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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各自的期待(2/3)

作者:月關
水全部變成毒水,毒藥並不是那麼好弄的,其他的毒藥就算能弄到一包兩包,投下去也被井水稀釋了,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效果。可是……可是如果是巴豆,為什麼那牧羊人喂飲的那些羊兒安然無恙?

李光儼是仔細觀察過那水溝的,那水溝絕不是剛剛掘成的,井水也絕不是在他趕到的時候才剛剛灌下去,他趕到的時候才剛剛下毒麼?那又怎麼可能,草原上處處都可以是路,敵人怎麼可能料準自己的去路?又怎麼可能把時機掌握的這麼好?

李光儼是將閥世家子弟,他的親兵也都是從各族帳中挑選出來的貴族子弟,他們精於騎射,對於草原遊牧也絕不陌生,但是許多屬於生活在最底層的遊牧人才瞭解的常識,他們卻只是一知半解。

他們知道巴豆這種東西,也知道誤食了它會有什麼效果,卻不知道並不是每一種動物都對巴豆有反應的。在水中,青蛙對巴豆湯就毫無反應,而魚蝦就會被毒死。在陸地上,老鼠、野兔、鴨、鵝和羊吃了巴豆毫無反應,但是牛、馬吃了卻會和人一樣腹瀉不止、昏厥甚至死亡。

“大人,我們……嗯……嗯……中計了。”一個帳將蹲在地上有氣無力地叫:“大人沒有中毒,你快走,快走……啊,他們……必有伏兵。”

李光儼看看蹲了一地“嗯嗯哼哼”的部下,現在已是沒有一個能站得起來,如果現在有一隊騎兵撲來,只消十個二十個人,就能輕而易舉地把他的部下全部斬殺,想到此處不由怵然色變,他四下掃顧,一眼可以望出去五六里路,卻還不見半點人蹤,李光儼當機立斷,大喝一聲道:“石頭,我們走!”

說罷撇下正在到處“埋地雷”的侍衛們,也不向銀州方向走,反而一提馬韁拐進草原,李繼遷立即緊隨其後,拋下蹲了一地的侍衛們落荒而逃。片刻的功夫,那些戰馬也開始嘶鳴著、哆嗦著產生了反應,一時間臭氣盈天。

天空中一隻雄鷹盤旋了兩圈,好象也受不了那沖天的臭氣似的,一振雙翅追著李光儼父子逃走的方向飛去。

“嗚~~嗚嗚~~~~~”一陣蒼涼的號角聲響起,拉得頭暈眼花、滿頭虛汗的侍衛們抬起頭,絕望地向聲音響起處看去,就見遠遠一行騎手,約有四十人上下,正策馬向他們衝來。馬隊衝的太急,五六隻秋天的肥兔被馬隊轟了出來,慌慌張張地跑在前面,兔子們不顧沖天的臭氣,從蹲在地上的眾人身邊急急躥過,其中一隻驚慌失措,一頭撞在了一個侍衛的屁股上,在地上滾了兩滾,沾了一身糞便後不辨東西地逃去。隨即,一枝枝狼牙箭緊躡而至,卻不知射的是兔還是人……

“冤!這樣死了,我們冤!我們死不瞑目啊!”

眼睜睜看著射來的一枝枝狼牙箭,蹲在地上計程車兵們滿腔悲憤,不過悲憤也沒有悲憤多久,滿腹的悲憤很快就變成了稀糞,“稀哩嘩啦”地瀉了一地……

甜酒躺在山坡上,翹著二郎腿,手裡拿著一個柿子,剛剛成熟的柿子皮又澀又厚,她啃開柿子皮,只吃裡邊甜甜的果肉,吃得嘴巴和手上全是濡濡的果汁,嘴裡還含含糊糊地哼唧著一首不知名的牧歌。

突然,天空中飛來一隻雄鷹,發出一聲清亮的唳嘯,然後雙翅一斂,箭一般地射了下來。

“嗯?”甜酒先是一呆,隨即歡叫一聲,蹭地一下跳了起來,甩開柿子皮,在皺巴巴的袍子上使勁擦了擦手,摩拳擦掌地道:“他們果然中計,漏網之魚衝咱們來了,柯大哥、穆大嫂他們是打埋伏的好手,可是架不住俺甜酒運氣好哇。哇哈哈哈……,都給我抄傢伙,見了人就往死裡打,誰客氣我就對他不客氣。”

甜酒兇巴巴地吩咐完了,又眉開眼笑地道:“柯大哥他們……就在後面慢慢地等吧,哈哈哈……”

柯鎮惡並不能保證李光儼必能中計,也不能確保他們的行經路線,雖說有飛鷹傳訊,但是想要瞞過李光儼及其部下的眼睛,許多東西不能匆匆完成,所以類似方才那樣的小部落陷阱,他在附近幾條道路上埋伏了六處之多。

