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禍水
“大人,咳咳,大人,這樣……這樣不行啊。”
木恩兩眼燻的跟兔子似的跑了過來:“大人,這樣下去,不等大雨降下,咱們的人就要在石砸煙燻中折損過半了,到時他們策馬疾衝,我們的營盤必垮。這貨物早丟也是丟,晚丟也是丟,還是當機立斷,甩開包袱主動迎戰吧。”
主動迎戰當然不難,可是那樣一來,縱然擊退了李光儼,又有甚麼意義?楊浩看著涕淚橫流的木恩,再看看那些尚未交手,便死在流石之下計程車兵,一時心如刀割,那句“棄了貨物,發起攻擊”的話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他左右看看,所有的人都眼巴巴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命令,他的目光慢慢停在唐焰焰臉上,唐焰焰捂著一塊浸了水的小手帕,見他向自己望來,立時敏感起來,期期艾艾地道:“你……你看我作甚麼,不是又要怪我與你犯衝吧,這明明是你招來的禍端,並非我是禍水……”
楊浩目光一閃,瞿然叫道:“禍水?不錯,禍水,正是禍水。”
“啊?”唐焰焰愕然看著他,一臉的茫然。
“你不是禍水,我才是禍水。”楊浩轉向木恩,喜形於色道:“我有脫困之計了。李光儼的目標在我,如果我與商隊分開,必能把他引開,解決目前的困境!”
木恩大吃一驚:“大人不可涉險,若要引開敵眾,我去!”
楊浩扯起他就走,急急走出幾步,忽又回頭,深深望了唐焰焰一眼,關切地道:“你……保護好自己。”
“嗯!”唐焰焰使勁地點頭,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絲甜笑,她當然聽得出此時此刻楊浩話語中深深的關切之意,如果只有在這種危險的時候楊浩才會對她表現出關切和溫情,那她寧願天天戰火不斷。痴痴地看著楊浩離去的背影,唐焰焰眼珠一轉,忽然快步閃向營盤中心。
楊浩返身與木恩繼續向前走,一邊走一邊說道:“李光儼此人,能帶區區兩百多人離開老巢,潛入橫山羌人的地盤伺機伏擊我,可見此人不但果勇,而且敢予行險。但他一路聽說了咱蘆嶺軍的威風,能在無定河畔按捺殺機與我等耐心周旋,直到摸清我軍的實力,直到等來這樣的好天時才動手,而且一再用計,迄今不與我等做正面接觸,性情卻又是狡詐多疑,極為謹慎,這樣狠如狼、奸如狐的人,不讓他看清我的面目,他豈肯中計?”
木恩還待再說,忽地有十餘塊石頭自空中飛落,他們忙舉盾把楊浩護在中央,楊浩沉聲喝道:“事情緊急,勿需多言。你留下,一定要為我守好本陣,把那些商賈和貨物看顧好,他們的安全就是我蘆嶺州今後生存的根本。只要我把李光儼引開,你立即帶人撤向河邊,依據地勢紮營。待我引開了追兵,便去河邊尋你。木魁,你挑幾十名精於騎射的人,選最快的馬,隨我殺出去。”
木恩大驚道:“才率幾十人走麼?這不成,大人的安危……”
楊浩道:“我是要引開追兵,難道還要帶上幾百號人?有這大霧遮身,足抵千軍萬馬了,李光儼會利用這天時,難道我不會用?再說,這些士卒剛剛入伍不久,這樣據陣而守還成,策騎出去只是白白送命。不要說了,立即準備。”
木恩無奈,只得與木魁答應一聲,分別下去準備。
楊浩、木魁與數十名精心挑選出來的侍衛盡皆披甲戴胄,每人身上都挎了一張弓,馬背上搭了至少四袋箭,此外每人還佩腰刀一把,大刀或長槍一柄。
營盤中的大車、駱駝也都把貨物都盛載了起來,那些商人們戰戰兢兢地躲在大車旁,恐懼地看看天空,不曉得火球和石頭什麼時候又會從天而降。看著整裝待發的楊浩和一眾侍衛,他們恐懼的臉上已經沒有別的表情,但是從他們的目光中看得出來,儘管他們對這次趕赴塞外做生意的兇險大多有些後悔,可楊浩不顧自己生死,主動引開敵人的做法還是令他們非常感動,所以大多數商人都沒有什麼怨尤。
楊浩端坐馬上,吩咐道:“你們聽著,隨我遊走作戰,碰到李光儼的人時不可纏鬥,只要與認得我的人打個照面,咱們便立即向外突圍,絕不與敵戀戰。木恩,只候李光儼的人被我引開,你立即拔營向西到河邊紮營,我擺脫追兵之後會去與你匯合。”
他看看漸漸有些陰沉的天色,說道:“只待這大霧散去,暴雨過後,李光儼對咱們就毫無威脅了。”
“走!”楊浩一俯身,長槍平端,箭一般馳向前方的團團迷霧,木魁等人立即緊隨其後。
木恩愁眉緊鎖,擔憂地看了楊浩一眼,正要返身吩咐士卒做好突圍準備,忽地有人急急跑來稟報:“團練大人,唐……唐姑娘她……她……”
木恩厲聲道:“唐姑娘怎樣了?”
