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有甚麼不好?”
他微微向前俯身,微笑道:“往日裡夏州與麟州、府州爭戰,你族忽而倒向左、忽而倒向右,左右逢源,兩面收錢,難道夏州與麟州、府州不知情麼?誰又奈何得了你了,何以這時便推三阻四、疑慮重重?”
徹裡吉眼皮一抹,把茶杯輕輕一放,含笑道:“楊浩大人,你許我的這些好處,便讓我冒著得罪銀州的風險,這筆生意做下來,我可是吃了虧呀。”
楊浩也笑道:“做生意嘛,當然要討價還價,徹裡吉大人覺得這筆生意不划算,那咱們可以再商量,何必一口便回絕了呢。”
徹裡吉目光微微一閃,問道:“那麼……不知楊浩大人出價幾何?”
楊浩說道:“柯特部在橫山諸羌之中算是相當富有的部落了,這當然有賴於徹裡吉大人的精明強幹。不過,據我所知,你的部落雖然族帳三千,十分富有,卻時常受到附近那些小部落的侵襲騷擾,在武力上,你柯特部是遠不及他們的,因此常常在雙方族人鬧起糾紛之後花錢消災,可有此事?”
一說起這個,勾起徹裡吉深藏心底的憤怒,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終於消失了,他悻悻然地哼道:“餓著肚子的人當然會比吃飽了的人更兇狠、更豁得出來。我的族人已過慣了安逸富裕的生活,弓馬騎射的功夫早就已經擱下了,當然比不得那些整日為了一口吃食在茫茫草原、莽莽叢林間奔波的部落。
不過,我並不後悔,擁有強大的力量,本來是為了過更好的日子,而不是為了爭戰而強大。我的族人棄騎射遊牧而就農耕和經商,再也不用擔心黑災白災,再也不用扶老攜幼、風餐露宿地遷徙而居,生活優渥穩定,部族人丁興旺,這樣的日子比起當初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如果為了讓族人變得能征善戰,就要放棄現在優渥的生活,讓我的族人重新背起弓箭,拿起套馬杆,回到大漠草原上去,那真是不知所謂了。你看野離氏,是我橫山第一大部落,善戰好戰之名諸羌之中排名第一,那又如何呢?
他們過的是甚麼樣的日子,就是他們的族長蘇喀大頭人,吃用穿戴,也不及我寨中一個商賈。如果在擁有強大的武力和擁有優渥的生活之中只能選擇一個的話,你選甚麼?反正……我會選擇我現在所走的路。”
楊浩眼中閃過一絲訝色,開始正視起眼前這個狡猾的商賈頭人來。在他以前的時代,許多人為了過上好日子而拼搏,去努力賺錢,走著走著,最後卻成了為了賺錢而賺錢,一輩子忙碌奔波,不曾過上一天休閒的日子,忘了自己當初賺錢的目的,那些人與徹裡吉所說的情形何等相似。想不到此人倒是看得破、想得開,真是一個異類。
他想了想,說道:“徹裡吉大人,為什麼兩者之間只能選擇一個呢?不錯,越窮的人越兇狠、越是生活艱辛的人,越能吃苦、越能作戰,可是這兩者之間也並非不可調和。貴部在橫山諸羌中十分富有,百姓忙著耕種、經商,這弓馬騎射的功夫,必然較那些遊牧部落差一些,人有所得,必有所失,這是沒有辦法的。可是,你的部落為什麼要一定人人精通弓馬騎射?你需要去劫掠、攻擊那些比你更貧窮的部落麼?若要自保……,我蘆嶺州可以給你一些援助。”
徹裡吉神色一動,問道:“楊浩大人此言何意,你要……如何援助於我?”
楊浩說道:“我漢人村鎮世代農耕,為防範遊匪盜賊,歷千百年下來,自然形成一套城池防禦的本領,若我派幾名精於防禦之術的人去,指點你部建築城牆,設定各種防禦措施,還用擔心周圍那些部落的騷擾侵襲麼?前些天,善於野戰、叢林戰的諸羌部落襲擊我蘆嶺州,落得甚麼下場,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還有,徹裡吉大人的部落雖然富有,可是有一樣東西卻極難獲得,不管是麟州、府州還是夏州方面,對你卡得都是極緊,那就是鋼鐵,對麼?如果你們同我們合作,那麼……,每年我可以饋贈貴部兩千斤精鋼,這些鋼鐵用來製作刀槍和消耗極大的箭矢,能否使貴部擁有自保之力呢?”
徹裡吉身子一震,失聲道:“此話當真?”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徹裡吉低頭不語,神色變幻半晌,他霍地抬起頭來,問道:“楊浩大人,你這幾日會見的諸部頭人,是否……已經答應了你的條件呢?”
楊浩一聽這話,頓時暗暗鬆了口氣,軍事技術和軍事武器的援助,已經打動了他的心思,只要他動了心思,那這事就成了八分了。
至於徹裡吉所忌憚的怕蘆嶺招兵,會使他柯特部與蘆嶺州再也扯絆不清,那就是另一個退讓的籌碼了,做生意嘛,價當然要開的高一些,給他留出還價的餘地。扶持柯特部,讓它強大起來,必然壓迫周圍部落的生存空間。那些既貧窮、又弱小的部落生計無著、走投無路的時候,蘆嶺州卻像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兒似的朝他們頻頻拋媚眼兒,他們會不會趨之若鶩呢?