而這,還不是他全部的手段,如果李光儼沒有中計,那麼前方路上還有荊棘叢、蒺藜陣、踏板陷坑、伏弩埋伏在等著他,有飛鷹傳訊,他就有把握讓李光儼終究落入他的陷阱,他自己守在下一道關卡,那裡已佈置得連一隻兔子也別想逃出他的掌握,可是他也沒有想到,威名赫赫的李光儼在第一關就栽了大跟頭。

李光儼從沒想到自己也有這麼狼狽的一天,剛剛衝出去沒有多久,他的馬便跑肚拉稀,趴在地上動彈不得。李繼遷的馬也不例外,父子倆只得棄馬而逃,竄入戰馬不易追躡的山野。等他狼狽地穿過灌木叢,那一身質料極佳的蜀錦袍子已被刮的破破爛爛,氣喘吁吁地鑽出來,驚魂未定,就見前面坡上緩緩站起了十幾個平端勁弩的漢子,李光儼的心立即涼了。

甜酒站在坡上,雙手插腰,威風八面地大喝道:“放箭!”

李光儼伸手拔劍,急叫道:“不要放箭,本官銀州防禦……”與此同時,李繼遷矮身滾步向前,張弓搭箭……

“鏗鏗鏗……”機括頻響,一枝枝勁矢平射而至,毫無遲滯地貫進了他們父子的肉體。李光儼仰面倒在地上,胸口密密匝匝地插著一叢短矢,在這麼近的距離發射力道勁足的弩箭,弩箭已深深貫入他的身體,胸口外只餘一截尾翼。

他想看看兒子,卻已無力爬起,只能仰面倒在那兒,眼中只有天空中一片湛藍,藍得令人目眩。他眼中的神韻在漸漸消逝,但是他還看得到、聽得見,他聽到“噗哧”一聲怪響,就像摔裂了一枚熟透了的寒瓜,聲音很沉悶。

緊接著,他看見一個斜披著山羊皮,做獵人打扮的大漢遮住了那令人目眩的天空,那個大漢俯身看看他,然後舉起了一根馬棒。那馬棒一頭細,一頭粗,粗的一頭灌了鉛,沉甸甸的,沉甸甸的棒頭上一片模糊的紅白之物。

“那是什麼?”

李光儼費解地張大眼睛,想看清楚一些,但是天在飛快地變黑,他眼中的事物迅速從模糊、昏暗,變成了一片黑暗。然後,他又聽到“噗”的一聲響,就此再也沒了知覺……

甜酒接到的命令是不留一個活口,所以她就不打絲毫折扣地執行這個命令。她才懶得去問逃來這人的身份,反正都是要死的。她的心思比較簡單,但是心思簡單的人辦事直接,效率也總比別人快的多。

統御四萬精悍鐵騎,北抗契丹,西御回紇,東與麟府兩藩周旋多年的銀州之主,西北一代梟雄李光儼,在一個沒沒無名的地方,無聲無息地死在了一群無名氏的手中,連一個英雄式的死法都得不到。

可是,誰又規定英雄就得死得轟轟烈烈呢?人中呂布睡在椅上,被兩個沒沒無聞的手下綁了,就此送了性命。為了追一個什麼垃圾“健將呂公”,孫堅在山林之中中了埋伏,連致死的那一箭都不知是誰射的。007的原型克萊伯是英國皇家海軍最著名的蛙人、王牌特工,立下無數功勳,風光無限,卻在蘇聯一艘戰艦船底安裝炸彈時,被一個巡弋海底的蘇軍蛙人意外發現,當匕首割斷了他的氧氣管和喉嚨時,他還沒有一點兒反應,連象徵性的反抗和搏鬥都都沒有。

蓋世英雄也不過如此。不管是英雄還是凡人,生命都是一樣的脆弱。

李光儼死了,他再也不必為了銀州、為了基業、為了權位,殫精竭慮,苦思冥想。

李繼遷死了,這世上許多人本來有機會名垂青史,卻因意外早夭而藉藉無名。楊浩隱約記得李繼遷在歷史上似乎是大有名氣的,但是從此以後的歷史上,已註定不會有他這麼一號人物。

楊浩還活著,所以他註定還得繼續操勞。命令木恩彙集派往吐蕃草原的人手,在草木皆兵、一觸即發的吐蕃和銀州大軍之間分別冒充吐蕃人和銀州羌兵向對方發動攻擊的指令已發出去了。命令納木罕立即化整為零,扮成小部落和難民,趁著正彙集野離氏部落的各部頭人率隊返回之機,魚目混珠,分頭南返的指令也發出去了。

現在還有什麼?什麼都沒有了,楊浩現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等待成功或失敗的訊息。吐蕃與銀州,這一仗一定要打起來,如果刺殺李光儼失敗,那麼藉著吐蕃之亂,一樣可以暫時解除蘆州之險,總之,主動權暫時是掌握在他的手中。