那士兵急叫道:“唐姑娘帶著十幾員家將,自那一端殺出營去了。”
“甚麼?”木恩一聽,不禁大驚失色。
楊浩策馬馳騁,但遇敵人,未及兩合便衝過去,四下侍衛們緊緊拱衛著防他有失,這一殺入敵陣,前方但見有人必是敵人,只管揮刀劈砍,而李光儼的人雖聽蹄聲驟急,卻需先分辨敵我,這一來便吃了大虧。
楊浩率人殺入李光儼四散圍攻本陣的人馬,如虎入羊群一般一路殺過去,不但砍傷許多扮成牧人的銀州士卒,只要遇到那旋風炮必揮刀猛劈,又或在駱駝馬股上戳上一槍,逼那畜牲逃之夭夭。
李光儼聽說楊浩率人突圍,剛剛調動人馬圍堵過去,忽地得到傳報,另一端又有一個楊浩出來,一時實難分辨哪個是真,只得調動一半人馬向這一側也圍堵過來,他親自帶隊衝在最前,正自霧中向前急奔,便與楊浩撞個正著。
雙方都衝得甚急,此時大霧可視範圍已擴大到幾十米範圍,但是雙方都是策馬相向而行,奔跑又快,幾乎便要撞在一起,楊浩一見人來,看也不看擰槍便刺,那騎士正是李光儼,待他看清來者不由大吃一驚,這時楊浩的槍尖堪堪已刺至胸前,李光儼急急在馬上仰身,同時將手中銀槍奮力一架,只聽“嚓”地一聲,槍尖貼著李光儼的槍桿兒刺了過去,明晃晃的槍頭貼著李光儼的鼻尖滑過,在他鼻頭正中滑出一道血痕。
兩旁侍衛急急撲上,兩柄長槍交叉向楊浩刺來,楊浩左右的侍衛也揮槍相抗,掩護楊浩提馬避開,這剎那功夫,李光儼一圈馬,也避出了險境。
楊浩暗叫一聲可惜,他知自己馬上功夫必不如李光儼,方才一槍險險奪了李光儼性命,全賴他佔了先機,既已失手,也現了身分,這時便不再戀戰,他一撥馬頭便向外衝去,喝道:“不要戀戰,我們走!”
“追!”李光儼剛剛探手摸弓,就見楊浩又遁入大霧之中,趕緊策馬追了上去,他的部眾也緊隨其後,躡著楊浩的馬蹄聲追去。
大霧瀰漫,天地混沌一片,太陽不出,東西南北都無法分辨,這是很奇怪的一場爛仗,楊浩只想把李光儼的人引得越遠越好,所以也不辨方向,只是信馬游韁,木魁等人更是一味追在他的身後策應安全,期間也不知又遭遇了幾撥敵人,雖說有木魁等人決死維護,楊浩身為主將也屢屢遭遇了兇險。
眼見把敵騎都調動起來了,楊浩正要縱馬遠遁,一撥馬頭的當口兒,就聽左前方迷霧中有一個尖利的聲音大叫道:“管他是不是楊浩,給我殺,殺、殺!”
