫洪七的乞丐所做吧……”

那少女只道果然是他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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