可是一旦李光儼沒有死,他會不會察覺一切都是自己在幕後策劃?一個不確定的結論,讓楊浩的心忐忑起來,他忽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張,哪怕是在子午谷前單騎救人,哪怕是在逐浪川上揮刀斷橋,畢竟,生或死已經明瞭,而現在,一切都還是個未知數,一切都取決於李光儼的生或死,難熬啊……

李光儼接了一個訊息,就像火燒屁股似的跑掉了,連一句場面話都沒摞下。橫山諸羌的頭人都是人精,哪還有看不出有異的,他們不再抱怨出來這麼久還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了,所有的人有志一同,都派出了探子四處打聽,而自己則安居帳內,似乎打算在野離氏部落長期定居似的。楊浩似乎也沒事可做了,整天就只坐在帳前仰臉望著天空發呆,就像一尊石像,只有鳥兒飛來時,他才會突然活過來,飛快地撲進葉之璇的帳內。

唐大姑娘卻沒注意這些反常,她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楊浩的後顧之憂解決了,自己的後顧之憂馬上就要來了。想起那難堪的‘後顧之憂’,她的芳心忐忑不已,她明知道還沒嫁人,有些事不但是不該做,甚至是想一想都不應該的,可是對情事朦朦朧朧的瞭解,從書本中掌握的含含糊糊的知識,卻又讓她既害怕又期待。

“女孩子要矜持,就算這輩子註定了非他不嫁,也不可以……也不可以什麼都答應他,否則會被他看輕了的……”

唐焰焰很認真地告誡自己,但她每晚卻都要下意識地去洗白白,把自己洗得香噴噴的才鑽進被窩,天知道她是不是其實很期待情郎半夜摸進她的帷帳,來一場難忘的,既浪漫又刺激的草原之夜……

誰知,誰知那個不解風情的呆子卻像是突然患了老年痴呆,不要說半夜摸進她的帳來,就連大半天對自己都帶搭不理的,他整天就只傻傻地坐在葉之璇的帳前,時而望望天空,時而盯著那隻空空的鳥籠,看啊~~看啊~~~看啊~~~~~

秋夜已深,孤衾淒涼,唐大姑娘獨臥帳內,懷裡抱著一床暖絨絨的羊絨被子,更具色香味道。

帳前一盞酥油燈靜靜地燃燒著,散發著清淡的天然的奶香味兒,唐焰焰凝視著那點嫋嫋的燈火,情不自禁地又想起那天早上在山洞中楊浩要與她……要與她親熱的情形,一顆心禁不住盪漾起來,身子也有些發熱。

忽然一陣清微的風入帳,把那燭火搖曳起來,想入非非的唐大姑娘乍然驚醒,忙把被子摟緊了些,輕咬薄唇,恨恨地嘀咕:“看看看,那鳥籠子能看出個鳥兒來。你不來拉倒,本姑娘還不稀罕了,我現在就睡,你要敢半夜三更的偷偷摸進來,看我不踢你出去,哼!”

同樣的月夜,一片靜謐。

摺子渝坐在燈下,正在潔白的帕子輕輕擦拭著橫亙胸前的一柄寶劍,劍長三尺,如一泓清泉,映著她嬌美的容顏。

房門忽然輕輕叩響,折御勳推開門走了進來。

“哥……”,摺子渝頭也沒回,只是輕輕喚道。

“嗯……”折御勳負手站在門口,靜了一靜才慢慢踱近:“還不睡?”

“要睡了,我擦拭一下青霜。”摺子渝抬頭,抿嘴一笑。

“明天……就要啟程了,你要先去蘆嶺一趟?”

“嗯,這一走,至少也要半年辰光,我想去看看他。”

沉默片刻,折御勳道:“家族的事,本該是我們男兒承擔的。子渝,你不要太過為難,事若可為便為,事若不可為……哥哥也不是一頭一條道走到黑的蠢牛,便把這基業拱手交出去,那也是大勢所趨。”

“我知道。”摺子渝嫣然一笑:“此去開封,我會先看看,這大宋,這汴梁,到底是個什麼樣兒,如果趙官家果然是個天下共主的樣兒,那也不是我們折家能抗拒的了的。不過,天下還未一統,如果咱們把祖宗基業交出去了,趙官家卻不是條坐天下的真龍,那時風雲變幻,就連咱們折家也要不保。”

她眸波微微閃動,繼續說道:“此去,我要看看,南唐、南漢、錢越,是否還有回天之力。趙官家對我折家,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心思,心中有數,咱們才好有所決斷。如果能繼續維持祖宗基業,哪咱折家的兒女自然要竭力維持,若是真個不濟,也要保住折家子孫的榮華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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