楊浩的馬已馳出去十多米,心中始覺不安,他想也不想,便撥馬衝了過去。一團團霧氣被快馬撞開,衝出六七十米遠,就見前方一匹棗紅馬正與兩匹黑馬走馬燈般戰在一起,十餘米外一匹高大的駿馬上坐著一個少年,手中執一小弓,正自背後緩緩抽出一枝箭來。
“焰焰!”馬上那人箭袖薄衫,還未看清面目,只看身形楊浩就曉得是唐焰焰。一見是她楊浩不禁嚇得魂飛魄散,小石頭年紀雖小,可他的箭法楊浩已經領教過兩回了,這一箭只要讓他射出去,這麼近的距離唐焰焰經絕無幸理。隔著還有老遠,他便把手中長槍奮力一擲,向小石頭刺了過去。
小石頭剛剛搭箭在弦,正要抽冷子一箭結果了唐焰焰性命,忽聽側面聲響,下意識地扭頭一看,只見一杆大槍穿過漫卷的霧氣已如神龍般夭矯而至。
這杆神龍還真是騰雲駕霧,楊浩此時除了一手劍術別無所長,那槍本來是要擲射,結果擲出後便重心不穩,在空中翻滾起來,飛到小石頭馬前,槍桿兒重重地抽在他的身上,小石頭急忙揮弓搪塞了一下,但他到底年幼體弱,吃這大槍一撞,小弓脫手飛去,他也跌下馬來。
楊浩恨極了這狠毒少年,本想再加一刀取他性命,可是那邊唐焰焰手中的長劍也被磕飛,剛剛滾鞍落馬,那馬被一名騎士刀鋒砍中,負痛嘶鳴,拔足逃去,情勢岌岌可危,哪裡還顧得上這少年,便撥馬向唐焰焰衝去。
圍攻唐焰焰的兩名武士本是這位銀州防禦使之子的護衛,見他遇險也是嚇的不輕,雙方有志一同,都撇下想殺的人,先去護衛自己一方,那兩人衝去抄起小石頭,楊浩這邊也一貓腰,將嚇得臉色蒼白的唐焰焰拉上了馬背,須臾不停地轉身便逃。
“殺了他!給我殺了他!”小石頭坐在馬上尖聲大叫,臉上盡是一片暴戾之氣。
西夏一帶是李氏世襲的地盤,非王而實王,銀州同樣是防禦使李光儼父祖一系世襲的職位,在銀州一帶,同樣是非王而實王,只是轄治地盤大小的問題。這位小公子在自己的地盤上儼然就如太子一般,而且中原的太子有諸多規矩約束,都未必有他那般風光,再加上父親寵愛,從來就是說一不二的主兒。如今楊浩竟一槍把他打落馬上,小石頭大為憤怒,兇殘的性兒起來,恨不得生啖楊浩的血肉。
眼見手下追趕不及,楊浩又將沒入霧中,小石頭勃然大怒,自馬背上一躍而起,反身揪住自己那侍衛衣袖,“噼噼啪啪”正正反反就是一通耳光,這小子手勁還不小,那侍衛的兩頰登時就腫高起來,嘴角也溢位了鮮血。
小石頭滿眼怨毒地道:“若追不上楊浩,老子割掉你的鼻子!”
旁邊那侍衛膽戰心驚地道:“公子,大人率兵追上去了?”
小石頭扭頭一看,只見楊浩帶著唐焰焰斜向殺去,尾隨他而來的二十多名侍衛策馬劃了一個弧形,向他身後尾隨而去,此時李光儼率領人馬左右殺出,截向一條長龍似的楊浩人馬,不由興奮地道:“追,給我追,殺了他,虐死那個臭娘們!”
他一腳把那侍衛踢下馬去,屁股往鞍上一落,便抖韁追了上去。
楊浩面沉似水,策馬疾馳,唐焰焰坐在他的前面,雖未回頭,也感覺得到他滿腔的怒氣,可是此時實在不是辯解的時候,她一言不發,只是雙腿用力挾緊馬腹,隨著戰馬奔騰跨鞍打浪,以減輕戰馬馳騁的壓力。
這樣大霧天氣,又是殺進敵陣,一個好處就是用不得弓箭,而且進攻或逃跑的方向隨心所欲,但是李光儼志在楊浩,一確認是他突圍出來,便已鳴鑼吹號,喚來全部人馬圍追堵截,迷霧中不辨東西南北,衝著衝著迎面就可能殺出一隊人來,楊浩身邊帶著唐焰焰更無法做戰,只得撥馬便走,猶如在迷宮中一般東衝西撞,跑到後來,連緊隨其後的侍衛都追丟了,只剩下木魁一人環睜二目仍是寸步不離。
也不知馳出多遠,後邊仍是馬蹄聲疾,楊浩馬上多了一人,馬力不濟,速度漸漸趨緩,木魁一咬牙,大聲喝道:“大人,請速前行,再勿回頭,小人且阻追兵。”說罷一撥馬頭,把大刀往手中一橫。
後面追兵疾馳,剛從濃霧中鑽出來,就見前邊一人單騎獨馬靜靜站在那兒,霧氣在馬腿間飄過,那人威風凜凜的好似天兵下凡。那人大駭,卻已勒馬不及,直直的便向木魁衝去,木魁兩膀一較力,那口大刀刷地一下豎了起來,沉聲一喝如雷炸響,雪亮的大刀便向他當頭劈下,血光迸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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