楊浩微笑起來:和一個部落做生意,連它周邊部落的好處我都要佔,看來我很有了些做奸商的潛質呢……
第五天,楊浩的商隊終於趕到了野離氏部落,楊浩得到他們趕來的訊息,立即迎了出去。在他的商隊距野離氏部落還有二十里的地方,迎上了他的人馬。雖然早從小野可兒口中獲悉了他安全的訊息,一見到他迎上前來的身影,木恩等人還是激動莫名,幾十騎快馬立即飛快地迎上來。
楊浩翻身下馬,對面馬上一條大漢十分利落地跳下馬來,騰騰騰上前幾步,隔著兩丈多遠便直挺挺地跪下來,以額觸地,高聲說道:“木魁護主不力,險致少主遭遇不測,大罪,請少主處罰。”
楊浩先是一呆,既而大喜,快步向前把他扶起,驚喜地道:“木魁,你安然無恙?好!甚好!隨我殺出去的那些勇士,可還好麼?”
木魁被他扶起,見他毫無怨尤之意,反而因為自己安然而返而驚喜不已,不禁大為感動,嘴唇翕動了幾下,才道:“少主,陸續尋回來計程車卒約有一半,另一半已……”,他低了低頭,又道:“木魁攔道斬殺了七名追兵後,本欲尋去保護少主,可大霧瀰漫,方向難辨,又不知少主去向,竟爾追……”
他還沒有說完,楊浩便一拍他的肩膀,笑道:“戰場上刀槍無眼,誰能保證護得人周全,若非你捨生忘死地維護,我楊浩早成了一具死屍,我視你等如兄弟、如手足,而不是奴僕,這樣的話不要再說了。”
小野可兒是知道木恩、木魁等人的武藝本領的,眼見他們對楊浩忠心耿耿、禮敬有加,他的臉上不禁微微露出一絲訝然:“他們對楊浩的忠心和恭敬可是發自真心,毫無虛假呀,楊浩……真的值得他們如此效忠?”
楊浩拍拍木魁的肩頭以示安慰,然後向小野可兒點點頭,微笑道:“小野可兒,辛苦你了。”
小野可兒板著臉淡淡地道:“不必客氣,人我給你帶動了,這就回去了。”
“好,待得了機會,我請你喝酒。”楊浩拱拱手,小野可兒矜傲地一笑,把手一揮,後方陣隊中便馳出三百虎賁,隨著他揚長而去。
楊浩復又轉向早已微笑立於一旁的木恩,問道:“我走之後,李光儼對你們有沒有不利的舉動,小野可兒護送你們一路趕來,李光儼可有什麼動靜,有沒有追著你們趕來?”
木恩叉手稟道:“少主,李光儼果然其志在你,你走之後,李光儼立即調走全部人馬窮追不捨。屬下依命率人急急趕往無定河畔,剛到無定河畔大雨便起,為恐河水暴漲,屬下於高處紮營,背倚河水,面向草原,大雨一下,濃霧便散去了。待雲歇雨住之後,李光儼的人馬對我們已經不能構成威脅。
想來他也是料及這一戰,所以一直不曾來攻。木魁返回後,我又讓他帶了遊騎尋找大人下落,路上曾碰到過李光儼的人,雙方小有打鬥,到了第二天還不見少主尋來,屬下真的慌了,可是既不能捨了商隊,又怕少主會遲些尋來,所以只得硬著頭皮在那裡等待。
又候了一天一夜,還是不見大人蹤影,屬下正沒做奈何處,小野可兒便尋了來。依少主所囑,小野可兒做出路途與我商隊偶遇的模樣,和我們結伴返回。一路上,屬下曾派出探馬察看,李光儼一直遠遠地輟著我們,也派遊騎追蹤我們的行動。看來,他現在也不知少主生死,正在困惑不解當中。”
楊浩微道:“李光儼不是蠢人,就算他原本不知我的死活,如今也該想的明白,知道我已獨自趕往野離氏部落搬取救兵,也知道我與野離氏必然有所‘勾結’了,哈哈……。現在他為難的已不是殺不殺我,而是我和我商隊都已安然抵達野離氏部落,他是就此灰溜溜地趕回銀州城去,還是闖進野離氏部落破壞我籠絡橫山諸羌的計劃。”
木恩說道:“李光儼既然猜出少主與野離氏有所聯絡,還會自蹈虎口麼?依屬下看,他徑直返回銀州,徐圖後計的可能甚大。”
“未必。”楊浩搖頭道:“由其子,亦可觀其父,這對父子不是善類。他縱然猜到我與野離氏有所勾結,也不可能猜到我與野離氏的真正關係。野離氏以前就算造夏州的反,騷擾攻擊的也只是夏州的外圍部落,他李光儼可是夏州李氏家族的核心人物,如今野氏又已向夏州乞降,當著橫山諸羌各部頭人的面,豈敢冒夏州發兵滅族之險取他性命,他有恃無恐,十有八九會親自趕來,與我在野離氏部落中再較量一番。弱者……無外交啊,在他李光儼看來,我楊浩就是一個絕對的弱者。”
木魁眼中露出一抹狠厲的殺氣,狠聲道:“少主,他若來了,咱們一不作,二不休,當場便做掉了他,橫山諸部怕惹禍上身,未必便敢張揚他身死野離氏的訊息。”
楊浩搖搖頭道:“你能保證他會蠢到把全部人馬都拉進野離氏的寨子?野離氏雖與我們締盟,在不知其餘諸部有無決心現在便與夏州決死一戰的情況下,肯橫下心來讓我們殺掉李光儼,與夏州李氏結下再也無法化解的生死仇怨麼?”
他自懷中摸出一包東西,往木恩手中一遞,寒聲說道:“打,是一定要打的,但野離氏諸羌大會上只是一場文鬥罷了。這武鬥之地,不在這兒。木恩、木魁,一會兒我會換上公服,帶人赴諸羌之會。你們兩個卻去不得了,有一樁大事,我要你們兩個分頭去做。只要你們這一仗打得漂亮,我在野離氏部落中的這一仗,便是想輸都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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